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谢策从外面回来。
崔管家说二姑娘今儿一早就归家了,陪着秦清说了会子话,又问谢策午饭吃了没有,想用些什么,他好吩咐厨房做。
谢策说不饿,报了两道秦清能吃的菜,便快步往雾凇院去。
“世子。”玉竹守在外头,与他道,“郡主才睡去一会儿。”
谢策点了点头,放轻脚步,走进内室。
丹心正打着扇子,听见动静,忙回头,见是谢策,犹豫的功夫就被他从手中抽走团扇。
丹心只好欠身退下。
秦清一贯睡不安稳,闭眼没多久就醒了过来。
睁开眼,就感受到被人影笼罩的压力。
她下意识伸手,意图抓住什么,下一秒就被谢策握住。
谢策温声道:“阿宁,时辰还早,再睡会儿吧。”
秦清头疼欲裂,又哪里睡的着?
她忍耐着摇了下头,被谢策抱起来,裹着被褥靠在他怀里。
“我刚办完事回来。秦湛那你放心,我给了他三千人,其中一小部分被他带在身边,另外一部分在暗中保护,还有钟大人和郭大人一起,不会有事的。”
“嗯。”秦清似松了口气。谢策低头,从这个角度可以看见她眉目微微舒展,半阖着眼,神情说不出的苍白无力,喃喃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呢,我还能做些什么?谢策......”
“不用做了。”谢策吻了吻她眉心,低声道,“阿宁,你做得足够了,剩下的,就交给我们。”
秦清声音低弱,“......不够。”
还不够。
明章帝还活着。
只要明章帝还活在世上一日,长公主府就仍是危机四伏。
自从华安长公主去世,秦清就没有一日不是提心吊胆的。
她想尽一切办法努力保护好这个家,可不管她这么做,也仍旧是乏善可陈。
秦清终于明白阿娘从前为了这个家付出多少。
她一个人,在帝王的忌惮,朝臣的攻击,文人的诋毁下,不仅要保护着他们兄妹四人,维护皇族地位声誉,还要做到让百姓安居乐业。
可她和阿兄他们一起,尽最大努力也只是保全长公主府在短时间内不会被明章帝所动。
即便是这样,也是心力交瘁。
秦清的心中莫名惶恐。
“阿宁。”低头望着秦清的神情,思来想去,谢策终于做了一个决定。
他压低声音,郑重其事道:“你听我说,有件事,很重要的事。”
“阿娘,可能没有没有死。”
秦清还在想着接下来该如何与明章帝抗衡,脑子乱成一团,越慌张越没有头绪。
那种自我厌弃的情绪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淹没。
她快要疯了。
压根没听进去谢策在说什么。
“阿宁。”
抱着她的手臂微微收紧,谢策心中一片苦涩,他低声重复道:“阿娘,或许没有死。”
“......”
这一次,秦清迟钝了许久,才从愣怔中找回自己的声音。
她哑着嗓子,与他对视。
“你说......什么?”
谢策其实也不太确定,但话都说出去了,看着秦清眼中不可置信的光,他就是硬着头皮也要点头。
“阿娘或许没有死。”他咬牙,加重语气,“真的。”
秦清喃喃道:“你不要骗我,你不能骗我。”
说完,抖着手捂住脸,已然泣不成声。
秦清一直想催眠自己,那个时常出现在她梦中的场景是假的,阿娘一定不会死。
可这么多日过去了,整整一个月。
还是杳无音讯。
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欺骗自己。
“谢策,你不要骗我......”
“没有骗你。”谢策心疼的呼吸不过来,认真道,“阿宁,你还记得那个和御史中丞家大公子纠缠的花楼女子吗?
秦清的精神状态远不如从前,费了好大劲,才从脑海找出一点印象。
她脸上满是泪痕,怔怔道:“......是那个,杏月姑娘?”
说起那个杏月姑娘,也算是个人物。
在御史中丞家门口闹了那么一出,害得御史中丞到现在还不受明章帝重用。
谢策摸了摸鼻子,讪讪一笑。
“是她。”说起来还有点心虚,“当时我不是和你说,跟我没关系吗?”
秦清低声道:“我没信。”
“......”谢策更尴尬了,眼一闭干脆破罐子破摔,“是,那个杏月是我安排过去的,后面殷氏出手,想杀人灭口。但我先前答应过她,做好那件事就给她一大笔银子,送她去江南安身......”
说到这忍不住为自己辩解了一句。
“我跟她可没一文钱关系!”
秦清呆呆地看着他,很明显并不想听这有的没的。
“之后呢?”跟阿娘有什么关系?
“之后啊,她去了江南一带,我就没再关注了。”谢策道,“今早,她特意叫人送信过来,说......那晚杜氏大火,她救了两个人。可能是阿娘,和季真。”
对于杏月姑娘来说,想要派人送信给谢策,可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既不能叫人发现,还要取信于谢策,一个不小心就容易被明章帝的人抓了。
轻易就要搭上自己的小命,想想都觉得划算不来!
但她始终记得谢策的恩惠。
或许对谢策来说这只是一笔互利互惠的交易,可于她而言,却是另一条出路。
离开盛京的那段日子,是杏月姑娘前半生中最快活的时光。
当然,她救了华安长公主和季真,也不是单纯为了报恩。
花楼里长大的女子,除了明哲保身,最擅长的就是为自己争取利益。
秦清抹去泪水,念了好几遍:“阿娘没有死,阿娘没有死。”
这句话像是给了她莫大的力量,秦清忍不住泪流满面,又哭又笑,像个小疯子似的。
她小声告诉自己:“阿娘没有死。”
秦清,你争气一点啊。
无论如何,都要等阿娘回来。
好半天,秦清才缓过来,脸上的泪水被谢策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擦去。
秦清问他:“季先生,怎么会和阿娘在一起?”
谢策一副想摆臭脸又怕惹秦清生气的样子,嘟囔道:“我特意去了趟梵音寺,住持说,那日季真去找他,为阿娘算卦。结果卦象大凶,几乎没有生机,吓得季真连夜跑去着阿娘。”
秦清眼眶再次湿润,抽着气,喃喃道:“还好,还好季先生去了。”
“不哭不哭。”谢策连忙道,“等阿娘回来,看见你这样,她心里肯定也不好受。”
秦清点点头,有了阿娘没死的这个信念,她觉得自己一定能撑到阿娘回来。
等等。
秦清忽然想到,抬头看他,“阿娘他们,是不是受了很严重的伤?”
谢策头皮一麻,快速道:“没有!”
秦清红着眼睛看他,没一会儿谢策就扛不住了,含糊其辞:“是受了点伤,不大严重......只是暂时回不来。要在那养伤。”
谢策说谎了。
华安长公主和季真,岂止是受伤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