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薄雾笼罩了整个院子,白茫茫一片,如置身世外仙境。
丹心掀开帘子进来就着烤火炉搓了搓手,正好玉竹服侍秦清用了药,收了药碗准备出去,见她脸冻的通红,笑了一下:“外面起风了?”
“好大的风,跟针扎似的,我脸都吹疼了。”丹心道,“你可捂严实点吧。”
玉竹点点头表示记下了。
“素日里就知道叮嘱我多穿些,怎么轮到自己就全忘了?”
“郡主这是故意逮着我错处不放呢?”
手回暖了一些,丹心抬起头,见秦清披了大衣靠着软垫在亮堂的窗子下看书,当下眉头一皱,嘴里念着“我的老天爷,怎么才穿这两件?就是屋里头烤着火也不能这样胡来啊。”
她从架子上取下一件墨色大氅,将秦清裹的严严实实,全然不顾她说“穿了好多,只是你没瞧见”的话,后者挣扎不得,只能乖乖接受。
秦清放下书,握住丹心的手,“你看,我手是暖的。给你捂一捂。”
丹心忍俊不禁,“奴婢去烤烤火也就热了,您自己多注意些。”
“注意着呢。”秦清拉着她坐下,丹心也不推辞,主仆二人情分不同其他人,要更亲厚一些。
丹心低着头给秦清捏腿,絮絮叨叨:“郡主坐了多久?也不怕腿麻了,好不容易身体有起色,就开始糟蹋是不是?”
“啊?”秦清试图转移话题,“你看看这本书,还挺有意思的。”
丹心撇撇嘴,遂了她的意,凑近看了眼,是记载前朝开国皇帝的元史。
她不感兴趣,只关注秦清的身体:“郡主别看太久,仔细坏了眼睛。”
秦清:“......”
三句话聊死个人。
丹心握着秦清纤细的小腿,不情不重地按摩,思忖着要不要再去衣柜里将那块上次做斗篷剩下的狐裘料子拿来给秦清盖脚。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秦清生怕她还要再念叨,这种天气,她难得在炕上坐会儿,还是挑着丹心不在的时候。
丹心道:“卢家那边儿,奴婢已经派人去给卢三姑娘回信。府中一应事宜安排妥当,虽说卢夫人那处陪嫁的温泉庄子离咱们这边儿不远,但也出了城,为了避免来回劳累,想必是要在那歇上一晚的,奴婢就多备了些可能会用上的物件,如今都齐全了。”
秦清颔首,坐直身体,丹心眼疾手快将大氅系了个结,以免敞开从肩头滑落。
“再带上些人。”她道,与系好带子的丹心对上目光。
丹心皱眉,眼中藏着隐隐的担忧,似乎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郡主真的要带上康小郡主吗?”
提起谢绾绾,秦清无奈一笑,呢喃道:“还是个小姑娘呢,老拘在家中有什么意思?”
丹心抿嘴笑,促狭道:“难怪康小郡主这么喜欢您,还没过门就如此宠爱姑子的大嫂实在少见。”
不等秦清开口,丹心似恍然大悟一般,“不过卢三姑娘也好,不像是难相处的,还请您去温泉庄子散心,也是有心了。”
秦清哑然,轻声道:“要钓鱼的啊。”
她倒是不喜欢动弹,可也不能一辈子都窝着不出去。
丹心还是没忍住去取了那块狐裘,又叫了外间的婢子拿来暖手炉,确保不会有一丝着凉的可能,才稍稍安心。
“郡主还钓鱼,奴婢可不敢让您靠近池子半步。”去年秦清落水一事让丹心落下了阴影,她玩笑道,“有什么事还是吩咐奴婢去做吧,至少奴婢力气比您大,不至于碰上鱼上钩了却因为力气不够反被大鱼拽进池子的倒霉事。”
秦清扶额,“不要以为我听不出你在揶揄我。”
丹心道:“玩笑罢了。”
正说着玉竹进来了,她掐着时间呢。
“郡主看了快半个时辰的书,该歇歇了,仔细眼疼。”
丹心捂嘴笑,见秦清默默递过书,问道:“郡主去眯一会儿?”
秦清将暖手炉也一并给了玉竹,玉竹没要,“奴婢又添了件衣裳,身上暖着呢。”
秦清道:“不眯了。范大近日有消息送回来吗?”
玉竹道:“罗嬷嬷叫人让告诉郡主一声,晚些再过来。”
罗嬷嬷过来一般都会带着范大的书信,距离上一次的消息已经过去半月有余。因为华安长公主的顾虑,秦清特意叫范大多注意那些土匪所在的地方。
丹心出去又折回来,问道:“要多少呢?”
听到这,玉竹也露出和丹心如出一辙的忧色,显然是不赞成秦清同卢见殊她们去温泉庄子上玩。
外头的太阳透过窗子照在秦清身上,她拢眉沉思,“两百。”
丹心应下,再加上另几家贵女那边,想来应当够了。
最好不要有事才好。
她回头瞧了一眼,秦清似乎是禁不住玉竹的念叨,被扶着从炕上下来,季先生说用完药两刻钟多活动活动。
和睡觉一样,这已经成为秦清每日都要做的事情了。
卢家,三姑娘的闺房。
容貌偏冷艳的少女连着试了三套新做的衣裳,最后穿着靛青色对襟襦裙,对坐在窗下看兵书的姑娘道:“别看了,快看我!这件怎么样,好不好看?”
郭映如抬眼,从裙摆的刺绣到纤细的腰身,最后落在卢见殊的脸上。
“可以。”她淡淡点评,在卢见殊着恼前又添了一句,“你生的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一句话哄好了卢见殊,她转了个圈,自顾自道:“我也这样觉得。这件衬我肤色,那件杏红的太轻浮,鹅黄色的又过于张扬,绣了雀羽的精致是精致,但颜色我不喜欢。”
她欣然决定:“那就穿身上这件。”
郭映如道:“杏红明媚,鹅黄娇嫩,绣了雀羽的搭上你那件银白色斗篷,岂非相得益彰?”
卢见殊忽然发脾气,甩了下手抱怨道:“那我到底穿哪件呀?挑都挑不出来。”
郭映如递过去一杯茶,茶温正好,“杏红的吧,你快成亲了,多穿明丽一些的衣裳。若实在喜欢这套靛青,一同带去就是了。”
“不过。”她微微一笑,“我替你打听过了,秦大公子那日不得空,不会送秦清前往,你怕是见不到他。”
卢见殊蹭一下红了脸,虚张声势道:“我又不是为着大公子才这样打扮的!”
她哼了一声,“烦人,不和你说了。”
说着放下茶杯,去将衣裳换了,回来时也没注意郭映如手上的书还停留在那一面,与她坐在一起,习惯性把手塞到她手心取暖,边感叹道,“秦清竟然会答应去,我还以为请不动她呢。”
郭映如从小跟着父兄习武,寻常女子体寒的毛病她一点也不沾边,甚至到了冬日,不用暖手炉,身上也十分热乎。她和卢见殊自幼相识,比卢家人还能包容她的小性子。
郭映如无奈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你有心与她交好,只要把握好尺寸,她自然不会下你面子。”
卢见殊道:“可她还要带上谢绾绾诶。”
“她和康王世子的亲事都定下了,带上小姑子不是很正常?”
“我还以为她会带秦沅呢。”
“秦二姑娘在宫中侍疾,你忘了?”
“好罢。”卢见殊道,她和谢绾绾没怎么相处过,只听宋子芩说过几次,顺带宫中见过一回,没什么感觉,不过好像和她那个兄长是完全不一样的性子。
卢见殊忽然叹了口气。
“怎么了?”郭映如合上书,任谁定力多好,有这样一个会折腾的人在身边,怕是也看不进书。
“总觉得还有些不真实。”卢见殊愁眉苦脸道,“我真的要嫁给大公子了吗?感觉像是做梦一样。”
卢见殊本来是没那么大胆子去长公主府争取的,她虽然率性,但出身卢氏,哪能不知道分寸?这对于未出阁的姑娘家来说可以是极为大胆的事情,若不是华安长公主早就对她另眼相待,换了其他人家的主母,怕是早就在心里认定她是一个放浪形骸,不知羞耻的女子,怎么可能还允许自家儿子娶这种人。
但郭映如却支持她,让她试一试。
“阿词,你要相信自己。秦衡虽然很好,但你也不差。你是范阳卢氏的贵女,就是太子妃也做得,况且长公主殿下一直以来都很喜欢你这种性子,你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呢?与其听从你祖母的安排嫁去琅琊那边,不如放手一搏。”
彼时,两人摒退左右,独处一室。
郭映如握住卢见殊的手,定定地看着她,“你若嫁去琅琊,就是受了欺负,我也鞭长莫及,你不害怕吗?”
想到那些后宅的阴私,卢见殊忽然打了个寒颤。
贵女又如何,嫁人之后就是别家妇,运气但凡不好还要受婆母的磋磨,后宅多得是那些叫人有苦难言的手段。
卢见殊差点给吓哭了。
她忽然清醒,迫不及待地去找了秦清。
不成想,竟然叫她真的捡到了秦衡这个大便宜!
卢见殊轻轻推了下郭映如,“算了,不说我。你呢?你怎么想的,秋猎去凑什么热闹,脑子坏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