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军哼着小曲,拿着一卷手纸走出寝室,对面的352寝室传来方木的声音:“精尽人亡!”
周军笑骂道:“呵呵,傻x。”随即,他一摇三晃地走进了卫生间。
吴涵出现在楼梯拐角处,紧张地向两边张望着。
这栋楼已经陷入沉睡之中,走廊里静悄悄的,半个人影都没有。吴涵闪出身来,快速却悄无声息地走进卫生间。
里面除了正在用力的周军,空无一人。
他悄悄来到周军身后的蹲位,小心地探过头去。周军背对着他,毫无察觉。
吴涵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根绳子,用手拽住两端,瞄准周军的脑袋,猛地套了过去。周军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叫声,就被吴涵把整个人拉了起来。
一击得手,吴涵迅速半蹲下身子,双手交叉,死死地拽住绳子。周军的头被迫后仰,喉咙里发出干哑的嘶叫,双手在脖子上胡乱抓挠着。
吴涵咬着牙,双手越发收紧。隔壁不时传来双脚蹬蹭地面的声音。吴涵死死地盯着隔墙上方那团不停抖动的头发,直至它彻底静止下来。/a
一墙之隔的周军已经毫无声息。吴涵却不敢大意,继续保持着紧勒的姿势。几分钟后,已是筋疲力尽的他松开手,立刻感到对方的身体顺着隔墙软绵绵地瘫软下去。
吴涵半跪在隔间里,头抵在墙壁上,粗重地喘息着。片刻,他勉强站起身来,哆哆嗦嗦地向门口走去。刚迈出几步,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折返回来。
吴涵走进第一个隔间,看到周军半靠在墙壁上,身体微侧,裤子堆在膝盖处,已经失禁了。
吴涵看着他,突然发出一声啜泣,似乎既恐惧又后悔。几秒钟后,他定定神,呼出一口气,拉出内衣的袖子,裹住双手。随即,他弯下腰,不敢抬头正视死者的脸,费力地把周军的尸体扳正,让他看上去仍像大解的样子。
做完这一切,吴涵转身走出卫生间,迅速下楼。刚刚走到缓台上,就听见三楼某个寝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紧接着,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传来。吴涵的脸色大变,急忙背靠在二楼的楼梯上,屏气凝神地听着。
大约一分钟后,那个脚步声又从厕所里出来,丝毫没有慌乱的迹象。很快,关门声传来,一切恢复平静。满头冷汗的吴涵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转身踉跄着下楼。
吴涵背着书包,拿着水杯,踩过一片已显枯黄的草地,小心地绕到行政楼背后。他推推一楼卫生间的窗户,一扇窗子无声地打开。吴涵向四周看看,动作敏捷地跳了进去。
24楼的复印室里,佟倩打着哈欠,无精打采地摆弄着复印机。
有人敲门。
“谁?”
“师姐,是我。”
佟倩打开复印室的门,吴涵站在门口。
“是你啊。”佟倩认得他是下午帮忙搬材料的师弟。
“我刚才路过楼下,看见这里还亮着灯。”吴涵的脸上是谦卑的笑,“需要帮忙么,师姐?”
佟倩看看复印机旁堆积如山的材料。
“好啊,谢谢你。”
两个人边忙着手里的工作,边聊着一些不着边际的闲话。突然,吴涵的手停下来。
“怎么了?”
吴涵指指门外:“好像有人来了。”
走廊里确实有脚步声,可是那脚步声却渐渐远去,最后消失了。
“没事,可能是保安员。我跟他们打过招呼了。”
吴涵走到门前向外张望,走廊里光线昏暗,空荡且寂静。
他松了一口气。
吴涵回到桌前,看看正背对着自己的佟倩。他伸手拿过水杯,悄悄拧开杯盖,又把杯子推翻在桌子上。
“哎呀,糟糕。”
“怎么了?”佟倩闻声回头,立刻看到浅褐色的茶水正顺着桌面流淌,一本结题报告书浸泡在水中。
她惊叫一声,扑过去抓起那本报告书。
“怎么搞的?”
佟倩用力甩动着报告书上的水珠。桌上的茶水泼洒下来,又飞溅在墙面上,留下浅浅的印迹。
“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师姐。”吴涵怯怯地说。
“怎么办?高老师要批评我的。”佟倩一脸焦急的神色,“他那个人最爱干净了。”
吴涵尴尬地绞着手,忽然,建议道:“这样吧师姐,咱们把它拿到天台上晾晾,应该很快就会干。”
佟倩连连点头,急忙拆开报告书,跟着吴涵上了复印室对面的天台。
天台上风势强劲。吴涵从墙角捡了几块砖头,把散开的报告书压在天台边缘的水泥沿上。
佟倩挪到天台边缘,看着脚下变小的校园,脸色有些发白。
吴涵说:“别害怕,这里风比较大,报告书干得快。”
佟倩点点头,学着吴涵的样子,拿起一块砖头把湿透的散页压在旁边的水泥沿上。
两人正在忙活着,吴涵忽然哎呀一声。
“师姐,”吴涵盯着自己手中的报告书,“好像缺了一页。”
“不会吧?”佟倩慌了,急忙凑过来,伸手去接报告书,“我看看。”
吴涵却将手一缩,另一只手猛推她的肩膀。
惊叫声。佟倩身子一歪,徒劳地挥舞着手臂,整个人向天台外摔去。双脚离开天台的一瞬间,她扭过头,看着吴涵,眼中满是恐惧和惊诧的光芒。
犹如夜色中稍纵即逝的流星,那点光很快消失在身下的巨大虚空之中。几秒钟后,沉闷的撞击声传来。
吴涵站在天台上,胸口不住地起伏。须臾,他探身向楼下望去。视线可及之处,只是宛若深渊般的黑暗。
吴涵定定神,把砖块下压着的报告书一一捡起,转身下了天台。
翻出窗台,他从裤袋里掏出一块抹布,仔细地擦拭着窗台和窗框。之后,他返回复印室,把报告书塞进书包,又把桌面、复印机和地面依次清理干净。
最后,他拎起书包和水杯,把抹布撕成两片,缠在脚上,慢慢地向门外退去。
此刻,窗外已是狂风大作,雷声阵阵。吴涵7ad9.站在走廊里,看着黑云翻滚的夜空,笑了笑。
自习室。宋飞飞和贾连博坐在角落里亲昵地拥抱着,不时发出轻声低语和吃吃的笑声。突然,前座的一个女生猛地站起,把手里的英语教材摔在桌面上,大步走出了自习室。
宋飞飞急忙坐好,整整衣服,不安地四处看看。贾连博凑过去,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宋飞飞的脸红了,伸手扭了他的胳膊一把。不过,她很快收拾好书包,拉着贾连博的手离开了。
另一个角落里,吴涵摘下耳机塞进书包里,面若平湖。
体育场。东北角的台阶上,两个年轻的身体紧紧地依偎在一起,用彼此的激情对抗着凛冽的寒风。整个世界似乎都消失不见,只剩下眼前的爱侣和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情话。
他们没有听到,在台阶下的空洞里,一个人在平静地呼吸。
吴涵坐在枯草和破碎的水泥块中,能感到出来觅食的老鼠在脚边爬来爬去。他的手里握着一根木棒,双眼紧闭,耳朵却在留意上面的每一丝动静。
几个小时后,寂静的操场上突然热闹起来。成群的学生大声谈笑着穿过体育场。吴涵看看手表,10点多了,正是学生们返回寝室的时间。
他抬起头,在嘈杂声中竭力捕捉着那对男女的声音。所幸,他们没有离开。吴涵稍稍放松下来。他看着洞口被风卷起的枯草,轻声嗅了嗅。
潮湿的味道。天气预报还算准确。暴雪将至。
忽然,头顶传来声音。
“估计关寝了。反正也回不去了,我们去看通宵电影吧。”
吴涵立刻紧张起来。他全身绷紧,悄悄地爬出洞口,站到台阶下的阴影里。
“行,不过你到时候不准做坏事啊。”
是时候了。吴涵猛地一步跳上台阶。
他看见贾连博剃着短发的脑袋和宋飞飞瞬间变得惊恐的表情。
木棒划破空气,呼啸而至。
学生俱乐部。化妆间。陈希对着镜子小心地补妆。片刻,一个神采奕奕的女孩出现在镜子里。她满心欢喜地打量着自己,眼睛亮起来。
忽然,敲门声响起。
陈希急忙收好镜子,转头问道:“谁啊?”
“是我,吴涵。能进来么?”
陈希打开门锁。穿着紧身戏服的吴涵闪了进来。
“帮个忙。”吴涵伸着手,手心向下,“袖子这里开线了,快帮我补两针。”
“哪里啊?”陈希忙凑过去,“怎么会开线呢?”
她低头在吴涵手腕处寻觅着,眼前却突然一暗。
吴涵的手掌一翻,手心里赫然出现一块纱布,径直捂上了陈希的嘴。
陈希很快瘫软下来。
吴涵把陈希扛在肩上,拉开门,左右张望了一下,把陈希放在停在门口的小车上,用白布盖好。
几分钟后。在全场的惊呼与掌声中,吴涵迅速从舞台的右侧冲入走廊,疾步跑上三楼,径直冲进卫生间。正如他预料到的那样,所有人都在楼下欣赏全剧的高潮,卫生间内空无一人。
吴涵脱下紧身戏服和头套。他的胸口、双臂和大腿上都用胶带粘着厚厚的棉花。他走进一个隔间,踩在水管上,从水箱里拿出一只塑料袋。他把紧身衣和头套塞进塑料袋里,扎好后重新踩上水管,把它放在水箱的角落里——一个不会影响上水和排水的位置。
紧接着,他撕下粘在身上的棉花,扯成小块,又拧开水龙头把所有棉花打湿,只留下一块放在手心里。一阵揉搓后,厚厚的棉花变成了几个小团,他把这些棉花团和胶带扔进了另一个隔间的便池内,放水冲进了下水道。
看着最后一团棉花消失在便池里,吴涵从暖气片后拿出两条早已准备好的塑料扣绳,走进最里面的一个隔间。他先把自己的双脚捆好,然后在膝盖和嘴的配合下,又把自己的双手捆住。
准备停当后,他费力地站起来,慢慢移到门口的位置,将后脑紧贴木质的隔间门框。当他感到门框的棱角顶在自己的后脑的时候,他向前探出头,然后猛地向后撞去。
头皮裂开的剧痛让吴涵颤抖起来。几乎是同时,他感到一股湿热的液体流到脖子上。
吴涵咬着牙转过身去,用手心里的棉花团将门框和地上的血迹擦掉。确认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后,他把棉花团扔进便池里,放水冲掉。
头晕一阵紧似一阵地袭来。吴涵慢慢地坐下,小心地避开墙壁,生怕任何一点血迹沾在上面。然后,他蜷起双脚从双手间穿过,将双手反剪在身后。
做完这一切,吴涵似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他侧倒在隔间冰冷的地面上,闭上双眼。
讲述完毕。走廊里暂时恢复了安静。
吴涵看看面前的方木,表情轻松,神色中甚至有些揶揄的成分。
“怎么样,精彩么?”
尽管周围烈火熊熊,方木却感到全身冰冷。
“真的是你……”
那天在俱乐部看见吴涵,并不是因为他痛惜陈希或者感到内疚,而是在回味当天精彩的演出。
“还有问题么?”
吴涵的笑容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脸上的表情又变得冰冷无比。
方木倒退两步,大脑在急速转动着——消防队应该很快就会赶到,必须尽量拖延时间,此外,还有个疑问没有解开。
“那唐德厚又是怎么回事?那套戏服为什么会在他手里?”方木顿了一下,咬着牙说,“你可以杀了我,但我必须知道真相。”
让他没想到的是,吴涵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
“那,是另外一段故事了。”
元旦前夜。
孙梅坐在俱乐部的角落里,目不转睛地看着聚光灯下的吴涵。她看得专注、投入,却又无比安静。周围的人不时发出赞叹和掌声,她仅仅是抿着嘴微笑。
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想大声宣布:舞台上这个光芒四射的男人,是我的爱人!
然而,她不能这么做,她只能坐在宛如他们的爱情一般的黑暗中,吞下苦涩,品味甜蜜。
公主与英雄的婚礼一幕已经完结,吴涵和陈希双双退场。那个身影消失在帷幕中,孙梅的目光才移向别处。
回过神来,孙梅突然发现身体有些异样。
身下热热的。孙梅下意识地摸了摸,立刻感觉不对劲——手指上湿湿黏黏的。
她偷偷地低下头一看,是血。
倒霉,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来好事。
她站起来,用自带的坐垫挡在身后,急切地向剧场外挤去。
今天穿的是蓝色牛仔裤,估计裤子都被血湿透了。丢脸丢大发了。
孙梅看看一楼走廊里的人群,想了想,向三楼走去。
三楼的卫生间里果然没人。孙梅钻进最里面的隔间,用纸巾清理完毕后,她正在犹豫要不要回去继续看话剧,就听见走廊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隔壁男厕的门被咣当一声推开。有人进去了。
来人呼吸急促,还伴随着一阵撕扯的声音。
呵呵,够急的。孙梅暗暗好笑。她推开隔间的门,正要出去,却忽然心念一动。
这呼吸声——好像非常熟悉。
她想了想,屏住呼吸,把耳朵贴在薄薄的木质隔板上倾听着。
隔壁的动静十分奇怪。有撕扯声,有脚踏在水管上的咯吱声,有落地的扑通声,有窸窸窣窣摆弄塑料袋的声音,还有哗啦啦的冲水声。
他在干什么?
孙梅站直身子,心下一片疑惑。这时,她瞥见眼前的隔板上有一片被白纸糊住的地方。
有些男生会故意在男女厕所之间的隔板上抠出小洞,方便偷窥。一旦发现这样的窟窿,管理员就会在女厕这一侧用白纸糊上。
孙梅想了想,把手指放在嘴里濡湿,把白纸捅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又把眼睛凑上去。
眼前是一片狭小的空间,能看出是男厕最里面的隔间。一个身影在隔间的门口一晃而过,看起来十分忙碌。
孙梅的眼睛一下子睁大,差点叫出声来。
是吴涵。
他不是应该在下面演戏么?没记错的话,刚才应该上演全剧高潮的那一幕,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无数个问号瞬间涌入孙梅的大脑,还没容她多想,全身只着内裤的吴涵拿着两条塑料扣绳走进了隔间。
接下来的一幕让孙梅目瞪口呆。
几分钟后,吴涵闭上眼睛躺在隔间里。一墙之隔的孙梅双手掩口,背靠在墙壁上,全身战栗。
直到楼下的喧嚣声响起,孙梅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她战战兢兢地拉开门,蹑手蹑脚地走出卫生间,然后快步向另一侧的楼梯跑去。
第二天,孙梅得知女主角陈希被冒充吴涵的人砍死,吴涵被打伤,/a进了医院。
只有她知道,砍死陈希的,其实是吴涵。
尽管如此,她的第一反应却不是恐惧,而是深深的担心。
爱情这东西很奇怪。只要爱了,他就是天使。即使从天使变成魔鬼,也会心甘情愿地跟着他下地狱。
既然爱了,就得为他做点什么。
孙梅走进俱乐部,一个老头从值班室里探出头来。孙梅挥挥手:“找个人。”
值班员认得她是二舍的管理员,点点头又缩了回去。
孙梅站在走廊里,犹豫了一下,轻手轻脚地爬上了三楼。
三楼走廊里空无一人,不远处有人在大声吆喝着,听起来好像是几个男人在打牌。
孙梅没有迟疑,快步走向三楼的厕所。她必须抓紧时间。
孙梅仔细回忆了吴涵当晚的动作,他似乎登上高处用塑料袋放置了什么东西。最后出现在第四个隔间里的时候,他几乎是一丝不挂。
那么他藏起来的应该是那套紧身的戏服。
而且就在某一个隔间的水箱里。
孙梅站在男厕的门口,屏气凝神,侧耳倾听,确定里面没有人之后,迅速进入第一个隔间。
吴涵还在医院里,她必须尽快把那套戏服转移走。转移得越早,吴涵越安全。
第一个隔间的水箱里没有。第二个也没有。
只剩下第三个隔间了。孙梅的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她在踏上水管的时候,感到双腿已经开始酸软。这并不完全是因为紧张和劳累,如果在第三个隔间还找不到戏服,就意味着末日来临。
手伸进冰冷的水里,却抓了个空。孙梅的心一沉,又四处摸了摸,心脏狂跳起来。
她把手拿出来,掌心里死死地攥着一个塑料袋。
孙梅跳下水管,顾不得身上的水渍,解开塑料袋——那个狰狞的头套赫然在目。
一时间,孙梅的心里说不上是喜是怕。喜的是终于找到了这个最要命的证据,怕的是吴涵——他真的是杀人犯。
正在心神恍惚的时候,走廊里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一个男人边走边嚷嚷:“你们先洗牌,老子去撒泡尿,憋不住啦。”
孙梅一惊,顾不得扎紧塑料袋就急忙冲出去。刚跑到门口,却和一个男人撞了个满怀,手中的塑料袋哗啦一声掉在地上。
来人竟是唐德厚。
唐德厚也吃惊不小:“妹子,你咋在这儿呢?”
孙梅咬着嘴唇不答话,弯下腰去拿塑料袋,却被唐德厚先抓在了手里。
“看看弄脏了没有……”唐德厚拍打着头套上的灰尘,动作却越来越慢,最后停了下来。
他怔怔地看着那面目狰狞的图案,几秒钟后,他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紧接着倒退了两步,脸色变得煞白:“你……原来你……”
孙梅急得一把捂住他的嘴,连拖带拽地把他拉进女厕。
唐德厚缩在隔间的墙角,一手遮在额前,另一只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个塑料袋。
孙梅咬咬牙:“大哥,把东西还我。”
唐德厚战战兢兢地看着孙梅的手脚:“那小姑娘……是你杀的?”
孙梅不语,突然跪了下去:“大哥,求求你,把东西还我。”
唐德厚有些手足无措,可是他很快就意识到目前所处的优势地位,高度戒备的姿态也放松下来。
“是你干的?”
孙梅闭上眼睛。
“是。”
唐德厚想了想:“那……其他人,也是你杀的?”
“……是。”
唐德厚啧啧两声:“你这娘们,还真看不出……”
“大哥,把东西还给我,求求你了。”
孙梅跪着上前一步,抱住唐德厚的腿。
这时,走廊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叫嚷声:“老唐,你他妈的顺着尿道溜了?别赢了钱就想跑啊!”
唐德厚回头喊了一声:“马上就来,等着我。”
说完,他看看仍然跪着的孙梅,嘿嘿笑了两声,肆无忌惮地解开裤子,掏出家伙尿了起来。
孙梅跪在地上,把头扭到一旁,感到有细密的水珠溅在脸上。
唐德厚系好裤子,在孙梅脸上摸了一把。
“东西嘛,晚上值班的时候再说吧。”说罢,他把塑料袋揣进怀里,拉开隔间的门走了。
孙梅呆呆地跪在隔间里,周围是强烈的尿骚味。顺着地面流淌的尿液已经浸湿了她的膝盖,可是一贯整洁的她好像察觉不到似的,就那么跪着,直到两行眼泪从脸颊上滚落下来。
东西找到了,却仍然是末日。
深夜,男生二舍的值班室。
“你是说那姓陈的丫头看上了小吴,所以你就砍了她的脑袋?”
“是。”
完全是审问和被审问的语气。可是审问者此刻把被审问者抱在腿上,上下其手。
“你那么喜欢那小子?”
“是。”孙梅咬着牙,心里是吴涵的脸。
值得。值得。她告诉自己。
“那你给了他一棒子,真下得去手?”
“……如果我不这么做,警察就会怀疑他。”
唐德厚半天没有说话,似乎在思考,手却没闲着。
“那其他人呢?”
“姓周的小子欺负过小吴;那女研究生靠她导师的关系,抢了本该属于小吴的助学金……”孙梅竭力躲避着,继续编造着杀人的动机,“操场上那两个人,是因为有一次在图书馆占座,打了小吴……别弄了,我很疼!”
孙梅猛地挣脱开来。唐德厚坐在椅子上,脸上是讪讪的表情。
“那东西……什么时候还我?”孙梅背对着唐德厚,低声问道。
唐德厚马上换了一副得意的表情,他站起身来,拍拍孙梅的肩膀,走进了里屋。
孙梅听到他在里屋边哼着小曲边脱衣服,两只皮鞋咣当咣当地扔在地上,禁不住浑身颤抖起来。
唐德厚敲敲铁床的栏杆。等了一会儿,见孙梅没有反应,又敲了两下。
该来的终归躲不过去,孙梅闭上眼睛,咬咬牙,转身走进了里屋。
“你为他做了这么多,他知道么?”黑暗中,唐德厚气喘吁吁地问。
“……不知道!”孙梅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咳,傻妹子,你这么做,值得么?”
唐德厚瘫软在孙梅身上,他没有注意到,孙梅脸侧的枕头已经湿透。
“值得,为他做什么都值得……”
这是她今晚说过的唯一一句真话。
入夜。孙梅枯坐在值班室里,双眼呆呆地望着墙上的挂钟。那嘀嗒嘀嗒的单调声音似乎成了她唯一的寄托,然而,随着时针的缓缓移动,她的目光变得越发绝望。
什么时候能见到他?
她有一肚子的委屈要告诉吴涵,可是又不敢去医院探望他。今天好不容易盼到他回来,在走廊里见了面,却客气又冷漠:“孙姨,这段时间你辛苦了。”
孙姨。他叫我孙姨。
桌子上摆着一件刚刚起头的毛衣,每到夜深人静,孙梅就会把它拿出来,偷偷地织上一会儿。此刻,它悄无声息地趴在那里,身上乱七八糟地插着毛衣针,好像一具刚刚毙命的尸体。
想到这里,孙梅打了个寒噤。她勉强打起精神,伸手拿过毛衣,一针一线地织起来。
宿舍的铁皮门响了,有人进来。
孙梅稍稍平复的心跳再次剧烈。这么晚回来的,只能是吴涵。
她停下手里的动作,盯着门口,胸口不断地起伏。
然而,她没有等到吴涵走进来,走廊对面的图书室的门响了一声,又咣当一声关上。
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孙梅小声哭了一会儿,胸口仍然憋闷得厉害,好像有个气球塞在里面,越涨越大。她腾地一下站起来,冲出门去,拉开图书室的门。
吴涵坐在黑暗里,脑后的白色纱布显得格外刺眼。尽管他没有回头,孙梅仍然可以感觉到他在发抖。
她的心一下子软了。
“你怎么了?”
没有回答。只听见牙齿上下撞击的声音。
孙梅绕到吴涵的身前。他低着头,整个人缩成一团,好像一个受惊的动物。
她把他抱在怀里,感到他全身僵直,似乎从里到外透着寒气。孙梅伸出手去,刚碰到他的脸颊,手心里就是一片湿冷。
“我完了。”他的声音嘶哑。
明白了,他一定是去了俱乐部,想拿回藏在水箱里的戏服。
吴涵抖得越来越厉害,边抖边往孙梅怀里钻,似乎想躲藏起来。
孙梅不得不按住他的双肩,可是双手的剧烈震感几乎让她站立不住。吴涵的手在她身上胡乱抓着,似乎在寻找任何一点可以把握的东西。
孙梅感到喘不过气来。她竭力抓住吴涵的肩膀,小声说:“你别这样……东西被我拿走了。”
如秋叶般颤抖不止的吴涵一下子安静下来。几秒钟后,他缓缓地从孙梅的怀抱里挣脱开来,动作虽小,却很坚决。
吴涵坐在椅子上,低着头,很响地吸了一下鼻子。
“你是怎么知道的?”
孙梅忽然觉得全身没有力气。似乎刚才那个脆弱、无助的男孩才是她最熟悉的,而眼前这个硬冷的他,让她感到恐惧。
“那天,你在卫生间里的时候,我就在隔壁……我全看到了。”
“我记得我跟你说过了,不让你去看我的演出。”吴涵恢复了平静,语调冷冷的,“把东西给我。”
孙梅从背后把门关上,图书室里顿时漆黑一片。
黑暗中,她咬咬嘴唇,轻声问道:“为什么要杀人?”
吴涵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道:“因为你。”
“我?”孙梅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因为我?”
“是。因为你夹在书里的那封信。”
孙梅的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上:“你是说,他们看到了那封信?”
吴涵轻轻地笑了一下:“我曾经以为是这样。”
“什么叫曾经?”孙梅急了,几乎是扑到吴涵的脚下,拼命摇晃着他的大腿,“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快告诉我!”
吴涵摇摇头:“你不会明白的。”
他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收敛了:“把东西给我。”
孙梅身子一颤,似乎全身的力气在一瞬间都被抽走。她跌坐在吴涵的脚下,嘴唇翕动了半天:“东西在……唐德厚手里。”
深夜,值班室小小的里间。
两具滚烫的躯体纠缠在一起,撕扯,啃咬,喘息,战栗。
吴涵发狠般动作着,丝毫不顾忌床板越来越明显的吱呀声。他很清楚,就在一个小时前,另一个男人刚刚离开身下这个躯体。
这让他感到羞辱。
一切恢复平静。孙梅手脚利落地整理好床铺和自己,吴涵却赤着身子坐在床上吸烟。孙梅催了他几次,他却始终看着眼前的烟雾出神。
一支烟吸完,吴涵盯着斑驳的墙壁,忽然开口说道:“杀了他吧。”
正在梳头的孙梅回过头来:“什么?”
吴涵盯着她看了几秒钟,缓缓说道:“咱们……杀了他吧。”
唐德厚压在孙梅身上挥汗如雨。孙梅却面无表情地盯着天花板。无论唐德厚怎样卖力,孙梅都像个木头人一样毫无反应。
唐德厚有些泄气,更有些恼火,勉强动了几下之后,终于按捺不住,伸手给了孙梅一记耳光。
孙梅的脸颊上慢慢凸现出一个暗红色的掌印,她既没有哭,也看不出愤恨的表情,仍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地躺着。
唐德厚气咻咻地穿衣服,边穿边嘟囔着:“跟他妈死人似的……老子还不如去打手枪!”
孙梅冷不防开口了:“老唐。q/q”
唐德厚头也不回地说道:“干吗?”
“你娶了我吧。”
唐德厚的动作停下来,几秒钟后,他嘟囔了一句,继续穿衣服。
孙梅赤身坐起来,声音出奇的冷静:“你不敢娶我,是么?”
唐德厚不敢转身,默不作声地往脚上套着鞋子。
“你不敢娶我,只想跟我睡觉对么?”
唐德厚还是没有作声,神态却专注了许多。
孙梅重重地躺回床上。
“跟我睡觉可以,不过你得让我高兴。”
唐德厚终于转过身来:“让你高兴?”
“对!”孙梅霍地一下爬起来,伸手拿过挂在床头的一件军大衣甩给唐德厚,“穿上!”
唐德厚看看手中的军大衣,认得那是吴涵值夜班的时候披在身上的。
“你想让我扮成……他的样子?”
“对!”
唐德厚拧起眉毛:“凭什么?”
“小吴不可能看上我,这点我很清楚。”孙梅看着唐德厚,“但是我心里有他。你想跟我睡,就得听我的。”
唐德厚犹豫了一下,慢慢地把衣服披在身上。
“站起来。”孙梅一改往日柔弱、无助的模样,躺在床上指挥着唐德厚。
他老老实实地照做。
孙梅以手托腮,脸上挂着浅浅的笑,上下打量着唐德厚。
“老唐,身材不错啊。”
唐德厚竟有些腼腆,嘿嘿地笑了两声。
“转过去。”
唐德厚再次顺从,身体开始莫名其妙地兴奋。
过了几分钟,唐德厚听到身后的女人慢慢走下床来。须臾,一双手从身后抱住了自己。
那双手在他的身上慢慢游走,依次掠过肩膀、胸脯、小腹……唐德厚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刺激bbr../abbr,心脏不由得狂跳起来。
片刻,身后的孙梅沙哑着嗓子说:“来吧。”
已如发情公兽般的唐德厚低吼一声,将身后的女人推倒在床上。
走廊对面的图书室里,吴涵用颤抖的手点燃一支烟。
脚下,是一只被戳得稀烂的枕头。
中午,孙梅坐在值班室的窗前吃饭,眼睛却盯着面前的走廊。
终于,吴涵和几个同学端着饭盆走过来,路过值班室的时候,他仿佛漫不经心地向值班室一瞥,看见孙梅,微微地点了点头。
孙梅的心里一热,似乎这一天中最值得期待的,就是这饱含深意的一瞥。
她转过头,看看身后狼吞虎咽的唐德厚,起身到柜子里拿出一件男式呢子短外套。
“老唐。”
“嗯?”唐德厚把视线cite/cite转向她。
“接着。”
外套扔进他的怀里。唐德厚展开衣服,表情莫名其妙:“给我的?”
孙梅笑笑:“还不试试?”
唐德厚有些受宠若惊,答应了一声,就手忙脚乱地把衣服套在身上。
“挺合身的……”唐德厚一脸又惊又喜的表情,“想不到你还挺会疼人的。”
孙梅意味深长地笑笑,拿起饭盆走出了值班室。刚掩上门,她的眉头就紧紧地皱起来。
六楼的仓库。吴涵站在废旧桌椅中间,四处打量着。最后,他走向窗台,仰起头,仔细查看着窗户。很快,他选择了其中一扇,打开来,轻轻开合了几次。
随即,他就抓住窗框,用力摇晃起来。
随着他的动作,窗户的折页开始变形,渐渐脱离了窗框。
一个胖胖的男孩拎着一只大号的塑料袋走下楼梯,他身后是一个神色疲惫,表情悲戚的男生。孙梅坐在值班室的窗子后面,静静地看着他们走出宿舍的大门。她认得后面的男孩是吴涵的室友,也是那个被砍了脑袋的女孩的男朋友。
等这件事完结之后,我一定不会再对你们那么凶。
电话铃忽然响起来,孙梅被吓了一跳,急忙拿起话筒。
“喂?”
“是我。说话方便么?”
孙梅忽然感到紧张:“方便。你说吧。”
“就在今晚。”
孙梅的手颤抖起来:“今晚?”
“对。一切按照计划行事。”
“……我害怕。”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别怕。过了今晚,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你再也不用忍受他的侮辱——你不希望这样么?”
孙梅咬咬嘴唇。那些不堪回首的夜晚,正让她的内心一点点被仇恨填满。
“好吧。”
“11点半你再上去,记住,11点半。”
“嗯……你确定他肯跟我走么?”
“嘿嘿。”吴涵轻轻地笑笑,“我昨天刚给了他几本色情杂志,估计这会儿正欲火焚身呢。放心吧,他肯定上钩。”
孙梅皱皱眉头,深吸一口气:“好吧。”
四楼,唐德厚的小屋里。
唐德厚半躺在床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手里的色情杂志,另一只手不停地在下体抚弄着。
门被轻轻地叩响了。唐德厚把手里的杂志塞进枕头下,问道:“谁?”
“我。”
声音虽低,唐德厚还是马上分辨出那是孙梅。
他大喜过望,光着脚跳下床把门拉开。孙梅马上闪了进来。
她的头发好像刚刚洗过,还没干透,一股洗发水混合着女人体香的诱人味道,在狭小凌乱的宿舍里隐隐浮动。
孙梅靠在门上,看着唐德厚不说话。
正看得热血沸腾,就有女人送上门来。看到孙梅的撩人模样,唐德厚马上感到口干舌燥。他一把将孙梅拉倒在床上,手向她的扣子伸过去。
孙梅轻轻地笑着,翻滚着,就是不让唐德厚解她的衣服。
唐德厚的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干啥啊,妹子。快点,哥急死了。”
孙梅缩在床头,眼睛盯着唐德厚:“我不。我要玩点刺激的。”
“你想咋玩?”
“你穿上那套衣服!”
唐德厚愣了一下:“为啥?”
“因为……”孙梅沙哑着嗓子,“你穿着它我会兴奋。”
唐德厚有些犹豫。孙梅见他那副样子,脸沉了下来,起身要走。唐德厚赶紧拦住她,心一横,从床底拽出一只纸箱,在里面掏摸了半天,翻出一只塑料袋来。
孙梅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那套要命的戏服!
那一瞬间,孙梅很想抢过它转身就跑。可是她竭力克制住了自己,强作微笑地看着唐德厚把戏服套在身上。
唐德厚套好衣服,又急不可待地过来撕扯孙梅。孙梅却把身子一侧,滚到了床的另一边。
她松开手,几件揉成一团的内衣落在地上。
“你又干啥啊?”唐德厚的脑袋上戴着头套,瓮声瓮气地说。
“别在这儿,一会儿声音太大,会让人听见,”孙梅目光灼灼地看着唐德厚,“跟我上六楼。”
这句话显然刺激了唐德厚。他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六楼的仓库里,孙梅一面应付着在她身上乱拱乱摸的唐德厚,一面焦急地聆听着门外的动静。
唐德厚的手已经伸向她的裤带。撕扯中,孙梅突然感觉自己已经到了极限。
她再也无法忍受面前这个男人的侮辱,几乎是踢打着抗拒唐德厚的侵犯。
不明就里的唐德厚却觉得刺激,他在面目狰狞的头套下发出兴奋的“唔唔”声,手上的力气也越来越大。
忽然,紧锁的门响了。
对于正在撕扯的两人而言,敲门声无异于惊雷一般。唐德厚吓得倒退两步,一把椅子被他哗啦一声撞翻在地。
“保卫处的,开门!”有人在门外大喝。
唐德厚顿时乱了手脚。孙梅却一下子冷静下来,她听出那是吴涵的声音。
计划开始了。
她冲唐德厚做出了一个“嘘”的手势,疾步走到门前,侧耳倾听着。
“方木,我在这里守着,你快去找点家伙来!”
声音虽小,可是孙梅却听得真切。
方木应了一声,随后就听到急促的脚步向走廊另一侧跑去。
孙梅咬咬牙,转过身来,对站在原地筛糠的唐德厚说:“快跑,要不我们就都完了。”
唐德厚一脸惊惧:“往哪跑啊?再不就承认了吧……”
“你少放屁,不想要工作了?”孙梅低声喝道,“听我的,保管你没事!”
她的话宛如一棵救命稻草,唐德厚忙不迭地点头。
孙梅疾步走进里间,少顷,她捧着一卷绳子走出来。还没等唐德厚开口问这绳子的来历,她已经把绳子系在了窗户上:“快点,顺着绳子爬下去!”
唐德厚把绳子围在腰间,有些犹豫。孙梅在他后背上推了一把:“快点!再不跑就晚了。”
正在这时,拍门声又响成一片。唐德厚来不及多想,跳上窗台,顺着绳子战战兢兢地爬了下去。
唐德厚的头刚刚消失在窗台上,木质窗框就发出了危险的呻吟声。折页一点点扭曲起来,与窗框渐渐分离,却始终不肯断开。
孙梅的心一横,闭上眼睛,冲着窗框猛推一掌。
“哗啦啦……”
一阵令人心悸的断裂声后,就听见楼下“嘭”的一声闷响。
孙梅感到心脏都快跳出喉咙了,她顾不得察看楼下的唐德厚是死是活,就快步走进了里间,躲在门旁的角落里。
还没等她把气喘匀,仓库的大门就被哗啦一声踢开了。
“我靠,不好!”她听见吴涵大骂一声,紧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直奔窗户而去。
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方木果真被吴涵的动作吸引到窗前,压根没有注意到里间。
孙梅却不敢放松,她探出头去,看见方木正把头伸出窗外,向楼下张望着。吴涵看着她这边,眼神焦急却坚决。
快!
孙梅深吸一口气,轻手轻脚地走到仓库的门口,边走边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披在身上。走到门口,她转过身,摆出刚刚走进来的姿势,用手把头发弄乱,忽然大吼一声:“你们干什么呢?这是怎么回事?”
听完吴涵的陈述,方木有好一阵子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他,良久,缓缓吐出一口气。
“这么说,你那天晚上让我相信这一切都是我‘看’到和‘听’到的,就是为了让我做证?”
吴涵笑笑:“是。你得承认我很高明。”
方木沉默了几秒钟,不得不点点头:“你的胆子太大了。”
“是啊,是有点冒险。”吴涵挺直了身子,“不过的确很有效。”
这时,远处传来消防车尖锐的警笛声,吴涵看看窗外,转过头,平静地说道:“方木,我们得抓紧时间了。”
方木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嗯,什么?”
吴涵的脸上挂着微笑:“我本来想把你留在最后的,看你挖空心思去揣摩我的心理却不得要领——这的确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可是你愚蠢地破坏了这个游戏。”
突然,他脸上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们只能今天说再见了。”
一种莫大的恐惧袭上方木的心头。在火光和浓烟中,死亡的气息越发浓烈。
他一边留意着吴涵的动作,一边慢慢地向后退。孰料,刚刚退后了几步,方木就踩到了一只饭盆,脚下一滑,摔倒在地上。
火光耀眼。吴涵的脸隐藏在阴影中,只看见两道寒光从他的双眼中投射出来,血色隐隐。
他从地上捡起一根还在燃烧的桌腿,一步步向方木逼近。
方木手脚并用地向后退着,手里抓到什么就狂乱地向吴涵扔去。吴涵并不躲避,任由那些东西砸在自己身上,脚步却一刻不停。
吴涵毫不躲闪的决绝更让方木感到恐惧。一分钟前,他还想亲手干掉这个杀害陈希的凶手。然而,在这一刻,他只想逃走。
是的,逃走。
眼前的吴涵有着死神一般令人绝望的力量,而自己却宛若不堪一击的破酒瓶。
方木的牙齿“嘚嘚”地上下撞击着,泪水渐渐盈满眼眶。面前的黑影在一片模糊中显得越来越厚重。方木不顾一切地把随手抓到的东西向他扔去,不管是墨水瓶、鞋子,甚至是一片木屑。
忽然,手心里抓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方木来不及多想,死命扔了过去。
那东西“邦”的一声砸中吴涵的额角,又落在地上。是一把锁头。
吴涵疼得啊呀一声,停住了脚步。
方木趁机站了起来,手里也摸到了一根短短的断木。
吴涵把手放在额头上抹了一下,看到手指上的血后,他的眼神由得意变为狂暴。
他的五官扭曲起来,大吼一声,抡起桌腿向方木头上砸去。
方木急忙抬手去挡。孰料吴涵只是虚晃一枪,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桌腿已经向方木的脚踝打去。
“咔嚓!”方木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踝骨折断的声音,身子一歪,扑倒在地上。
先是麻木,继而是剧痛,仿佛整个左脚都脱离了身体。方木痛苦地翻滚着,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吴涵笑起来。在他身后,是仍然在燃烧的走廊,烟气与火光萦绕在他周身,仿佛一对若隐若现的翅膀。
吴涵的笑声激发了方木最后一丝求生的本能,他翻转过身子,艰难地一点点向前爬去。
快点,快点,求求你,救命……
方木的狂乱与张皇失措让吴涵很满意。但是,他很清楚,自己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欣赏。他上前一步,抡起桌腿,狠狠地砸向方木的头。
随着重击,方木的头撞向地面,抽搐了一下,就伏在地上不动了。
吴涵扔掉桌腿,伸手揪起方木的衣领,艰难地向352寝室的方向拖去。
走廊里散落的杂物不时刺扎着方木的身体,可是他毫无知觉。直到一片碎玻璃扎进了他的手心,那突如其来的刺痛才让方木稍稍恢复了神志。
刚刚睁开眼睛,身体就被重重地扔在了地上。方木勉强抬起头来,发现自己正在352寝室的门口。
室内仍然是一片火海,两具尸体还在默默地燃烧着。胖胖的祝老四已经快被烤成焦炭,王建只剩下短短的一截。
方木转过头,刚想撑起身子,就被吴涵一脚踏在胸口,紧接着,一把刀子抵在了脖子上。
吴涵一只手握着军刀,另一只手在衣袋里摸索着。
“别再反抗了,否则只会带来更大的痛苦。”吴涵仿佛劝慰般轻声说道,手上多了一只矿泉水瓶,“还好我留了一瓶,足够了。”
瓶子里的液体泛着淡淡的红色,是汽油。
方木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他拼命想爬起来,却丝毫动弹不得。
泪水终于不争气地流下来。我要死了。
事已至此,除了哭泣,似乎再没有别的事情可做。方木的眼前一片模糊。不甘心,可是又能怎样?
“你逃不了的,你逃不了的……”
“别傻了,你们都死了,我想怎么说都可以。”吴涵拧开瓶盖,居然叹了一口气,“说真的,我也不想这么早杀死你。你的确是个很不错的伙伴。有时候,我甚至认为我遇到了另一个自己。”
吴涵凝视着他的眼睛:“其实,你跟我是一样的。”
方木愣住了,目瞪口呆地看着吴涵。
“别这么看着我,伙计。难道我感受到的一切,你不曾体会到么?”吴涵笑笑,“那天从公安局回来,我发现你能感受到我的恐惧、我的喜悦。这让我既紧张又惊喜,你让我的冒险充满了乐趣。你可以说我有恶魔一样的思维,可是,在这里,”他敲敲方木的太阳穴,“难道你没有么?”
他直起身子:“所以,别怨恨我,你不是被我杀死,而是被另一个自己杀死而已。”
吴涵举起矿泉水瓶,瓶口缓缓倾斜:“不要动,不会太久的,很快就会好。”
方木看着那淡红色的液体在瓶子里流动,慢慢汇聚在瓶口……
“不要……”
一声低哑的呻吟突然在身后响起。
方木和吴涵同时向墙角望去。在那一瞬间,方木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可是孙梅真的动了一下。
随后,她就慢慢地站了起来。
“不……不要……再杀人……”
孙梅全身的衣服只剩下丝丝缕缕,有的还在冒烟,而头发已经被全部烧光,脸上除了焦黑,就是翻开的皮肉,早已辨不清五官。
她弓着腰,摇摇晃晃地站着,一副快散架了的模样。忽然,孙梅向前迈了一步,紧接着,就一步步走过来。
吴涵大张着嘴巴,却发不出任何一点声音,脸上的肌肉突突地跳动着。
已经被烧得不成人形、宛如厉鬼般的孙梅张开双臂,步履蹒跚,仿佛随时会倒下去,可是她却一步步走近了。
“不要……再……杀人……”
孙梅猛地抬起头来,血肉模糊的脸上,曾经是双眼的地方陡然放出两束逼人的光芒。
吴涵颤抖起来,他直勾勾地看着孙梅,眼睛瞪得几乎要突出眼眶。手中的矿泉水瓶被他攥得变了形。
“你……你别过来……”他终于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我……我们……”
“啊——”
孙梅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向吴涵猛扑了过去。
吴涵躲闪不及,短促的惊叫后,就被孙梅扑进了燃烧的352寝室。
方木被眼前的一幕吓傻了。可是,当他感到胸口的压力松弛下来时,本能地转身滚到了门外。
几乎是同时,352寝室里的火焰骤然猛烈。
方木躺在地上大口喘息着。呼吸稍稍平复,他就不顾扑面而来的灼人热浪,拼命向寝室爬过去。然而,火势太大,他还没爬到门口,就已经无法前行了。
352寝室。熊熊火光中,两个身影纠缠在一起。
吴涵一边高声惨呼一边拼命挣扎,孙梅却死死地抱着他。矿泉水瓶里的汽油已经全泼洒在他们身上。越来越多的火苗从两个人周身蹿起。
他们在地上翻滚着,厮打着。吴涵在孙梅的脸上乱抓乱挠,被烧焦的皮肉一块块剥脱,她的手却始终紧紧箍着吴涵。
燃烧了很久的门框终于倒塌下来,砸落在他们身上。吴涵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身上的火焰却越来越大。
“啊——啊——”
短短几分钟过后,孙梅已经不动了,双手却依然缠绕在吴涵身上。她的头抵在吴涵的胸口,如同曾经甜蜜的依偎。
吴涵的头发已经被烧光,脸上也早已辨不清模样,他的喉咙里发出类似啜泣的呻吟声,身体只剩下偶尔的抽搐。
“出来……出来啊……”方木的喉咙里全是滚烫的烟尘,他尽量躲避着炽烈的火苗,声嘶力竭地喊着。
寝室中央的一团焦黑中,一只眼睛缓缓睁开,即使在耀眼的烈火中,那只眼中的光芒依旧清晰可辨。
一只还在燃烧的手慢慢地从火中伸出来,似乎想向前抓住什么。可是,还没等它完全伸直,就垂落在地面上,不动了。
那点光,渐渐微弱,直至熄灭。
“出来啊……出来……”
越来越多的烟尘被方木吸进肺里,他的脑子渐渐麻木,仅存的意识正一点点抽离身体。
眼前的火光蔓延开来,最后,幻化成一片温暖的白色,将他彻底包裹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