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充媛这几日神色恍然,晨昏定省时脸色白得吓人,连平日开口讽刺人的惯例都没了。
某日不知道是哪个宫女嚼舌根,说柳采女突然去认罪是因为被懿昭仪胁迫了。
柳充媛听到后十分震惊,二话不说就跑去了昭阳殿。
姜文姣听到宫人回禀时,并不意外,只是淡淡说了一句让她进来。
柳充媛提着一口气进了昭阳殿,大有一种和对方同归于尽的感觉。
她进了昭阳殿,看见一脸淡色的懿昭仪,那双明晃晃的眼睛盯着她,她又如鲠在喉,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姜文姣端起木桌上的青花茶盏,也不计较她不行礼的事,淡淡开口道:“坐吧,喝口茶润润嗓子。”
柳充媛怔愣了一下,还是顺着她的话在寝案一旁坐了下来,手搭在木桌上,没接话。
品了一口茶,唇齿留香,姜文姣又道:“说吧,找我何事?”
柳充媛低眉,看向桌上名贵的青花瓷盏,又不由得想起在永巷的苓儿,她的生活该有多么难过。
“是不是你,让苓儿去皇后那里认罪。”
柳充媛盯着她,语气透着几分凉意。
姜文姣神色未变,淡淡道:“是我。”
柳充媛一下子气血上涌,她猛一拍桌子,颤得茶盏摇晃起来,厉声道:“果然是你!”
姜文姣没接话,她精致的眉眼望着愤怒至极的柳充媛。
见她如此冷静,柳充媛心里无端生出几分悲凉之感来:“曦美人在前,我们姐妹俩已经是自顾不暇。而你又来横插一脚,让苓儿去永巷,差点还丢了一条命。”
“你已经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为何还要苦苦相逼?”
她这样一说,姜文姣心中生出几分讽刺:“你说我苦苦相逼?说我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为何你只能看到人前的荣华,却看不见人背后的心酸呢?”
“我是让柳采女拿出诚意,是她要去皇后面前认罪,不是我拿着刀架在她脖子上逼她的。”
她嗤笑了一声:“还有,你身为她姐姐,难道不知道她那些所作所为吗?难道她陷害我,陷害我的儿子这些事都是我空口编造的吗?”
“我难道还要大发慈悲,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吗?”
她一句一句话抛来,就像在一层层撕开柳充媛的心,让她无处可遁。
她哑然,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可她只是为了我罢了,她身世凄苦,若不是为了我,也不会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来。”
“她是为了你,难道就有理由伤害别人了?人人都凄苦,不是每个人都美满。我知道她不爱皇上,唯一在乎的人是你这个姐姐。她那天来求我,我就让她拿出诚意来。”
“所以她才去皇后面前认罪,想一心求死。”
柳充媛喃喃道。“我没想让她死,可她若是只想害我便罢了,还想害我的儿子。光这一条罪名,就已经是万劫不复了。”
柳充媛想起自己的大皇子,心中坠疼了几分。
“我替她跟你道歉,她是做得不对,下半辈子也只能在永巷里过了。那地方阴冷潮湿,晚上又有好些疯女人,我这几晚老是做梦,梦到她在永巷吃不饱,还被人欺负。”
姜文姣知道永巷那地方,心中也是不忍:“你放心,永巷那边我会吩咐人,至少最基本的吃穿是有的,不会让她太苦。皇上心里对柳采女也有愧,这事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柳充媛抬眸,眼里泪花点点:“真的?”
姜文姣点点头:“是真的,我也没想过要置她于死地。那日若是皇上真要赐死她,我也会向皇上求情的,毕竟当事人是我,皇上不会不顾及我的面子。”
柳充媛贝齿紧紧咬住下唇,泣不成声:“谢谢你了…”
“如今宫里我复了宠,不比从前曦美人一枝独秀的样子。上次她小产诬陷你,害得你差点被废了二品之位,她心思不单纯,你也得留个心眼。”
“柳采女求我庇佑你,但你也得自己警醒些,不要再白白受了暗害。”
柳充媛低着头,表情微滞:“曦美人…那个女人手段高明,苓儿是着了她的道。”
“我也不需要你护着,我自己能保护我自己。”她表情又恢复了以往的倨傲。
姜文姣淡淡道:“是,你不想让我护着你,因为你不肯承认我能护着你,你有你自己的骄傲。但你能保证下一个曦美人要对付的人不是你吗?”
“你能保证她暗害你后,你还能全身而退,护得自己和大皇子周全吗?若是不能,那大皇子以后怎么办?”
“俗话说母凭子贵,难道子就不凭母贵了吗?”
“你若是一个不小心,着了她的道,那你的妹妹为了你受的那些苦,不都白受了吗?”
“你忍心看着你妹妹这一辈子为了你吃的苦全都白费了吗?”
柳充媛微微睁大眼睛,又一次哑然。
姜文姣见她如此,也不想逼她太过,只微叹了口气道:“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我也不逼你,只是不忍心看着你妹妹这些努力都付诸东流。”
柳充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昭阳殿的,她觉得自己身上仿佛挑了千斤重的担子,沉得她喘不过气来。
“娘娘,茶冷了,我再去倒一盏来?”
白露进来,看着略出神的姜文姣,柔声道。
“白露,为什么身为女子,都要这么累呢?”
白露闻言微怔,道:“娘娘刚刚与柳充媛说了什么话,怎么出此伤感之语?”
“她们都是柳家的女儿,我是姜家的女儿,我们入宫皆是为了家族利益。宫中云谲波诡,我们都行得如履薄冰,可奈何还是抵不过女子在这世上的无奈。”
“只是因为我们都是在后宫里深陷着的女人,我们喜怒哀乐都只能附着皇上,依着皇上。”
“罢了。”姜文姣摇摇头,再开口时少了几分感慨:“你换杯牛乳茶来吧,我们去侧殿看看二皇子和咕嘟。”
白露抿了抿唇,回道:“好,我这就去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