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辉牵着程衫往前走,程衫眼见着车慢慢开进来,道路上的人往一旁撤。令程衫怎么也没想到的是,车经过两人,竟缓缓停了下来。
驾驶室的车窗摇下来,是一张沉稳的中年男性面孔,大概四十多岁,笑容和煦:“小辉?”
原辉朝男人点点头。
男人知晓他不会说话,只微微颔首。男人的气度和举手投足,看起来与这个落后、看似贫乏的村格格不入。两人只是简单地打了一个照面,车窗又摇了上去。原辉和程衫继续往前走,身后的车渐渐驶远。
男人透过后视镜看着原辉和女人的背影,忍不住感慨道:“这么多年了,我一直觉得只有小辉这种人活得最通透潇洒,你看别人都把买来的女人关在不见天日的地窖里。唯有他,牵在手心,大摇大摆。”
副驾驶坐在一个年纪轻轻,二十岁左右的男生,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还不是个傻子。”他看看又两旁的破旧瓦房和水田,“真搞不懂你为什么老是喜欢回这破地方来?路不好走,还不通网……”
男人早已习惯了他的抱怨,无奈摇摇头。
待两人回到家里,程衫盘腿坐在原辉经常工作的椅子上,一只手撑着脸,一只手撩了撩耳边的头发,好奇地问道:“刚刚那个人是谁啊?看起来好像不是村里的人。”
原辉在她对面坐下,拿纸和笔写字:族长的弟弟。在外面做生意,五年前就搬出村里了,偶尔村里有事才回来。
程衫在心里猜测着,这目前是整个村看起来最特别的一个人了,他是刚才和族长通话的人吗?那么他会是拐卖案的幕后者吗?
想到这,她又作势不经意地问:“做什么生意啊?话说你们怎么没跟着他们做啊?看起来挺有钱的,大家一起走向致富的康庄大道呀!”她半开玩笑的语气。
原辉早已习惯了:好像是金融投资。族长偶尔也会跟着做一点,但是族长不太懂,所以要我帮忙算算账。
其实原辉也不太懂这些东西,村里大多数人读到小学就不读了,甚至是根本不读书。他自然也是,脑袋反应慢,智力不如正常人,常常被其他同学欺负,原家父母想着反正读书也没用,而且每天去学校还得翻山越岭走上一两个小时,去了又受人欺负,他便读到三年级就退学了。
休学后,就去田里帮忙摘摘棉花,插秧,放牛,割草,喂猪和鸡鸭……日子就这样慢慢悠悠地过去了……他原以为会这样平淡无奇地度过一生,却没想到程衫出现了,她是不一样的,为他带来了片刻色彩。
他甚至有些感激和庆幸。
说到账本这个事,程衫笑着说:“看不出来我们家小辉这么厉害!”
原辉浅浅一笑,他确实对数字很敏感,在他看来,这些东西不过就是个位数的加减乘除罢了。
很简单。
程衫看着原辉笑,自己也跟着一笑。可她的心里仍在想事情,看来原辉并不知道族长和有些村民在做这种买卖,只知道媳妇儿是可以花钱买,就像买菜那么简单。想到这一层,她突然觉得这样的教育非常悲哀和失败,这个村里有很多人,都和原辉是一样的想法,一样的愚昧,认为这是你情我愿的买卖,并不是犯罪。
下午开席的时间略晚了些,落日西沉,远远望去金色的霞光映衬着一片绿油油的乡野,色彩鲜明的景色将天和地分成了两半,大地还泛着光照的余热,气温逐渐上升了。再眺远一点,便是群山,山尖缠绕着朦胧的云雾,可细一看,它封闭了人们,也封闭的世界。
程衫还是忍不住感慨:“这里的景色真美。”
原辉顺着她的视线望着,点点头后又看着她,许是夕阳的光晕落在脸上,映红了那张面容,澄澈的双眸,小巧挺直的鼻梁,落了几粒可爱羞怯的雀斑,樱桃小唇,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格外柔软细腻,却又很娇俏。
你也美。
原辉在心里说。
按上午的席位落座,程衫百无聊赖支着下巴,目光不知道看着哪儿,实际上,她一直看着年叔和几位年长的老者叫那个男人“年二爷”,将他围在中间,说些奉承又尊敬的话,待那男人的目光落过来,她不漏痕迹移开视线。
“好饿啊。”
原辉笑笑,安抚拍拍她的手,意思是快了。
很快菜就上来了,吃到一半天色便完全黑了,族长到底是大户人家,喜得孙儿要大办喜事,路边摆满了一排排的烟花礼盒,“轰”的一声,烟火在头顶燃放盛开,绚烂的烟火照亮了整个世界,忽明忽暗,一束接一束,五彩缤纷的夜空好像永远都不会落幕。
村里很少放这么隆重的烟花,村民都被吸引了,纷纷站起来来烟花。
也不知族长到底买了多少烟花盒,还是很多没被点燃火引,有好奇的人上去点燃,来来往往间,竟然都不吃饭了,跑去想亲手点燃。
原辉见状,问:你要去吗?
程衫兴奋地点点头:“要。”
原辉放下筷子,拿了一盒火柴,牵着程衫往外走,两人一人搬了一盒,放在空地上。
程衫说:“我喊一二三一起点火哦。”
原辉点头。
“1,2,3……”
火柴点燃了火引,程衫捂着耳朵,跑向人群里。今儿全村的人都来了,人声鼎沸,格外热闹。等她看完烟花一回头发现原辉不见了。
她四下寻找,还是没有看到人。这时,程衫看见年二年匆匆走进黑暗的巷子里,她眼尖看到手里拿着一个手机。
不知怎么,心里有一道声音告诉她,绝对不能错过这个电话。她用力咬咬唇,飞快扫了一圈周围,见没有人注意到自己,便跟了过去。
年二爷走到屋子后面一个稍微安静的地方停了下来,这里没有路灯,人影融进黑夜里很难被发现,但夜空里有时不时盛开的烟花。
今天的烟花虽好看,但也很碍事。程衫腹诽完,好在周围长了半米高的野草,在年二爷回头的那一瞬间,她利落地打了一个滚,趴下,隐匿。
“有什么急事尽快说,我这边不方便接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