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朴的刘道人却是不知道,眼前的这两个后辈乃是修士,也就是他们凡人口中的仙人,根本就不缺那些黄白之物。
陈鱼笑道:“道长就不要推迟了,我们师兄妹游历多年,也攒了不少钱财,莫说是翻新这道观,就算是重新修建一座也算不得什么,不用与我们客气。如果真的介意,就当是我们为道门做的一点贡献。”
刘道人又推迟了两次,见拗不过陈鱼,只能点头同意:“既然如此,那就只好让你们破费了。不过小友你出钱买些木料砖瓦便是,其余的活计老道自己花些时间就可做完。”
他还是不想让陈鱼们花费太多,自己动手的话,能省不少的人工费。
闻言,陈鱼也不好再多说什么:“那就按刘道长说的办吧,正好我们也要在这里逗留月余,就帮道长翻修好道观再走。”
“那感情好啊,哈哈哈。”刘道人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第二天一大早,陈鱼就带着小师妹去街上订购了不少的木料和砖瓦,让人送到了小道观。
他与刘道人两个亲自动手,准备妥当后就开始翻新道观。不过因为道观实在是破落,需要从头到尾全部翻修一番,估计要花上好几天的时间。
而且陈鱼又不好显露自己的身份,只能用凡人的身份,跟着刘道人一起慢慢修理道观。
花了一个中午的时间,陈鱼和刘道人才算是将屋顶上的青瓦全部揭下来。
青瓦上裸露在外的部分,有不少已经被薄薄的一层苔藓所覆盖,变得更加青翠了几分。但这样的瓦却是不好再继续重复使用,因为苔藓会破坏瓦的表层,减少青瓦的使用寿命。
从陈鱼手中接过最后一块青瓦,刘道人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让衣袖变得更加光亮了几分:
“最开始修建这道观的时候,我年纪不大,只能在下面给师兄递瓦。没想到再度重修道观时,我还是在下面接瓦。至于中间几十年,我都忘记这瓦换了几次,修了几次。”
陈鱼淡淡笑着:“无妨,这次买的瓦质量还不错,顶好的大青瓦,应该能用很多年。”
“哈哈,可惜我已经老喽,住不了多少年。”声音唏嘘,给人一种迟暮之感。
陈鱼知道刘道人在担心什么,他担心的并不是自己还能活多少年,而是自己死去之后,这座道观该怎么办,谁来继承他的衣钵。
想到这里,陈鱼劝道:“道长不打算收留一个孤儿吗?这样就可以让他来继承你的衣钵。”
“年轻的时候想过,但是没遇到合适的人选。前些日子在镇上倒是遇到一个心地善良的小乞丐,可老道我自己都是饱上顿,没下顿的,怎么好意思开口收留人家?更何况人家也可能不愿意当道士呢?”
听到这话,陈鱼立马开口:“道长想这么多做甚,他一个乞丐,日子还能好到哪里去?跟着你,起码还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不是?我看等道观修葺好后,你就去将其收入门下,他肯定不会拒绝。”
刘道人明显有些心动,迟疑了一下才回答:“好,那老道试试。”
揭完瓦后,陈鱼们就休息了一会,在院子里吃着楚悠悠做好的粗茶淡饭,等会再继续干活。
不过,几声响亮的声音打断了他们。
“刘老头,我们来帮你修道观啦!”
“开门啊,我闻到饭菜香味了,得让我先吃饱再干活。”
一阵笑骂声又响起来,看来有不少人的样子。
原来,住在附近的人见到刘道人在修整道观后,一传十,十传百,小半天的功夫,竟然有二三十个汉子前来帮忙,还有不少妇女和儿童也来了。
刘道人连忙放下碗筷,跑了出去,看到将巷子堵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喃喃自语:“诸位怎么来了?”
陈鱼和楚悠悠也放下碗筷,跟了出去。
那之前送酒菜的包姓男子是带队之人,他走上来笑着对刘道人说:
“刘老头,虽然你说的那些我们不信,但大家街坊邻居一场,平日里也多得你照顾。如今你修屋子,怎么能不通知我们一声,让我们也帮帮忙。”
他转过头去,大声吆喝:“大伙说,是不是这个理啊?”
“正是,我家孩子之前走丢了,还是刘道长连夜帮忙,在山里帮找到,我们还没报答您呢。”
“小时候我还吃过刘道长送的鸡腿,老香了。”
“我老娘生病,可多亏了刘道长开的药方。”
众人将刘道人围在中间,议论纷纷,把几十年内刘道人做的大大小小,各种琐碎杂事都说了出来。
刘道人听着乡亲们的话,眼睛微红,他忽然想到了当年师兄对自己说的话,才反应过来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成功的融入了这个城镇,在这里扎了根。
同时,扎根的不止刘道人,还有一座小小的道观。
陈鱼和楚悠悠静静的站在人群外,与热闹的人群显得泾渭分明。他们之间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墙,将二人与人群割裂开来,恍如两个世界。
望着被众人簇拥的刘道人,这一刻陈鱼忽然明白了,自己一直以前缺欠的什么,是一种意志——一种胆敢与天下世人为敌的无谓勇气。
刘道人几十年如一日,在佛法盛行的佛陀南国传道。他能做的事很渺小,但他的意志不卑微;他的身体已经衰老,背也开始佝偻,但是他心中的信仰之火,却从未消灭半分,反而愈燃愈烈。
恍惚间,陈鱼好像看到年幼的刘道人在师兄的带领下,顶着众人敌意的目光,在这佛土上修建了一座小小的道观。
他们一点点的化解敌意,宛如春风拂去冬的伤,慢慢的扎根,发芽。
半载年华逝水流,道未成,人已老。莫说此生无功名,心依旧,正风流。
……
刘道人被人簇拥进了道观的院子后,陈鱼轻笑道:“看来不用我们帮忙了,这座道观也能变得焕然一新。”
“那我们离开之前,要告诉刘道长吗?”楚悠悠听出了师兄准备离开的意思,开口询问。
“不用去打扰他了,萍水相逢一场,能有此善缘实属不易,就这样吧。”
仙凡有别,再说离别不过是徒增烦忧。
说罢,陈鱼转身就离开。不过他在离开之前,悄悄的将不少银两放到了刘道长屋内,一个有补丁的行囊内。
楚悠悠回头望了一眼热热闹闹的院子,好像明白了什么,也跟上师兄的脚步,离去。
一粒种子已经发芽,将来或许能够长成苍天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