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芽和爱兰珠被建州人裹挟而去,兰芽被那为首的建州人控制在身前,手上弯刀逼住兰芽的喉咙。因忌惮着兰芽的性命,无论是虎子的腾骧四卫的勇士,还是抚顺关的守兵都没敢拦。
虎子心下就更多了一重担心,他更担心兰芽的身子啊。别说打斗,就是此时半点的刺激,她也可能随时临盆……临盆那一堂鬼门关之行,大人和孩子都容不得半点闪失啊!
于是他一路带人追上去,却不敢距离太近,以免建州人狗急跳墙植。
这一路,明明悬心的人就在前面,明明自己坐骑的脚力还能再快,却只能这样强忍着。这一路他憋屈得嗓子眼儿几度泛甜,几回险些吐出血来。
虎子尚且如此,同样被裹挟在马队之中的爱兰珠就更是心急如焚。她自己倒是无所谓,大不了回去跟阿玛和哥哥拼个鱼死网破,总归将这条命还给阿玛算了,也不枉了阿玛这一场生养。可是兰公子呢,她马上就要临盆了呀!
来劫人的是建州人,终究对这位格格不敢太放肆,于是爱兰珠没有绑缚,也没有刀剑相逼。爱兰珠便一边驰马,一边悄然向自己的头上摸去。
今早梳头,她是按着女真的习俗梳了小两把头。只是她发髻中缠了的不止是扁方,她还将自己的一把小匕首缠进了发髻内。
彼时来给她梳头的女真婆子吓得险些叫出声来,是她出言警告,那婆子才忍住了。那一刻她就已经做好了今晚的所有准备。
马蹄奔行里,爱兰珠小心地望一眼左右,再望住那为首的。那汉子她认得,名字叫“四十二”,取的是他出生那年,他阿玛正好四十二岁。他是哥哥董山手下一员猛将,一向心狠手辣。哥哥那些偷偷私底下劫掠大明边地,掳掠大明百姓变为自家包衣的勾当,多数都是这个四十二去办的,于是哥哥论功行赏,四十二手底下得到的包衣也最多堕。
兰公子在这样的人手里,爱兰珠权衡了一下自己的能耐,知道恐怕不是对手,更何况这在驰马的途中?
按照女真人的习惯,这样的夤夜驰马是不会中途休息的,会一直奔驰回建州大营方休。
爱兰珠悄然解散了头发,将匕首藏进袖口,心里便也已经有了主意。
这个四十二虽然心狠手辣,但是有一个最大的优点:对主子死忠。主子只要吩咐的话,他就算要豁出自己的性命,也必定按着主子的意思完成任务。
爱兰珠心下便一定,回手便将匕首横抹在了颈子上!
暗夜驰马,没人留意爱兰珠干了什么,可是劈头的风来得急,便有一串血珠被风吹向后去,点点滴滴喷在了后头的女真汉子面上。那人以为下雨,随手一抹,竟然是一片黏腻,而鼻息之间都是血腥味儿!
那人便一声呼叫:“谁出血了?”
众人都是一惊,急忙勒住马缰。四十二也从前方兜头奔了过来,仔细查看那喷了一脸血的女真汉子。
那汉子急忙道:“哥哥,不是我。不知道是咱们当中谁流血了。”
四十二眯起眼睛。他整个头上都剃光了头发,只有头心儿那个地方留了一片头发,发丝长长编成个辫子垂在深喉。此时林中纵然昏暗,可是月光照在他白亮亮的脑瓜皮上,还是泛起一片清光。
他也是谨慎的人,一边捉紧了兰芽,一边顺着一脸血的女真汉子视角朝前方看去……风迎头来,血自然就是前面来的。
这时有人便喊了出来:“四十二哥哥,是格格!格格自己割了喉咙!”
“什么?!”
四十二大惊,兜马冲向爱兰珠。
马上的兰芽早已因马背奔波之苦而觉腹部下坠,可是却还是用强大意志镇定住。更是因之前已经做好了准备,所以在腰腹之前已然提前围上的布条,帮她缓解下坠之痛。
可是这一刻,借着斑驳朦胧的月光,却见爱兰珠端坐马上,一脖子一衣襟的鲜血,她还是心意大浮,一声尖叫:“爱兰珠,你怎么这么傻?!”
四十二也惊得手都凉了,急忙吩咐人:“快去给格格包扎!”
爱兰珠手却手挥匕首将众人驱赶开,冷笑着瞪向四十二:“四十二,我问你,我哥哥派你来干什么来了?是让你带我回建州是不是,那你带着我的尸首回去也是一样!”
四十二大惊失色:“格格别再闹了,属下求你了。贝勒派了属下来,又怎能只是为了带着格格的尸首回去!”
董山自然要他带着活生生的格格回去,而且必须要在拜天地礼成之前,贝勒要的就是还能回去继续将格格送到草原去,继续实现女真和草原的结盟。若他只带着个尸首回去,那还有什么用啊?!
爱兰珠一声冷笑:“你想让我活着跟你回去,也行!你现在就放了那兰太监,否则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格格!”四十二左右为难。
爱兰珠盯着他的眼睛:“你劫了兰太监又想做什么?你为的还不是叫大明朝廷投鼠忌器,不敢再追咱们了?别说你,就算我阿玛
和哥哥,难不成还当真想将大明朝廷的西厂太监给囚禁在建州,或者要了她的命不成?”
“我现在就跟你回去,谅大明朝廷那些驽马也追不上咱们的骏马;那你手里还捉着她这么个烫手的山芋做什么,索性将她丢在这儿,也省得将来咱们跟朝廷没办法交待!”
四十二略作犹豫,便还是点了头,
他将兰芽从马上扔了下去,兰芽跌落地上,疼得抱紧了肚子。
爱兰珠一慌,忙惊声问:“公子!你,你怎么样?”
兰芽疼得一头一脸的汗,却还是仰头冲她微笑:“我没事。只是你又何必为了我而如此自苦,你怎么能忘了我嘱咐你的话?我说过,一定都要你们好好的,我说过再不会叫人为了救我而伤了自己。我说到做到,你怎么能对我没信心?”
爱兰珠落下泪来,哽咽道:“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逃不开我自己是建州格格的命。既然是建州要劫持你,既然是建州想要跟朝廷为敌,那我总不能眼睁睁瞧着你被我建州伤害。既然我哥哥终究为建州闯下了这一场大祸,我既然无力拦阻,那我也不能独善其身。若建州有难,我只能陪建州父老一起死。”
四十二听得火冒三丈。这两个人竟然还当着他们大家伙儿的面聊上了!
他便纵声:“来呀,给格格包扎,然后咱们继续赶路!”
四十二不知道的是,眼前出了这档子事,前后浪费了不少时间,虎子带人将马蹄都用布包上,人人嘴里、马嘴里都含着衔枚,趁着夜色已然是追到了近前。
兰芽委顿在地,忽然举起手来。
袍袖里藏着的卡簧忽然弹射,一支小小响箭骤然尖叫着直上云霄!
响箭标明了地点,骤然只听得周围山林里,一片分辨不清人还是兽的呦呦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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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乾清宫。
面对送来的辽东战报,皇帝对着眼前这一干臣子,还有些委决不下。
马文升主动请缨,司夜染也分明跃跃欲试。
怀恩见状急忙上前,毫不客气指斥:“皇上,司太监年少喜功,此番去了辽东,怕是不问青红皂白,便又是一场血雨腥风!更何况,他现在还是朝廷钦犯,一年刑期未满,怎么能身负朝廷钦差之职,代天子巡视辽东?奴侪请皇上派马侍郎行此重任。”
万安看了刘铭一眼,便也上前跪倒:“回皇上,微臣也赞同怀恩公公的意思。终究我朝廷法度不可废,司太监本是戴罪之身。微臣也是举荐马侍郎。”
当朝两大重臣,一个是外臣的首辅,一个是内臣之首,两人同时都保荐马文升而指斥司夜染,皇帝便也盯着司夜染,不由得叹了口气。
司夜染呵呵冷笑:“内相大人,首辅大人,可给了你们二位机会报上次的大仇了!瞧瞧你们,在皇上面前都开始不假辞色,这是要与我司夜染势不两立了是么?”
怀恩毫不退让:“我等都是皇上的臣子,维护的都是皇上和朝廷的利益。至于你,若忠于皇上、利于朝廷,我等必定不会针对你。你又何必说什么我与万大人是否与你势不两立?我们与你个人利益,半点无涉!”
万安也是一声冷笑:“是啊司公公,你小小年纪,未免将自己看得太重了。老夫与怀恩公公,又何时与你一个小娃娃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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