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巍峨,光是重重宫门所透出的森严,就让秦沅望而生畏。
她抬头仰望高大巍峨的建筑,日暮西山洒下的金辉为这每一块砖瓦都镀上尊贵的颜色,高而厚的墙,白玉阶梯,以及脚下踩着的青砖,都给秦沅一种极度的压迫感。
她深深吸气,悄悄握住秦清的手,想要从她身上汲取力量。
秦清察觉到了她的紧张害怕,轻轻道:“跟着阿姐,没事的。”
何止没事,秦清甫一进宫,还没走两步路,就看见英华殿中的孙姑姑站在不远处,身边放着一顶软轿,专门就是在等秦清她们。
这样的日子还坐轿子进去,也太张扬了吧……
孙姑姑先给秦清行礼,又看向秦沅,她生的好看,比韩云韵不知道出挑多少,尤其眼下那颗小小的泪痣,如点睛之笔,中和了精致的五官,使得面容格外柔美。
就像是……华安长公主和柳姨娘的结合体。
孙姑姑对着秦沅欠了欠身,宫中人多口杂,她轻轻喊了声“姑娘”,道:“太后娘娘等候多时,郡主和姑娘就别客气了,上轿吧。”
秦沅先看秦清,她微微颔首之后才放心地跟着坐进去。
太后娘娘和华安长公主都在英华殿,比起长公主的沉稳,太后明显更焦虑一些,她坐立难安,在等的过程中想了好多,生怕秦清她们遇上什么事耽搁了所以迟迟未到。
直到看见秦清和秦沅一同走进来,太后娘娘眼前一亮,在孙姑姑的搀扶下走下去,先将秦清搂在怀里,心疼地摸着她的小脸,道:“我的儿,你受苦了。”
这句话的时机地点对象都不对,导致气氛滞了滞。
太后娘娘也不是傻子,只是对她来说,秦沅虽然受了多年的罪,但到底没有秦清来的亲厚,她先心疼了秦清,又去拉秦沅的手,可以看出来秦沅很拘谨,太后娘娘望着她和华安长公主极其肖似的五官,一颗心啊也跟着软了软。
“是安安吧?你受苦了。”太后娘娘一手牵一个,带着她们一同坐在罗汉床上,毕竟是第一次见面,小姑娘给太后的印象很好,她拉着秦沅的手,先慈蔼关怀了一番,又问她可有缺什么,杨姑姑教的好不好,话里话外意思是,想要什么尽管开口,只要她都做到的,都满足秦沅。
秦沅垂着头,紧张害羞地说不出话来。
秦清道:“阿婆,你别着急。”
秦沅像是受到提醒一般,轻轻软软地喊了一声“阿婆。”
在秦清温和鼓励的目光下,逐字逐句地回答太后娘娘的话。
阿姐没有骗她,阿婆也很喜欢她。
华安长公主捧着个茶杯,面色平静,仿佛置身事外。
秦清默默走过去,乖乖坐在长公主身边,低声道:“阿娘。”
华安长公主问她:“阿宁,你会不会觉得阿娘心狠?”
秦清愣了一下,眼中浮现迷茫,不明白阿娘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如果指的是算计承伯候府和怀安伯候,她并不认为华安长公主心狠手辣。
还是那句话,韩亭和柳姨娘敢做出这样的事情,绝不可能只靠他们自己。承伯候府和怀安伯府既然选择这条路,就该明白什么叫富贵险中求,理当做好承担被发现后结果的准备。
“阿娘没有错。”秦清认真道,“这都是他们应得的下场。”
是他们贪婪成性,不肯满足,甚至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你能这样想,阿娘就放心了。”华安长公主长叹一口气,拍了拍秦清的肩膀,声音压低,好像是怕谁听见。
“阿妗无不无辜,阿娘都已经不能再用平常心待她了。但我不动她,等到你生辰过后,安安身世昭告天下,承伯候府落败,阿娘让人将她送回去。”
秦清听明白了华安长公主的深意。
华安长公主虽然不会为难韩云韵,但她要打压承伯候府,就是毁了韩亭和韩云韵的最后一条路。届时哪怕韩云韵毫发无损回到承伯候府,谁又敢保证承伯候不会因为利益而恨上韩亭父女?
这才是对她最大的报复。
秦清什么也没说,这点让华安长公主很满意。
秦沅却不肯满意。
她一心两用,一面应付着太后娘娘的关爱,一面仔细听秦清和华安长公主的对话,听到对韩云韵的处理,心里到底是不甘心的。
她鸠占鹊巢,理所应当享受着她的一切,又一次一次地伤害阿姐,怎么能就这样轻易放过她?
她认定是华安长公主和秦清对韩云韵还有感情,所以才不肯狠狠报复。
赵夫子说过,一报还一报。
倘若韩云韵得不到应有的报应,她宁愿自己动手,也绝不叫她好过。
秦沅垂首,含羞带怯地笑,这样的模样别说华安长公主了,就是自己养大的阿宁,太后娘娘也不曾见过她露出这样羞怯娇柔的笑。
太后娘娘搂着她喊“心肝儿”,又是怜她在外头吃苦多年心疼不已,又是爱她这娇憨之态,大大满足了太后娘娘渴望被人依赖的心理。
她不曾注意,怀里的小姑娘眼神骤然转冷,她捏着腰间的蝴蝶玉石状的禁步,轻轻抿唇,嘴里说出和神情不符的话。
“阿婆别难过,只要阿婆不嫌弃,我日后一定时常进宫陪您。”
娇软贴心的话,谁都爱听。
华安长公主性格坚毅,很小的时候就会护着太后和明章帝,从小到大也就跟明安帝撒过娇,对着自己亲娘,有时候脾气上来还会顶几句,别说贴心了,就是能乖乖听太后说几句,太后都心满意足了。
秦清虽然是太后看着长大的,但她寡言少语,又不擅表达情绪,她更习惯付诸行动。至于韩云韵和明章帝的其他公主们,前者骄纵任性,后者算盘不少,太后看见她们都头疼。
哪有秦沅羞怯乖巧呢?
太后温和道:“好孩子,阿婆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你放心,等阿宁生辰到了,你的身份就会大白于天下,阿婆绝不会让人轻视了你去!”
秦沅轻轻“嗯”了一声,小声道:“阿婆,就算不认祖归宗也没关系。能和阿姐阿娘还有阿婆在一起,我已经很满足了,换做从前……我是想也不敢想的。”
这句话说出来,太后娘娘越发心疼她了。
内侍走进来,跟孙姑姑低声耳语了几句,面色有点急切。
华安长公主开口道:“何事慌张?”
孙姑姑走过来,恭敬答道:“殿下,二姑娘过来了。”
这个二姑娘自然说的是韩云韵。
华安长公主喟叹一声,“果然还是来了。”
韩云韵自然是不会一个人来的,只可能是和承伯候府的人一同入宫。她问了宫人,得知华安长公主等人都在英华殿,哪里还能坐得住?径直就找来了。
怀里的小姑娘听到“二姑娘”三个字,立马要起来,占到一旁,太后娘娘按住她,说了句:“无妨。”
太后娘娘冷下脸,对于韩云韵这个人,连见都不想见到:“宫宴马上就要开始了,叫她不要乱走动,好好待着就是。”
秦清面色淡淡,低垂着眼,仿佛什么也没听见。
秦沅咬了咬唇,想喊“阿姐”,又怕叫华安长公主瞧出她的心思。
华安长公主倒没注意那么多,秦清挨坐在她身边,只听见一声低笑,抬眼去看时,华安长公主的表情意味深长。
韩云韵既然来了,好戏也该登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