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策是在半个时辰后醒的。
几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他走出来时,还被一个内侍搀扶着,脚步虚浮,因为步子迈得稍微大了一点就差点一个趔趄摔在大家伙跟前。
“长玠——!”明章帝看的心惊胆战,放在袖子里的手都抖了两下,好几次想要过来扶他。
看着谢策嘴角的淤青,康王眼底划过一抹心疼,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他恨铁不成钢地怒骂:“你这混账!三天不惹事就皮痒是不是?谁给你胆子敢在宫里头放肆!你给我跪下!”
华安长公主嘴角浮现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完全就是看戏的姿态。
太后眉头紧锁,比起鼻青脸肿的秦徽,谢策只不过是看上去虚弱了一点,唯一明显的伤大概就是嘴角那一块淤青。
但他又是真真实实晕了过去,难道,他是内伤?
谢策一副强忍着痛的表情跪下去,明章帝忙道:“快起来、快起来,伤成这样了,还跪什么?”
康王道:“陛下……”
明章帝安抚道:“康王啊,朕知道你的意思,但孩子们打打闹闹都是家常事,你看谢策也伤的这么重,这事儿就这样过去算了。”
秦徽气的眼睛都红了!
每次都这样!每次都这样!!
他挨打就是寻常事,谢策受点小伤就心疼的不得了!
到底谁才是他亲儿子?!
“谢策知错,不该如此冲动行事,但若是再来一回,我照样这么做!”谢策沉声道,看着秦徽的眼神格外的阴冷。
康王怒道:“你还敢说!”
他扬起大手,就要挥下去。
明章帝急忙拦住,握着康王的手臂,好声好气劝道:“此事定有隐情,不妨先听听长玠是怎么说的。朕相信,长玠绝不是胡作非为的人!”
康王叹了口气,“陛下可千万不要再偏袒这个混账了。”
明章帝和气道:“怎么会呢?长玠,你来说,这倒是怎么回事?你和长琰为何动手。”
谢策眼神凶恶起来,握紧拳头,恶狠狠道:“三殿下没有说吗?哼,我量他也没有那个胆子说!”
秦徽脸色发白,本来还很愤怒憋屈的表情顿时有些微妙,看上去心虚的很。
这一看,明章帝等人如何还不清楚谁对谁错呢?
明章帝一巴掌挥在秦徽脸上,怒喝道:“还不快如实招来!”
秦徽本来脸肿的就跟个猪头没什么两样,强忍着疼,被明章帝一打差点整个人倒地上,眼睛又红了一圈。
“儿臣、儿臣只是随口开了几句玩笑,并非有意……”秦徽跪在地上疼的直冒汗。
“你还敢说!”谢策怒道,愤而起身在所有人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狠狠推了秦徽一把,在他手臂处死死掐着那块肉用力,拧到青紫为止,才体力不支跟着秦徽一同重重摔在地上。
秦徽疼的眼泪花都要冒出来了,“谢策!!!”
“谢策!”秦清下意识迈出一步,就听见太后忍无可忍道:“岂有此理!”
也不知道骂得是谁。
谢策忿忿不平,那股子嚣张冲动的劲好像又冒出来了,他狠狠瞪了秦徽一眼,自个儿爬起来,疼的倒吸冷气,可怜兮兮地望向秦清,又垂下脑袋,沉声道:“表姐先出去吧。”
华安长公主眼眸一眯,笑道:“这男儿家的打打闹闹,确实不好叫姑娘家们瞧见。阿宁,你和安安跟着三公主她们先出去吧。”
秦清看了谢策一眼,对华安长公主的话向来言听计从,垂眸道:“是。”
秦沅拽了谢婠婠一下,让她跟她们走,要不是看在阿姐还挺喜欢小蠢蛋的份上,她才懒得管她。
谢婠婠抽搭一下,回头看康王妃朝她微微点头,也是让她跟着秦清秦沅她们走的意思。
宋美人虽然长得不够好看,但胜在知情识趣,朝明章帝等人行了一礼后便主动跟着几个姑娘出去。
康王道:“有什么屁快放!”
谢策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二皇子三人,在心里哼了一声,面上露出愤恨的表情,瞪着秦徽,眼睛都给气红了。
“三皇子不知道从哪儿得来的消息,知道我与表姐的亲事,今日看见我便说我脑子被狗吃了,竟然愿意娶表姐……”他一字一句道,“他说,表姐是个短命鬼,怕是活不到成亲的时候,就要去了,到时候说不准我还要落得一个克妻的名头。”
秦徽眼神惶恐,摇着头他当然不肯就这样承认,“……儿臣只是、只是问了几句谢策和长宁的关系,那些话根本就没说过!”
谢策拔高音调,“你敢对着上清圣人发誓?!”
秦徽面色苍白如纸,嗫嚅着却说不出一个字。
他完了。
他做什么不好,非要去得罪谢策?
可他也没想到,长宁那丫头竟然是谢策的死穴!
竟然说几句都不行!
瞧他这副模样,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
“混账!混账!”太后娘娘怒不可遏,气的面色发青,以往看秦徽慈祥的目光也变得憎恶痛恨,她知道他们都不喜欢她的阿宁,可怎么都没想到秦徽竟然敢这样诅咒秦清!
华安长公主面色阴沉,慢慢站起来,看秦徽的眼神如看一只死狗。
殷白霜的儿子,果然和他生母一样令人厌恶!
庶出之子,也配对她的女儿指手画脚?
当真是庙里的佛像,只晓得往自己脸上贴金!
明章帝的脸色也不好看,显然没想到秦徽竟然敢说出这种话。
秦清自小都体弱多病,他这个做舅舅的一年到头也见不上几回,但也对她颇为关怀。虽说一开始谢策求明章帝赐婚的时候他也犹豫过,怕秦清活不到成亲那会儿,但好歹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
太子和冯青叶对视一眼,姨甥俩齐齐不作声。
这种情形,还轮不到他们开口。
康王妃到底不是谢策生母,犯不着她来抱不平。
康王知道来龙去脉后,怒气犹如实质,跟对着谢策骂完全是两个样子,他沉声道:“三殿下当真是耳聪目明、神机妙算。就连我这个当爹的都不清楚什么亲事不亲事,三殿下倒是什么都知道。”
谢策冷笑一声,看了明章帝一眼,眼睛莫名红了一圈,好像强忍着委屈虚张声势的小老虎,只会跟看不顺眼的人撕咬发泄怒火。
他道:“我是自幼丧母,但亲爹还没死呢,我的亲事还用不着三殿下费心!你放心,表姐一定比你活的长久。下次再让我从你嘴里听到那种话,我就是这条命不要了,也要把你嘴巴撕烂了!”
他眼神恶狠狠的,好像企图咬断秦徽脖子的凶兽。
不知想到了什么,明章帝忽然脸色格外难看。
康王呵斥道:“闭嘴!陛下面前,岂容你放肆?”
华安长公主冷冷道:“依本宫看,这家宴也没必要吃了。我儿一个比一个命苦,但还不至于自轻自贱到凑上来叫人轻贱侮辱。”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是本宫忘了,自打陛下成家,我们就是两家人了。不想着同心合力,只盼着陛下的好儿子少咒我儿几句,本宫就该感恩戴德了!”
说罢怒气冲冲甩袖离去。
半点不给明章帝面子。
谢策盯着明章帝,仿佛在问:为什么本该只有他们几个人知道的事情,却被秦徽知道了?
康王抱拳道:“陛下,谢策今日冒犯三殿下,又御前失仪,实在放肆,臣回去一定好好教训他。若无其他要事,臣就先带妻女回去了。”
明章帝也清楚这个家宴是办不下去了,康王一家也留不住了,他还要面对太后的怒火,想着如何安抚华安长公主,姐弟之间的缝隙越来越大,这是之前前所未有过的事情。
明章帝深深看了谢策一眼,他皮肤白,五官精致得不像是一个男儿家,和五大三粗的康王简直没有一点儿沾边的,打小就被宠的不知天高地厚,想要什么就给什么。
一直以来,谢策都很亲近明章帝。
如今却是真的被伤到心。
明章帝知道他是真的喜欢长宁,要不然也不会想着安分一点,好叫华安长公主改观,这次忍不住动了手,也是牵扯到秦清。
这个孩子……
明章帝疲惫地点头,答应康王一家离去。
秦徽哀求道:“父皇,不是那样的,您听儿臣解释。”
太子低声道:“长宁身子骨不好,众所皆知,可三弟这次做的委实过了一些。父皇,姑母这次,怕是真的动气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明章帝给谢策赐婚的事情其实很多人都清楚,比如太子,又比如惠贵妃。
但心里知道是一回事,说出来又是一回事。
尤其是秦徽这个蠢货,见谢策当真安分守己,又不怕死地去招惹。
故意拿长宁来激怒他。
也不想想后果是否自己承担得起。
明章帝看着秦徽,眼中是浓浓的厌恶,连带着对惠贵妃都不喜起来。
“三皇子口中无德,拖下去,二十仗!”
二皇子秦徜吓得身上的肥肉抖了一抖。
四皇子秦徊低着头,眼底划过一抹精光。
五皇子像个小可怜一般挤在一边,缩头缩脑的。
秦徽磕头辩解,“父皇息怒、太后息怒……”但很快就被推了出去。
外面响起秦徽痛苦的惨叫。
太后闭了闭眼睛,又睁开,她本来就不喜欢惠贵妃,但一直以来对她的一双儿女还是比较好的。经过这件事,才发现果然老祖宗的话一点儿错也没有。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