梁砚成不是个喜欢解释的人,喜欢、不喜欢都很少有语言流露。
在他身边的人都是惯会察言观色的。
某道菜他碰的多一些,就知道还合他胃口。不怎么动筷,那下次从菜单里划去。
他吃不了海鲜这件事,更是被管家和助理牢牢烙在了脑子里。
第一时间,看到满桌海鲜大餐的时候,他甚至一度以为池颜在搞他。
但他太太的眼神过于真挚,又让他觉得自己想得太多。
短暂的,有一种透着酸气、不知为何物的感觉冒出了头,在胸腔撞了一会儿才平息下去。
“还吃不吃?”
池颜把纤长手指沉进玻璃盏里仔仔细细去腥,另一边支着下颌向他询问出声。
是服务员送完餐回来了,周到地替代了她一时兴起的剥蟹工作。
梁砚成抬了下指,示意服务生:“都给我太太。”
“好的,先生。”
他这种若有似无的推拒到了池颜眼里,就成了男人哄老婆的一种表现。
今夜月明星稀,气氛正好。
这一天梁砚成的表现都让她感觉到塑料夫妻也有春天。
于是软下口气问他:“你今天,在人事部那边,为什么要让易俊来帮我啊?”
梁砚成不解她又是何意,说:“你是我太太。”
“我是你太太,所以就与别人不一样吗?”
小孔雀散发魅力的时候有些难以抵挡,尤其是托着腮望向他时,他甚至生出了从她眼里看出崇拜的错觉。被灼热的目光看得不太习惯,梁砚成下意识点了下头:“是。”
“那你会无条件站在我这边吗?”
池颜一步步引诱着的连环发问。
在一旁兢兢业业剥蟹的服务生耳朵里,就像是骄矜大小姐在向自己丈夫撒娇。平日在餐厅,虽然极少见到如此养眼的一对,但对话听得多了不足为奇。
下面,该是男士出场——当然宝贝,我永远站在你一边。
服务生不动声色垂眼听着。
视线范围刚好掠过男人的袖口。切割完美的宝石袖扣往上游走几寸,男人大概是手肘上抵取了什么东西在手里。再一瞥,他手里多了一副金边眼镜,不急于回答问题反而细细擦着。
手指隔着软布游走到第二圈时,他突然开口:“无条件?什么意思。”
“……就是吧。”
池颜也没遇见过明明氛围正好,还要跟她理性讨论前置条件的。
但对面是梁木头,一切皆有可能。
这么一想似乎也不奇怪了。
池颜举例说明:“万一有什么事和你公司利益冲突,就比如今天,如果许小姐是个工作能力突出的绝世好员工——”
“不可能。”
话还没说完,就被男人面无表情打断。
池颜:“……”
池颜:“我有说比如。”
这个狗东西太绝情了,如果许潇潇在场听到这话大概会血溅三尺。
她竟然有一瞬间心疼起许潇潇来,不过立马收了没任何用处的圣母心,继续举例:“所以说要是我的选择真和你公司利益有那么一——点点冲突,你怎么办?”
她眨了眨眼,充满期待地看着他。
几秒后,男人像是没怎么经历激烈的内心抉择,淡淡道:“公司利益为重。”
“……”
垮掉。
整段垮掉。
从餐厅出来,池颜独自一人沉着脸先上了车。
也就留足了易俊给他们家明知自己过敏还吃了海鲜的小砚总送药的机会。
他只是不解,明明晚餐前气氛还不错的两人,怎么一顿饭的工夫又冷脸相待了?
易俊小心翼翼观察着,但不敢问,只好把满肚子疑虑塞了回去。
他没问,架不住小砚总突然发难。
“许潇潇的事都办完了?”
易俊肃起脸,认真答:“都处理好了。人事档案也剔出公司了。本来以为许董会借机来闹一下,但很安静,什么事都没有。”
梁砚成嗯了一声,“他不敢。”
如今公司众人都明哲保身,没人陪他闹,一个人翻不起浪来只能权衡利弊选择闭嘴。
地皮上赚了一点小甜头,相应的,以后的权力就都斩断与此了。
既然都已经处理妥帖,梁砚成望向几步外安静等候的黑色轿车,心生不解。
那还生气什么。
车后座安静得毫无声息,只有手机屏幕亮着莹白的光。
【我问他我和公司哪个重要,他竟然毫不犹豫说公司为重!公!司!为!重!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请问我现在改嫁还来得及吗?】
所谓好闺蜜,就是在你气得半死的时候落井下石。
江瑞枝打着一串哈哈哈哈哈出现:【这不就很梁式发言?隔着屏幕我都能想象到语气了哈哈哈哈哈哈,说真的宝贝,如果他不这么回答那可能就不太对了。或许被什么东西附体了,魂穿了也行】
池颜:【……虽然但是,你能不能看出我的重点?我是说他毫不犹豫!毫!不!犹!豫!】
江瑞枝:【哦,好的,容我再笑三分钟】
后面接上了满屏“哈哈哈”,搞得池颜差点认不出这个字。
她自上车起就全身心投入吐槽活动,没再与梁砚成多说过一句话。
平静背后心里几个词反反复复地暗骂——狗男人,臭木头。
安静一路,车头拐进家门口的花园停车坪。
池颜刚刷着手机下车,就听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明天开始,许潇潇不会出现在公司了。”
是因为这个吗?!
谁在乎许潇潇去不去。你就和公司过去吧!
池颜在心里骂完一圈,嘴上冷冷回应:“哦。”
高跟鞋落在地砖上,每一声清脆得仿佛敲在天灵盖上。不远处迎出来的管家都感受到了太太不悦的气息。再看先生,嘴角抿出平直弧度,同样沉默。
吵架了?
管家接过池颜手里递过来的外衣,回身打算去接梁砚成的,被池颜先一步打断:“之前让送去皮护的包呢?取回来没?”
管家只好收回脚步,一路跟随:“前几天就取回来了,在小衣帽间放着。太太要哪一个?”
“哦,也没想看。就随便问问。”
池颜脚步急促,很快把身后人拉开一段距离。
行至楼道拐弯角,余光一瞥,正好看到后厅琴房门口挂的婚纱照。
当初自己都忘了到底拍了多少套,什么风格都有。那是一张偏复古风的照片。照片里的她倚在梁砚成身边,复古妆容和古典礼帽衬得人格外唇红齿白。
选择这张挂在后厅如此瞩目的位置,也是因为拍得极好。
无论是照片本身还是勾勒着繁复花纹的相框,又与琴房典雅的布置很相衬。
池颜这会儿心里还生着闷气,余光扫到照片,只觉得上边一身清贵的男人过分不解风情。不说浓情蜜意,那好歹别坐那么端正也行,不应该拉个小手?或者搂个小腰么。
她越看越不满意,转头就对管家说:“明天把相框撤了,这怎么拍得像去上坟?”
管家心惊:……
当初也是您说这张拍的好,搬进新居才放在这么显眼的位置。
他回头偷看一眼先生。
几步开外,先生正垂眼看着手机,眉头都没动一下。
大概在处理公事。
管家拍了拍胸口,还好没听见。
几步外的梁砚成确实在看手机,不过他听力极好,显然对方也没收着声,他很幸运地听了个全。
楼梯上响起一串女人特有的轻盈脚步声,他不动声色收敛烦躁,女人实在是不可理喻。
转眸继续看手机。
手机上是江源发来的信息:
【不在公司啊?我还到公司找你喝酒来了呢。】
【可以啊兄弟,听说你和你老婆出去吃饭了?不错,有长进,终于学会哄女人了?我就说英雄难过美人关,那必须没例外】
好朋友难得开窍陪老婆吃顿饭,江源没想着他能回,发完信息随手把酒存在了他公司,自顾自往回走。
没走两步,手机叮一声响起来。
梁砚成:【。】
梁砚成:【公司等我】
就那瞬间,江源突然觉得……自己像个争宠的小妖精?
江源没等多久,就等来了被自己pua成功的梁砚成。他一边在心里默念罪过罪过,一边开腔问他:“干吗啊,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魅力那么大了。怪不好意思的。”
“你确实没那么大魅力。”
梁砚成气质清冷说话更冷,话锋一转:“酒庄的项目怎么样了?什么时候签合同。”
江源无语:“你大晚上的不陪老婆来跟我谈工作?这也不急吧?得过完年了。”
“哦。”
“等等。”江源仔细瞧他,“你不会是跟我小学妹吵架了吧?”
“……”
“猜中了?”
梁砚成冷下脸:“没有。”
“那就是吵了。女人嘛,哄哄就行了。漂亮女人嘛,一个道理,努力哄哄。”
江源随口一说,没指望他能接茬。
两人对眼几秒后,突然见梁砚成动了动薄唇,“哄过了,没用。还有——”
江源竖起耳朵:“什么?”
“改改称呼。你小学妹?”
“哦!”江源终于懂他突然冷脸的原因,连哦好几声,“是是是,你老婆。你老婆行了吧。啧,横刀夺爱还臭不要脸的。”
眼刀冷飕飕横过来,江源蓦地打住:“行,是我不要脸。好吧。”
而另一边。
池颜从浴室出来,发现卧室依然空荡无人。
床头时钟显示已经过了十点。
她边擦着湿发边往起居室方向走,在落锁的瞬间忽然停了手,开门往走廊尽头探了一眼。
二楼走廊只点着几盏微弱的氛围灯。
光线延伸到走廊那头,书房门缝底下黑黢黢一片,看不见从里边透出来的光。
池颜理了下睡袍衣襟,探身叫楼下:“人呢?”
二楼挑高处能看到一楼客厅全景。不一会儿,管家探出头:“太太,您找先生?先生有事去公司了,要给他打电话吗?”
“哦。”
又去公司?
池颜摆摆手,“不用。你去睡吧。”
“好的,太太。”
她转身回到起居室,还没落门锁就急不可耐点开群聊:【又去公司,又去公司!真的和公司过就得了。这位老公谁要,麻烦你们领走好吧】
江瑞枝仿佛随时在线,自带哈哈哈出场:【宝贝你醒醒,这不是你的人生理想吗?赚得多还不回家,你自己说的,这样的老公打着灯笼哪里找???】
裴芷发了个点头表情包:【宝贝你变了】
这么说好有道理。
池颜突然觉得今晚的小情绪来得莫名。
对啊,赚得多还不回家的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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