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年失恃带给谢策的不只是一点缺憾。因为明章帝的强势介入,康王为了保全子女,不得不退居二线,康王妃一个继母自然也无法插手太多,一些本该由父母亲引导教授的常识,谢策都跟盲人摸象般自己磕磕绊绊领悟。
若是冯青微不曾早亡,谢策绝不会如同现在一般被人刁难好一会儿,直到皇室宗亲的提醒才想起应对之法。
“嫂嫂。”秦清抿了抿唇,低声道,“嫂嫂,手下留情。”
几个姑娘对视一眼,了然一笑。
“哦......”
几道重叠声音,尾音拉长,说不出的意味深长。
原来是心疼了。
卢见殊面露为难,她对谢策自然是没什么意见。可是秦清是家中长女啊,还是从小就身体不好,叫人无法放心的那种。
成亲前一晚,秦衡可是说了,不能叫谢策轻而易举得手。
卢见殊觉得他说得没错,夫妻小俩口默契一致,早就想好今日的“考验”。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秦清就护夫心切,看不过眼了?
外头的谢策已经从谢石手里头接过十几个沉甸甸的荷包,里头装满了银锞子,每一个荷包都是分量十足。
他走到房门前,先是试探地敲了敲门,咳了咳。
然而里头一改先前的叽叽喳喳,倒是十分安静。
谢策心中警铃大作,以为她们又在想法子折腾他了。其他人还好说,唯独秦沅,这个面软心黑的家伙,阴招无数,看着无辜,实际上就她最毒!
谢石冲谢策比了个手势,提醒他接下来该做什么。这个时候可千万别拿捏着架子,也别要所谓的面子,只管服软,说话说的越软越好。
院子里站着的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夫人们,此时正捂嘴看着谢策。
他清了清嗓子,跟着秦清的辈分,喊了声“大嫂”,见没反应,又继续厚着脸皮道:“各位姑娘们行行好,至少给我开道缝,给条门路呗?”
扑哧——!
不知道是谁先笑出了声,紧跟着一声接一声大家伙都被谢策逗得乐不可支。
就连里头也传出几声闷笑。
卢见殊看了秦清一眼,得了主子的眼神示意,山雪憋笑走过去,还真是就开了一道缝。
紧接着,两三个荷包递进来。
沉甸甸的,银锞子在里头碰撞发出闷响。
宋子芩抓着谢绾绾的手臂,生怕这个小丫头立马去给她阿兄开门了,她一开口就控制不住,叨叨叨吐槽地停不下来。
“难得见谢策这么上道,他以前可嚣张了,眼睛都长头顶,从不正眼瞧人,别说是八杆子打得着的亲戚,就是绾绾这个亲妹子想从他那拿点什么,都跟个铁公鸡似的,一毛不拔吝啬不行。果真是一物降一物,我还以为,就冲他那人见人打的性子,这辈子铁定孤独终老呢。”
“还好有嫂嫂!”谢绾绾美滋滋道。
嫂嫂真是这世上最善良的人!
秦沅轻哼一声。
郭映如笑了笑,见山雪一连拿进来十几个荷包,对外朗声道:“康王世子的诚意我们瞧见了。我再最后考一道题,康王世子听好了。”
怎么还有?
这下就连卢见殊几个也一脸不解看向郭映如。
不是说好,吃了好处就可以及时收手了吗?
虽然她们并不将这些银锞子放在眼里,但至少能从这上头看出一个男子对未来妻子的重视。
等郭映如说完题目,别说谢策整个人懵了,就连房里的几个姑娘也是一副你在说些什么东西的茫然表情。
谢石凑在谢策耳边小声说:“世子,这好像是说算账的东西。”
至于答案是什么,那就没人知道了。
里头传来郭映如不紧不慢的声音,“康王世子怎么连这点东西都算不清楚?日后成家了,家大业大,谁来管呢?”
有聪明的已经听出了话外之意。
一个个憋着笑,就是不肯提醒谢策。
谢石右手握拳敲了敲手掌,对自家世子一番耳语,谢策咬了咬牙,为着这个,竟然还要这样拐弯抹角!
然而周围这么多女眷长辈们看着,谢策自然是要给秦清做足了面子。
他笑道:“若能把阿宁娶回去,不说金山银山,至少我有的全部交付于她手。我全听她的!”
里头止不住笑声,把秦清笑得脸都红了。
卢见殊故意道:“那康王世子没银子使可怎么好?”
谢策纹丝不动,一副理所应当的口气。
“自然是问我媳妇儿拿。”
说完,尤嫌不够,慢悠悠来了一句:
“我的全部身家早就都在阿宁那了。大嫂,姑娘们,行行好,把阿宁放给我。要不然接下来的日子我没银子使,就是穷光蛋一个,回头挨个上门去你们家打秋风!”
其他人:“......”
真是开了眼界了!!
里头的卢见殊也被噎了一噎,惊呆于谢策的厚颜无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竟然连上门打秋风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陈郡谢氏是快完蛋了吗?还是康王府快快揭不开锅了?
为什么会有谢策这样的人!
宋子芩咽了咽口水,着重点在前半句话上,迫不及待地问秦清:“什么时候的事儿?他真把家当全给你啦?”
谢策的身家,可是无法想象的多啊。
秦清也一脸茫然,忽然脑子里闪过一个画面,紧张起来,看向丹心,“......匣子。”
是那个压岁钱!
外头的人面面相觑,没想到还有这一出。
看来康王世子对长宁郡主情根深种的传言,并非空穴来风啊。
如果谢策说的是真的,还未成亲就把全部身家给了秦清,那都不能说是情根深种了,他们都怀疑秦清是不是给谢策下蛊了!
要不然怎么能把桀骜不驯的康王世子变成这副上赶着倒贴的模样。
大多都是看热闹的人,他们等着屋里头的动静。
看样子,秦清似乎都是不知情的?
“郡主。”丹心将那个匣子找了出来,是去年除夕夜,谢策带着秦清出去玩的时候给的压岁钱,当时秦清还因为他卖了一波惨将华安长公主给的压岁钱转送给了他。
“你回去先别打开,等我们成亲了,你再打开。”
——这是当时被谢策说的话。
匣子打开,秦清呆呆地看着里头一大摞的地契,最上头的那几张她认识。是盛京地理位置最好的田地铺子宅院,寸土寸金。底下还塞了满满当当的银票,大部分都是崭新崭新的,像是刚从钱庄换来的。
他没有半句虚言。
他真的将全部身家托付于她了。
秦清鼻头一酸,喃喃道:“难怪。”
难怪他叮嘱她回去不要打开,她还就真的乖乖听话,没有去动。
因为他知道,如果她看见里头的东西,一定不会接受,哪里来的归还哪里。
他让她等成亲打开。
因为他确信,她只会和他成亲。
没有第二种可能。
卢见殊等人哑然失语,好半天才道:“康王世子确实一片赤诚......”
可不是吗?
看着那足以买下一个城池的匣子。
饶是对他百般挑剔的秦沅都不得不承认,谢策对秦清的用心。
爱要言语表达,更需要实际行动来证明。
大多数人只做到了前者,甜言蜜语不计成本,小部分人沉默寡言,习惯只做不说。
谢策两者都有。
他坦坦荡荡,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
只有秦清配的上他这理所应当的偏爱。
只有她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