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嘉心里漏跳几下,他在问什么
但三秒反应过来“不是,陈医生,你比不上他。”
是的,那个只活在懵懂情愫和虚构时间里的年轻男孩子,成为回声、遗忘、和象征,眼前的人的确比不上。
陈清焰承认自己深受打击。
那种胸口被狠顶的感觉。
“你对我的过去,没有想知道的吗”好半天,陈清焰冷脸问出这一句。
简嘉摇摇头,她什么都知道,而且因为这份“知道”,让她慌张,挫败,好像自己插足了别人的深情爱恋,该滚的,是自己。
陈清焰身体都开始发暗,他慢慢弯起唇角,微显戏谑,实为自嘲。
“我们两清,你不爱我,我更从来没爱过你。”
他最擅长用没有痕迹的冷漠,来撕碎人心。
在日常生活中,陈清焰呈现的禁欲高冷状态,只是人言,他从没给自己定位过,对很多人,很多事,他懒得浪费时间,漠不关心而已。
简嘉迅速转身,步子急,他终于肯说真相,没有爱过,没有爱过,她其实一直都清楚,但依然被这股残忍苛刻冲击得一地狼藉。
过红绿灯,她慌忙翻包扶住垃圾桶。
刚才一起吃饭,她没胃口,但大脑提示应该努力进食,所以她机械地一口又一口,直到吃光。
眼下,全又都吐出来了。
新搬的小区朴素、陈旧,但偏叫“繁华里”,和人生一样,处处充满了直白反讽。简嘉收拾好情绪进了电梯,电梯里不怎么清洁,贴着半残不缺的小广告,物业也不管。
简母看她平静地进来,打量一番,说“见过陈医生了处理好了吗”
简嘉习惯不穿拖鞋,喜欢光脚,离开的这两个多小时间,家里已经收拾出来。
“处理好了。”简嘉像一尊棱镜,总会在母亲那里折射出最真实的色彩。
她没有色彩。
简母揉揉女儿头发,把煮好的柠檬蜂蜜茶倒出一杯,微凉,正好入口。
前天,简嘉去园艺超市找简母,被人看中,她前脚一走,后头就凑上热心者来打听她个人情况。简母委婉拒绝,她清楚,女儿当下不适合跟任何人相亲、并投入新恋情。
“程程,心里难受不要难为自己,”简母拿过皮筋,叼嘴里,像小时候那样,她帮女儿仔细绑起披散的长发,“没人规定一定要坚强,哭不代表懦弱。等以后回头看,程程,你会发现这个坎也不过如此。”
简嘉扑闪着眼,晶莹跟着闪,她笑笑“我知道。”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妈妈曾经承受过什么。
温柔斥退生活中的种种悲伤和龃龉,才是最重要的。
她独自在小小的卧室里睡一米五宽的单人床,手机一亮,陈清焰的信息
八点。
预约的是第二天的要事。
简嘉只回一个字好。
她又爬起来,撑着做项目。
陈清焰回到医院后,拿出杯子,冲了黑咖啡,桌子上,有小护士给他捎带来的快递,拆开了看,是分院那位脊柱侧弯的女患者给他寄了张明信片
陈医生,我恢复很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祝您一切顺利安好
另外,有个塞满晒干野菊花的小枕头。
这是姑娘的妈妈在乡下老家搞出来的东西。
陈清焰打开柜子,塞进去,他用不到,但会把病患们送的小心意收纳到一起。
门外,兴冲冲探进个脑袋,是程述,他来找小李,两人最近都打算换车,共同话题比较多。
“学长,就你一个人”程述扫扫他。
“出去喝一杯。”陈清焰根本不带商量的,说完,抬腕看表。
两人交接班后,都没开车,选择打车。
陈清焰这个人相当奇怪,去泡酒吧,从不饮酒,只抽烟,两只眼睛总在烟雾缭绕中游弋在漂亮的妹子身上,但又有点浮,漫不经心的。
去的“龌龊之徒”。
自从陈清焰打证以来,他再没出来放松过,没必要,简嘉足够让他放松,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
程述见他面无表情,情绪不可考,只能作陪,卡座这边很快有两漂亮的妞搭讪,一半想卖酒水,一半是为两个男人皮相。
陈清焰开了两瓶人头马,蹙眉吸最后一口,把烟头一摁,眼神轻佻又阴郁,他开始喝酒。
但把女孩子支开。
“学长”程述知道他酒量可以,但气氛不对。
陈清焰像沉默的火山口,不定哪一刻爆。
“你要追求她吗”他晃着酒杯,液体荡悠。
瞧这话,问的攻击性隐蔽。
程述有点尴尬,咳嗽一声“君子不夺人之美,再说,我有自知之明,程程不喜欢我。”
其实,程述是觉得这个时候去追求简嘉,无异于趁虚而入,不厚道,人姑娘刚受情伤,总需要时间消化消化,这会凑上去,不合适。
关键的是,他看出来了,陈清焰的态度极为反常,因为,没有表现应该有的一丝一毫的愉快和解脱。
“你看上她什么了”陈清焰侧头,从鬓角,到颧骨下巴,线条犹如文艺复兴雕像那般精雕细凿出来的一样。
“学长,你甭管我,你看上程程什么了”程述巧妙转移话题。
陈清焰又蹙眉,他捏着杯子悉数灌进肚,没回答。
什么都看上了。
“你们老板许远呢”他一招手,问服务员。
“老板很少过来,请问需要我喊夜班经理吗”对方一口标准腔,但心怀警觉,因为陈清焰看起来,就是个英俊而阴谲的男人,有点危险。
他没再表示什么。
程述搞不清他们的这个复杂关系,当天的事,历历在目,但没把见到的年轻男人和龌龊之徒老板联系一块。
“你准备跟周涤非结婚啊”程述装作无心问。
陈清焰给自己续酒“没这个打算。”
这明明是他最大的梦想,唾手可得,他退缩了,不是因为两人之前每次做爱时都要受的折磨。
压抑而焦痛,但这不是致命要害,那么多年陈清焰也没把这个当最核心的问题。
“那你什么打算啊”程述小心八卦着。
陈清焰闭了闭眼,耳朵旁太吵。
“我不知道,我需要点时间。”他有种脆弱的迷惘,语气徒劳。
把程述听懵了,学长这个人,真是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或者,到底想要什么
回到公寓,人有点醺醺然,被鞋子绊了下,陈清焰没有任何意识地低声喊“程程”
居然以为她会在这里,好在,下一秒就清醒了。
半夜,周涤非似乎打来电话,他迷糊着告诉她明天去民政局打离婚证。
凌晨四点,陈清焰醒过来,又搞出一地烟蒂。看来,那菊花枕头可以拿来一用。
两人在民政局碰面,是八点。
简嘉提前一刻钟到的,文件夹里,是所有需要带的证件。
她新学的淡橙色妆容,平眉,但眉峰醒目,皮肤犹如珍珠闪耀。穿白衬衫,黑礼服裙,高跟鞋把人拉得格外高挑,在大厅里被人目不转定盯着看。
陈清焰一眼看到了她。
她太年轻,也太美,被人目光包裹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这是个不太妙的兆头。
陈清焰觉得四处都是雄性动物,就连大厅里那个打扫卫生溜达过去的大爷,似乎,也把眼睛粘在漂亮姑娘身上。
“吃早饭了吗”陈清焰有这种本事,说完最伤人的话,像没说。
简嘉这一次连嘴巴都不愿意动了。
两人排队,受理人员都忍不住多看两眼从外形上,这对夫妻绝配,那种让人惊艳的登对。
这样的一对妙人也要离婚,对方心里叹气。
审批表和各种证件摆出来,按流程走,暗红的本子和结婚时的明红,一样的人性化设计。
他跟她,结束得干干净净,残渣不留。
“你妈妈记得要到医院定期复查,生活中多注意。”陈清焰出来时,想起这条。
简嘉则撑起遮阳伞,走下台阶。
她有上次主治医生的微信,方便沟通,当然,是看在陈清焰这层关系上,否则对方不会给微信。
路边树荫下,站着一个戴墨镜的女人,她同样高挑白皙,气质独特,站在那里自有不一样的视觉体味,是周涤非。
她从简嘉身边过去,墨镜后面,眼睛里只看得到陈清焰,陈清焰定住,没想到周涤非会突然出现。
“学长”她扑到他怀里。
简嘉心狂跳不止,她不是第一次跟晓菲姐姐重逢,也不是第一次看到两人如此亲密,但脚下发软,几乎栽下去。
陈清焰攥住周涤非的细腕子,镇定说“回酒店,我有事跟你谈,先回去好吗”
“你手续办完了对不对”她语气里有失望,但陈清焰没有听出来,此刻,他的目光追随着越走越远的简嘉。
“先回去。”他贴向她的头发,几乎是命令。
周涤非拉开两人的距离,眼神奇怪,绝望地说“你不爱我了,是吗”
一下上纲上线,陈清焰忽然记起她以前不这样的,绝对信任。
他的离婚证在手里,被周涤非慢慢抽走,掂在掌心
“我回去等你。”
“好,我办好事回去。”陈清焰握了握她的手,快速离开。
人潮中,简嘉早走到地铁入口,身子忽然被人猛地一拽,她惊呼回头,一下愤怒了
“你放开我”
但陈清焰吃准她脸皮薄,有一点就是,绝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跟他拉拉扯扯吵闹起来。
“我有话跟你说。”他攥得很死,语气也冲。
简嘉忍的脸发红,她咬着牙齿打颤“陈清焰,你能不能学会尊重别人”
“学不会,不如你教我”陈清焰甩她一句,把人带车里,车门锁死。
又闷又热,他打了冷气,尽快让车里凉快起来。
“程程,给我点时间,我会处理好这件事。”陈清焰依然没什么情绪,但不犹豫。
车子缓缓驶出,他是把她往鑫盛那个方向送。
简嘉不能理解他脑子里在想什么,哪件事他们刚拿到离婚证,悠悠一抹斜阳似的躺包里,滚烫新鲜。
她不知该说什么,说什么,都没任何意义。
而且,刚才两人才是情人,爱人,恋人。
她又像个傻子一样坐在这里,简嘉抿下长发,说“您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陈清焰也没再说话,一路沉默,把人送到地方,下来为她开车门,低声说“程程,你有任何事需要帮忙的,找我,我知道你不愿意,但我愿意,只要是我能办到的我都愿意为你做。”
他压抑又隐忍地告白。
简嘉不置可否,笔直坦荡地走进了写字楼。
民政局那儿,周涤非没有走,她被一个不确定的声音喊住
“你是周涤非吗一中的”
她回头。
对方乍一看,是年轻帅气的男人,声音都帅气。
但周涤非判断出这是个女人,而且是es。
她没来得及戴墨镜,眼睛成盾刀“不好意思,你认错人了。”
但对方忽然淡淡笑了“明白,我也一样。”
这句话,非常奇妙,周涤非的厌恶和戒备一下阀值降低。出错了,请刷新重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