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八章、放行
怒洋等人在这数天把领事馆和伊贺宅子的路探过以后,便根据各人的印象,合绘成两副地图,他们把人分成路,不管伊贺是把不破留在宅子、送到领事馆、还是驾车离开,也有人能马上采取行动,并知会别人。
他就对众人道,「我与伊贺谈话,大概能有一小时,只怕领事馆出事来通报,惹起他的嫌疑,你们若要潜入领事馆,尽量小心行事,宁可灭口,也别让他们有通报的会。」他顿了顿,就道,「当然,假若他们把不破转移出去,我们就拦堵那车子便是了。」
「你放心。」马鸾凰便颔首道,「这是为了不破,我心里再急,也得按捺着耐心的。」
怒洋嗯』了一声,便看向朱利安,「除了谢谢你,我已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朱利安浅浅一笑,「我和科林会在车里留意。」他们各自也驾一台车,停在附近做接应,怒洋知道,这就是朱利安以私人名义能作出的最大帮忙,他不能调用领事馆的人,因此,就把老管家也招来了。
子吟枪伤未愈,医生亦不许他下床走动,怒洋便让护士开了小床,给沙赫在那处过一晚夜,他则寄住于朱利安家里,彻夜为明日的营救做准备。
白震江早上驾着车,前往日本领事馆去,他神色萎靡,是从俱乐部直接过来的,姐打他的一巴掌,虽没有翻天覆地的让他改过,然而两侄儿和姐夫的脸,一直在他恶梦里出现,只有吞云吐雾的时候,他心里才能回复祥和安定。
今天是吉野号靠岸的日子,他就按预定,回领事馆跟乡田谈事,吉野号卸过货后,只在上海停当补给,随即便又回日本去了,震江的工作便是确保货物都收到、运到客户上——吉野号主要是为侨民补给而来往的货船,又把日商人在华夏采买的物资,再送回母国去。
白震江驾着汽车,经过日本领事馆外的街道,却是有些迟疑的皱起了眉,附近停当了几台汽车,站了十数名军装打扮的人,他们看到白震江的车子来了,竟是一致的看过来,甚至还有那举着枪,要他停车的。
白震江看他们都是华夏人,显然不属于租界里哪国的士兵,他就停下车,摇下车窗问道,「………军爷,你们是谁?怎么在日领事馆前驻守?是不要命了吗?」
以他的理解,日本兵可都不是好说话的,要是华夏兵在这里徘徊,恐怕就要酿起街头的枪战来。
那举枪的士兵并没有说话,犹是一脸戒防的看着白震江,倒是从不远处有个军长似的人走过来了,显然是亲自要来对震江问话。
「你什么人?」那军长打扮的就问道,「给日本人办事的汉人?」
白震江一听这军长开口,眼珠子就大大的睁开来,这人穿了厚重的军大衣,把身型都覆盖了,然而头上理了个寸头,脸相粗犷,唯有听到嗓音了,才知道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娘们儿。
「老子问你,他妈的说话﹗」看白震江的反应如此迟钝,那军长就加重了语气,喝道。
这股粗豪的吆喝,就让白震江心里一震,这位女军长虽然其貌不扬,然而那气焰却是让他回想到了姐当年,同样十分的可恨,他本来好心要提他们不要去捋日本人的虎须,现在却是不打算说了,就淡淡地道,「我说,这里是日本领事馆,是日本人的势力范围。我倒想问你们是什么人呢?」
那军长听这人说话竟是如此桀騺不驯,就冷声道,「我们是白家军,日本人掳了咱们少帅的孩子,我们就在此堵着,所有进出人物的身分都得严查。」
白震江听了一怔,脸上那作虚的神色,却是已经暴露无遗了,马鸾凰并没有看漏,她以为自己终于是逮到大鱼了,竟是探进车窗
里,粗暴揪起白震江的领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白震江连忙摇了摇头,谁知这娘们儿孔武有力,竟是揪的他几乎要被提起来了,他沾大烟后,那体力甚至没有青年时好,竟是挣脱不得,有些着慌了。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马鸾凰扯了扯唇,就道,「等你脚都废了,就不会说不知道。」
说着,马鸾凰给士兵打了眼色,仿佛就要砸开车门,强行把震江拉出来,白震江没想到这女军长竟是如此凶悍,就青白了脸,大喊道,「你敢﹗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你他妈是谁?」马鸾凰不屑的问。
「我姓白……」白震江既是惧于马鸾凰这威压,然而为了保命,就结结巴巴的,把自己白家四少的身分抬出来了,「……白震江,就是白家第四个儿子……」
马鸾凰一听,就疑惑的眯起了眼,「白震江?」
「…我、我就是…」白震江就咽了口唾沫,道,「你…现在知道了吧﹗知道还不给我放行﹗」
马鸾凰确实曾听说过,白娘还有一个弟弟的,然而这弟弟在白家失势当年,就消失无踪,白镇军、白经国,甚至是怒洋也没再提及他,让马鸾凰几乎都忘记了,白家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四弟的事,于白家兄弟来说,算是个不愿多提的耻辱,自家兄弟投了日,甚至还把消息出卖给日本人——朱利安基于他们世交的关系,就无可避免的知道了,然而马鸾凰,怒洋却并没有向她交代,毕竟是家丑,不愿意外扬。
要是马鸾凰知道眼前这人就是让不破被拐去的帮凶,也许她就把震江拽下车,不讲原由的先揍一顿了。
「你怎么证明自己是白震江?」她就问道。
「……你让姐、不……哥来,或者姐夫……他们都知道﹗」
「子吟了枪,还躺在床上呢。」马鸾凰就冷声道,「你不知道吗?四弟弟。」
然而,听的那句姐』、哥』,马鸾凰倒是已经信了几分,因为天底下知道怒洋就是白娘的人,并没有多少个。
白震江一听马鸾凰的挤侃,那嘴巴就又紧紧的抿起来了,他已经听姐说过了,只是不知道姐夫伤得有多重,如今听得这军长说姐夫竟是都下不了床,他心里那几乎不存的良心,竟是隐隐的作痛。
「你在这里凭空说白话,把自己说成白镇军都可以了。」马鸾凰就努了努下巴,逼他下车,才招来了士兵,让他打个电话给白少帅,非得他亲口确认才成。
白震江心里焦惶,然而被枪洞口直直抵着,他也是不得不从,明明日本领事馆就在目光所及的距离,然而他却是去不得,而领事馆里,也并没有人来解救自己。
此时怒洋正在朱利安家里,与对方谈事,科林通知说有电话来了,他就马上去接听,士兵大致的描述了震江的外形、容貌,询问怒洋是否确有此人,怒洋就淡冷地道,「……是,让他过去吧,不用管他了。」
这电话挂上,怒洋回到客厅里,却是深蹙起眉,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他对四弟总是存着鄙夷,然而骨子里,也不是没冀盼他能改,毕竟是兄弟,要是四弟大彻大悟,重新做人了,那白家的门,自然也是会敞开来接受他的。
然而白震江就是无可救药,越发的往泥沼里陷。
「怎么了?」朱利安看怒洋谈个电话,竟就一脸的复杂,不由便问道。
「我四弟……」怒洋就垂下眼,气恨恨地道,「真他妈冥顽不灵,到现在,还自愿做日本人的狗。」
却说马鸾凰这边儿,得了怒洋的亲自确认,不由就多观
察了白震江几眼,若不是那病秧子般苍白的脸色,仔细看下来,其实眉宇间也确是有迹可寻,真要细究,这个四弟,跟大少帅是有一点兄弟相的。
然而既是如此,马鸾凰就更加的难以理解,怎么好好的白家四公子不当,竟是走去帮日本人做事了。
「你真是姓白的?」马鸾凰放行以前,就一再问道。
「你不是跟姐确认过了吗?」白震江就反看了这女军长一眼。
「那你为何还能跟日本人做事?」马鸾凰就直直的看着白震江,目光里带着苛责,及难以理解的愤怒,这白震江既不痴傻,那似乎就是个天生的反骨,「他们把你侄儿……不破强掳了啊﹗」
白震江听了这话,那表情就微妙的僵了一下,然而很快,他却是敛起了脸上的心虚,就昂起头,佯装得理直气壮,「姐待我从来都不好,他的孩子,我干嘛要对他好?」他倒是觉得姐夫是真疼自己的,然而那不破又不是姐夫的孩子,白震江就更不需要内疚了。
再说,这事儿白震江自问是真不知情,乡田打这主意,找他套话,第二天就马上行动——这一切都是瞒着自己的,所以,这次真的错不在他﹗
为什么他要因此而受姐夫、甚至这个不相干的女人责备?甚至是让自己不抽烟,都睡不安稳的?
白震江回应了马鸾凰,便装作心安理得的坐进汽车,打算发车而去,谁知他临走前一个回头,心肝儿几乎就吓得跳出来了,因为那女军长目?欲裂、脸容狰狞的狠瞪着自己,简直就像要把他生撕了似的。
白震江就连忙踏下油门,风驰电掣的往日本领事馆走了,再慢一步,这女军长恐怕就要把自己连人带车掀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