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赵旻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眼前晃动的尽是血肉横飞的场景,耳中回荡的始终有兵丁临死前的惨号。这一幕给赵旻的冲击是如此之巨大,以至于到现在仍有挥之不去的阴影。
“上天安排我来到这个时空,究竟是为了什么?”明知不会得到答案,赵旻还是忍不住自言自语。前世的他,积极乐观,与人为善,且取得了一些成就,因此他也一直认可这种正面的处世哲学。但当他的灵魂穿越而来,所见所闻完全打破了他固有的思维模式。在这里,人命不如狗绝不是一个笑话,豪族世阀对豢养的家奴拥有随意生杀予夺的大权,当战争来临时,士卒的性命仅仅是作为消耗品的存在,这对于向来奉行********的赵旻来说,十分难以接受。过去看过一些穿越小说,主角一到古代就立刻杀伐果决,他还满心的不以为然;可当今天看到一个个活生生的生命在自己面前消失,赵旻心中还是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无力感。自己能以一己之力改变这个社会、这个时代,改变人们根深蒂固的观念?赵旻心中叹息,生活果然就像强奸,既然不能反抗,那就只好承受,或许能够选择的只有承受时的心态。“好吧,或许下一次我能够选择睁开眼,当做一种享受吧!”
胡思乱想着,赵旻终于扛不住困意,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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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赵旻梳洗一番,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方才前往大厅。
进入大厅的时候,发现众人都已经在厅中等候。剧县县尉张启声称身体不适,没来参会,看来应该是发现昨夜战斗有些诡异,清楚自己的身份比较敏感,免得大家尴尬,赵旻自然无不允许。待与众人一一见礼完毕后,开口问道:“这两日辛苦诸位。未知情形如何?”
赵云上前一步,他是军事主官,属于军事行动的内容自然是由他来汇报:“启禀北海王,截止昨夜为止,共发生大小战斗四起,毙敌共计三百七十一人,其中贼寇二百一十六人,北海死士一百零一人,北海郡兵五十四人;俘虏共计二千一百九十二人,其中贼寇并家眷一千七百四十二人,北海郡兵四百五十人,以上诸人悉数归降,只有北海死士无一投降,全部力战而亡。”北海死士就是北海风闻司的勇士,居然忠烈至斯,全部以死明志,说到这就连赵云都有些默然。不过很快他又继续接下去:“我方死亡三十七人,其中虎贲十一人,郡兵二十六人。”
赵旻沉默,整个大厅的气氛也随之低沉下来。赵旻低头思考了片刻,转头问身边的许明:“原来寨中可有木匠?”
“呃……木匠自然是有的,有好几个原本职业就是木匠,只不过因为生计被断才上的山,平日里的木匠活都是交由他几人完成。”许明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
赵旻点点头,“马上安排他们打造一批木匣。”他用手比划了下大小,“用最好的木料,内以绢帛为衬,今日内务必完成,这是军令!”
随后赵旻站起身,大声说道:“将这些将士的尸首火化,骨灰以木匣敛之,在匣上印刻将士的姓名、籍贯,安排专人护送回乡安葬!”说罢环顾众人,“将士们跟随我征战,我不敢保证他们性命无忧,至少能做到人人落叶归根。”
众人肃然,大声应道:“喏!”
这个时代的人们对于死后归宿普遍有两种看法,一是讲究入土为安,即死后就地掩埋;另一种则是落叶归根,但由于尸体保存、运输不便等原因,因此大多都是采用前一种做法。赵旻的做法算是一种折中,好处是至少让死者的家属有个实物可以祭奠,总好过立衣冠冢。赵旻想表达的是一种对死者的尊重,因此这种做法能够为众人所接受。
接下来夏侯杰上前一步,手里捧一捆竹简,汇报到:“两日来共缴获粮食五千余石,绢百匹,帛二百匹……”
“阿舅,这些东西你知道就行了,不必汇报如此详细;只需要告诉大家战略物资的数量即可。”赵旻苦笑着打断他,看来这个舅舅倒是一个合格胥吏,可惜有些分不清重点。照他这么事无巨细的念下去,到午餐时分也不见得能念完。
“好吧。粮食刚刚已经说了,除此以外得到完好的一石强弩二百七十把,制式长枪七百九十七只,制式盾牌四百副,制式朴刀三百零六把,制式步兵甲六百三十二副;此外还有战马三十匹,驽马七十余匹,大车百架,其他各色兵器无算,只是大多不堪使用。”
赵旻默默心算了一下,如今加上投降的人数,兵力已经超过两千,还有千余从山寨俘获的老弱妇孺,粮草加上原来储备足够三千人两月之用,武器已能做到人手一把还略有富余,战甲配备勉强达到七成,可惜战马少了些,加上原有的也不到百匹,组建骑兵是不用想了,倒可以建个斥候小队。驽马是好东西,现在的各种物资加起来比原来翻了一倍,平日里拉车全靠驽马,如果遇到紧急情况,驽马还可以带人逃命,极端情况下甚至可以斩杀取食。
“今番取胜,全赖诸位之力,旻感激涕零!”赵旻躬身行礼,“旻本黄口稚子,有诸多不足之处,还望诸位时时指点,不吝赐教!”
众人忙着回礼,连道不敢。赵旻接着说道:“这两日众将士都有些辛劳,今日便修整一天,明日一早出发,不知诸位意下如何?”众人也皆点头称善。
接下来又议了些行军路线、俘虏重组等事宜,眼见时候不早,也就纷纷告辞离去。
眼见众人离开,赵旻也打算回去补个觉,突然发现夏侯杰站在门口处左顾右盼,似乎有话要说,连忙上前道:“阿舅,怎的不回去休息?可是还有什么事情?”
夏侯杰看了眼其他人都已经离开,冲赵旻点点头:“北海王,里边说话。”
赵旻好奇的跟着他又回了厅内,却不知有什么要紧事。二人站定,夏侯杰似乎又有些犹豫,迟疑了一番方才开口:“阿旻,你现在贵为北海之王,不知有些话当讲不当讲?”
赵旻听了差点笑出声来,古人最喜欢来这套,动不动就“当不当讲”,你说你要真不当讲你说出来干毛啊?不过夏侯杰这称呼的改变表明了这是舅甥之间的私话,不足为外人道的,于是颌首示意:“阿舅哪里话!且不说北海王者身份有没有实权,单冲您是我阿舅这一点,您大可畅所欲言!”
夏侯杰唔了一声:“阿旻,昨日战时,我观你似有不忍之意,然否?”
到底是亲舅舅,至少关注点就不一样!赵旻点头“然”。
“如今天下纷乱,外戚当权,诸藩林立,乱象四起,当是乱世之兆。”夏侯杰字斟句酌,像是在考虑如何继续:“阿旻既已分封为王,异日战场厮杀在所难免。上位者所虑,惟胜败而已,切不可有妇人之仁!”
赵旻知道夏侯杰的意思,是怕他到时候滥好人,遇到大事不忍决断,可能会受此之害。这的确是为自己考虑,当然,也因为现在夏侯杰把宝都压在自己身上,一损俱损的关系,导致如果赵旻有所闪失的话,他夏侯杰也得跟着倒霉。或许算是一点私心作祟吧!
但至少夏侯杰确是一番好意,所以赵旻还是躬身回道:“多谢阿舅指点,旻当谨记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