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巴]
两厢寂静,直到帘子荡回原位,鱼姒才醒神:“一定是汤好了!”
她立时收回手,眉飞色舞对晏少卿道:“夫君你等我!我去把汤端来!”
说罢就欢快冲了出去,徒留晏少卿错愕愣在原地。
这……这……唉。
晏少卿心不在焉地理着微微翻进去的衣领,清楚感受着自己从头到脚一点点恢复正常,忽然叹了口气。
大抵十来年前,他二哥每天挂在嘴边的话就是“不知道妹妹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这个妹妹不是他们晏家的谁,而是城东祁府的小姐。当然,现在已经是他二嫂了。
彼时他觉得二哥奇怪,人生于世,成长规律就在那里,有何可急?
现在,他懂了。
十四岁的鱼姒委实太过跳脱,又天真烂漫,不知道远近也不知道亲疏……
思来想去,他又叹了口气。
罢了,左右他们是夫妻,远一点近一点也没什么要紧,又不需要守礼避讳,而且她什么都不懂,也不是故意的,刻意纠正反而会惹她委屈。
何必在她恢复本性无忧无虑的时候还要扫兴呢?
·
因为回家只能过大半个月,所以行李简而又简,另又带了些临安的特产。
“夫君,它好碍事啊,我都说了放不下了,樱桃还是冷酷无情把它放了上来!”鱼姒踢了踢脚边的箱笼,委屈巴巴地告状。
这话就是真的胡说了,他们的马车里空空荡荡,如何放不下这一箱笼?
想起出发前主仆俩的扯皮,晏少卿忍俊不禁:“可是后面真的放不下了啊,青娘难道要让樱桃坐在外面吗?”
话音落下,外面风声也大了些,仿佛应和。
鱼姒一噎,心不甘情不愿地继续嘟哝:“可是它就是碍事啊……”
晏少卿失笑,也顺着问:“那是哪里碍事?”
鱼姒一顿,抬眼觑他一眼。
晏少卿只见她眼波流转看向他,眼尾仿佛也挑着婉转的弧度,只一个抬眸,便足够妍丽娇美,动人心弦。
他怔愣片刻,耳后蓦然涌上热度。
为什么突然这么看他……晏少卿移开视线,试图缓解这一刻的不自在:“青娘?”
他一偏头,微红的耳根便正对着鱼姒。
夫君为什么突然又害羞了?鱼姒有一点诧异,方才什么也没发生吧?
想不明白,那也不重要,她狡黠一笑,随即换上委屈又可怜的语气:“因为……”
眼看着微红渐渐消退,鱼姒勾了勾唇角:“因为,它挡在了我和夫君之间,我都不能躺在夫君怀里歇息了,可不就是碍事嘛。”还带了点娇蛮不讲理。
话音落下的一瞬,鱼姒如愿见证微红瞬息翻了倍,甚至染向了她看不到的后颈。
夫君真的……好可爱啊。
晏少卿怀疑自己听错了,他羞窘到磕绊起来:“青娘,你本来也、也不会躺在我怀里歇息!”
这在马车上,她如何能躺在他怀里?!若是床上还差不……等等他都在想什么!
鱼姒紧紧抿着唇,生怕自己下一刻就笑出声来。夫君这么如临大敌,连脸也红透了,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他是想到了什么呢?
答案好像已经昭然若揭。果然,她从前在这时候也不会安分,一定要加倍调戏夫君的。
毕竟……冬日的路程既没有花也没有景,实在是太枯燥啦。
鱼姒心中暗笑,瞪圆了桃花眼,控诉:“夫君是说,就算车马遥遥,我困乏难当,也不许我依着你歇息吗!”
这??晏少卿严肃否认:“怎么会。”
鱼姒继续控诉:“那夫君说什么‘本来不会’呢!青娘只是想困乏时能枕在夫君腿上小憩一会儿,只是这样也不可以嘛?”
只是这样?那当然可以。不过,一开始的时候,她为什么不直接说枕在腿上呢?
疑惑转瞬即逝,没有引起晏少卿的注意。他郑重点了头,顿了顿,又道:“路上要走小半个月,虽经官道,但不会多有停顿。”
鱼姒目的得逞,心情大好,闻言随口问道:“然后呢?”
晏少卿和缓道:“所以,青娘若是有撑不住的时候,与我说就好,有什么不舒服的,也要与我说。”
鱼姒不知道他被她调戏着怎么还能想到这上面来,好像傻傻被调戏其实是放纵宠溺,而他只想着体贴她。
夫君怎么这么好啊?
她的动容明明白白在脸上,晏少卿看在眼里,却又是一阵涩然。
早该如此的。
若能早些醒悟,鱼姒她会不会看在过往夫妻情分的份上原谅他?他们,是不是便不会走到和离这一步?那封和离书……
晏少卿敛眸,在鱼姒要感动开口的时候温润一笑:“还有膳食方面……”
他话音不疾不徐,娓娓道来,是全然的耐心体贴。鱼姒听着听着,心中又盈起一个冲动。
她悄悄坐直,身子微微朝旁边倾去,而他也没有发现,一切都很顺利。
直到……“啊!”
鱼姒眼泛泪花,忍无可忍:“我就说它真的很碍事吧!”
晏少卿被吓了一跳,只见鱼姒捂着膝头,想来是磕在了箱笼的棱角上。
虽不知是怎么磕上去的,但他还是有些紧张:“很疼么?青娘不若让我看看?”
出门在外穿的厚,鱼姒其实只疼了那一下,但看着他眉眼间隐隐的担心,她心里忍不住甜滋滋的。
即使是在行路,没人会进到马车里来,但在这里褪下鞋袜掀起裙摆也很不合适,如果是她故意而为,夫君绝对要连声阻止的。
可现在,他居然说让他看看。只是因为担心而已。
“夫君真的要在这里看嘛?”她甜甜问。
不然呢?现在还在行路,也不能下去找医馆啊?
晏少卿已经开始回想:“我记得包袱里好像带有药油,待会儿我让木檀去找,青娘你忍一会儿好不好?”
鱼姒一怔,竟说不出只字片语。
在他疑惑的目光中,她突然郑重说道:“那已经没事了,但是现在,我有些困了,夫君先前说的可还作数?”
她虽然心性幼稚,但不至于不知道轻重,说没事,应当就是没事了,晏少卿便放下了心。
“当然作数。”
鱼姒便小心翼翼侧过身体,而后轻轻躺上了他的双腿。她望着他,软软道:“接下来便劳烦夫君啦。”
晏少卿颔首,鱼姒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眼角眉梢都还带着笑。
马车摇摇晃晃,晏少卿渐渐也有些困了,他一手侧撑着头,一手搭上了她的腰。
还是这样保险。
正要闭眼,目光却不经意滑过她纤细的后颈。
衣领并不严实,他看得到她后颈下面的脊骨。
晏少卿忽然清醒起来。他想起,她说她后颈下面两寸位置,也有一颗小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