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赵军从永兴大队回来的时候,陶小宝到生产队买了四只鸡,送给赵军和李宝玉。
回来后,赵、李两家分鸡,王美兰挑了一只公鸡、一只母鸡。开春的时候,两只鸡抱了一窝小鸡仔儿,本来一家鸡吃喝不愁都挺幸福的,但就顾洋药熊的那天,黑虎把大公鸡送上了黄泉路。
可能黑虎送走大公鸡的那天,就告诉过它:“黄泉路上你歇歇脚,很快就把你媳妇也送下来”,于是,这只老母鸡也惨遭了黑虎的毒口。
当赵军出来的时候,就见黑虎正叼着死去的老母鸡凑到小熊跟前,把脖子上有血洞的老母鸡放在小熊脚前。
小熊刚想低头去嗅,却听到了房门被人大力推开的声音,一看见赵军从屋里出来,小熊连忙跑回窝里去了。
看见赵军,黑虎好像也是心虚了,它刚琢磨要跑,就在这个时候,王美兰从屋里出来,张牙舞爪地就奔黑虎而来。
“虎砸!你咋又祸害小鸡儿?”
看到王美兰过来,黑虎连忙叼起那老母鸡,倒腾着小碎步来在王美兰面前,把母鸡又丢在王美兰脚前。
王美兰蹲下来,把母鸡脖子往过一拧,看着那血已流干窟窿,王美兰抬头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黑虎。
这家伙,坐在那里,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翻着眼睛去看王美兰,关键是它那条瘸腿蜷缩着抬起,不知道的,还以为谁打它了呢。
“偷鸡!偷鸡!”王美兰抬起巴掌,往黑虎脑袋上抽了两下,每次巴掌落下,黑虎都眯上眼睛,就好像那拳头打在人眼前,人会下意识地眯眼一样。
可在房前的赵军却感觉,赵虹、赵娜不听话的时候,老娘下手打她们,都比现在打黑虎要狠。
“妈!”赵军给黑虎加杠道:“你要打,你就使点儿劲!”
“打啥了还?”赵军一说,王美兰还不打了,一只手抓起母鸡,一只手在黑虎脑袋上揉揉,然后站起来回身对赵军说:“一个哑巴牲口,也不懂事,打它干啥?”
“你就惯着吧。”赵军往仓房一指,道:“那里还有一窝呢,哪天再让它给你祸害了。”
“哎呀!”王美兰皱眉一扬头,好像还有点不耐烦似的,对赵军说:“先进屋吃饭吧,吃完饭上你李叔家,把那大铁笼子拿回来一个,给那九个小鸡都装笼子里养。”
那天进山抓小豺的时候,赵军叫解臣和张援民去屯部借了几个大笼子。
不是有那么句话么,凭本事借的,为啥要还呢?更何况,这东西是屯部的,屯部现在也不用,自家就先帮着保管呗。
你看,今天这不就用上了么?
听王美兰的话,赵军微微摇头,道:“那搁笼子里养,你不得拿粮食喂么?”
“到时候再说!”王美兰抬手一甩,道:“快进屋吃饭吧,一会儿粥都凉了。”
说完,王美兰和赵军、解臣一起进屋。
等进到外屋地,王美兰拿菜刀把鸡头连着鸡脖子剁下,然后随手扔到院子里,黑虎叼着就奔一边拔毛去了。
眼看着赵军、解臣回来吃饭,正在端碗喝粥,大半张脸都被碗挡住的赵有财,俩眼往上一挑,扫了赵军一眼。
待赵军坐下以后,赵有财把碗放下,伸舌头舔了下嘴边,才对赵军说道:“那狗你别养了,都祸害多少小鸡儿了?”
“凭啥不养啊?”养狗就跟养孩子一样,许自己说,不许他人说。听到赵有财这话,赵军第一时间就护短道:“我们黑虎,昨天帮我干下来那么大个炮卵子呢。”
一提起那个价值二百块钱的大炮卵子,赵有财不禁心口一痛,但他同时抓住了赵军话语中的关键点,当即嗤笑道:“你可拉倒吧?你那啥狗啊?自己能干下来大炮卵子?就那一瘸、一瘸,瞅它抓黄毛子都费劲。”
“哎呀,叔,你是没看见呐!”还不用赵军反驳,一旁的解臣就抬起左手,伸出四根手指,冲着赵有财比划着说:“就上次我们打野猪,那四个小黄毛子,都是黑虎自己干下来的!”
“啥?”赵有财听闻此言,快子夹起的茄子条都掉进大碴粥里了,得亏这粥粘稠,要不然都得迸他一脸米汤。
一旁的赵军,一手端碗喝了口粥,一手使快子去夹土豆酱的时候,还给赵有财解释道:“黑虎会截仗,自己跑出去给四个小黄毛子都截回来了。”
“还会截仗?”赵有财说着,忍不住一把抓住了赵军的胳膊。
“嗯呐呗。”赵军笑道:“昨天早晨,我们到山上,黑虎就把那炮卵子给冲起来了,一直追到王八坑那儿,给野猪圈住了。”
“王八坑!”赵有财闻言,心头又在滴血,只要那野猪过了王八坑,再跑三五百米必中套子!
但让赵有财更在意的是,黑虎竟然能凭一己之力围住四百斤的野猪,而且还能全身而退,这简直是太骇人听闻了。
一时间,赵有财就像昨天的薛立民一样,有些难以置信。
“儿子。”赵有财突然冲赵军露出笑脸,道:“明天礼拜天儿,爸放假,咱领狗上山熘达一圈呗。”
赵有财如此说,是想明天上山看看黑虎的本领如何。
“算了吧。”可此时,赵军一边使快子挑着茄子条,一边摇头拒绝道:“爸,你说咱俩一块儿上山,是你听我的?还是我听你的?要按山规来,你这刚入伙的,开膛的活儿都得你干……”
一听赵军这话,赵有财刚要瞪眼睛,却见王美兰走进来,道:“儿子,咱们晚上小鸡炖蘑孤,把那个小野鸡儿和咱自己家的鸡都炖一起。你一会儿去接你张大哥的时候,告诉你张嫂子,让他们一家三口,晚上都过来。”
“行!”赵军应了一声,然后转向赵有财,说:“爸呀,一会儿吃完饭,你跟我们车一起走吧。”
“啊?”赵有财闻言,忙看了王美兰一眼,随即正义言辞地说:“我不跟你们打猎去,我还得上班呢!”
“没让你跟我们打猎。”赵军笑道:“一会儿我们得送宝玉上林场,正好给你们都顺道捎着。”
昨天打的那头炮卵子,送出一个猪头、一整条后大腿,回家又喂了狗帮一顿,还切下两条小里嵴,三家分了炒菜。
剩下的,扒出来将近二百斤肉,分成十来份儿,今天给李宝玉带去车队分给他的同事们。
可这么的多肉,要背着去坐通勤车的话,别人看见了肯定会问。这一问,还不好说。
于是,赵军就决定干脆送李宝玉一趟,等把李宝玉和野猪肉送到车队,自己跟张援民、解臣再去山里打围。
“叔、婶儿,我吃完了哈!”这时,吃饱了的解臣,放下碗快,和赵有财、王美兰打了声招呼,就回西屋收拾东西去了。
王美兰坐下,拿起自己没吃完的粥,往嘴里扒拉两口,好像想起了什么,便对赵军说道:“儿子,你今天上山,要看着啥了,就打回来点啥,晚上让宝玉一家也过来吃,咱看看多整几个菜。”
铛!
赵有财把碗往炕桌上一撂,道:“那山都是你家园子啊?还看着啥,就打回来啥。”
他突然来这么一句,倒是把王美兰怼的一愣,但要论斗嘴,老王家人输过谁啊?
王美兰把手里快子一撂,道:“我儿子,就是厉害!就那个大炮卵子,你熘儿、熘儿地打五、六天,野猪毛都没打着。你再看我儿子!昨天早晨去,中午就把猪给拉回来了。”
王美兰一开口,赵有财就知道不好,忙低下头,大口扒拉着碗里的大碴粥。
“汪!昂!”突然,窗外传来小熊的叫声,赵军、王美兰往外张望,就见那黑虎趴在小熊的狗窝前,摇晃着尾巴。
黑虎四肢往起一立,它身体便向前,狗头向小熊的狗窝里探去。
而这时,小熊就会从狗窝里探出狗头,狠狠在黑虎面前咬上两口。
黑虎也不生气,只把脸转向一旁,等小熊咬完,黑虎又慢慢趴下。四肢向下会带着它身体向后,这样使它远离了小熊一些。
当黑虎趴下以后,小熊又把头收进狗窝里。可小熊一退,黑虎又舔着大脸凑了上去。
“哎呀!忘了给它拴上了。”王美兰见状,忙要起身往外去。
“妈,妈。”赵军忙把王美兰拦下,看向窗外时,眼神中还带着一丝期待。
当初他把小熊从黄贵手里接过来,一是感觉小熊这狗不错,二是他想培育两窝好的猎狗。
之前在永胜屯的时候,赵军看过小熊带着它几个儿子打围,那阵仗确实不赖。
所以,赵军一开始就想让大青和小熊在一起,可世事无常,大青战死在永兴。
现在看黑虎那架势,好像是看上小熊了。
“汪!汪!”眼见小熊把黑虎咬退,赵军也没太在意,不管是人还是狗,关系都在相处么。
“妈呀。”想到此处,赵军便和王美兰说:“反正大鸡都死了,剩那个九个半大的都装笼子里了,这黑虎就别拴了,先散几天吧。”
“啊,行。”王美兰一听,就明白了赵军的意思,便不再去管黑虎,安心端碗吃饭。
可这时,坐在最里面的赵有财,却抻长了脖子往外瞅,他忽然反应过来,似乎那小熊也是黑狗啊!
吃完了饭,赵军回屋去收拾东西、换衣服,王美兰捡桌子、刷碗快,赵有财站在窗前,一边换衣服,一边看着窗外院子里不断拉锯的黑虎和小熊。
等赵军收拾妥当,跟赵有财、解臣从屋里出来的时候,黑虎还在小熊的狗窝前犯贱呢。
赵军往隔壁招呼了一声,李大勇、李宝玉爷俩从家里出来,他们把使铁拧好的野猪肉装在两个大麻袋里,再抬上车箱。
汽车离家,先去接了林祥顺,后去接了张援民,一车人热热闹闹进山,直奔永安林场。
一进林场大门,赵有财就下车奔食堂去了,再往里开两分钟,李大勇下车去了调度组。
最后来在车队,赵军帮着李宝玉把两个麻袋都放下,然后跟解臣、张援民乘车离去。
他们今天要去邢三说的86林班上头,先把捉脚布置上。然后再在附近熘达一圈。邢三不是说么,那里不光有狍子,还有野猪呢。
之前给赵国峰打了四头小野猪,可周建军那边还需要四头野猪。
这里距离86林班,大概二十五里的距离,赵军和张援民挤在副驾驶里,和解臣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
与此同时,永安林场一食堂里,刚换上工作服的赵有财正准备给自己泡缸子茶去去火,就见周建军从外面进来了。
“爸!”周建军撩门帘进来,喊了赵有财一声。
“建军。”赵有财应道:“你有事啊?”
周建军手往兜里一摸,随即掏出一沓钱来,递给赵有财说:“爸,这是咱家小军打死那炮卵子的奖金。”
要换个人,这笔奖金可能都批不了这么早。但立功的是赵军,那就不用想了。周春明昨天就把条批了,今天早晨周建军就把钱给领了。
赵有财把钱接过来,拿在手里一捏,感觉到了不对。
“建军啊。”当着周建军的面,不管多少,赵有财都不能数,只能先向周建军问道:“这多少钱呐?是不是给多了?”
说到此处,他怕周建军多想,还又解释了一句道:“不就二百块钱么,我咋感觉这得有将近三百呢?”
“就是三百!”周建军一指那沓钱,道:“我前天上家的时候,跟小军说了,奖金涨三百了。”
赵有财:“……”
……
此时,在永福屯往永安屯的公路上,一架马车上坐着个老太太和一个中年妇女。
老太太就是农村的小老太太,可那中年妇女一看穿着、气质就是城里人。
“大娘啊。”周淑娟道:“可是谢谢了,这要不是你,我说不上咋往这儿走呢。”
“嗨,谢啥?”老江太太咧着缺门牙的嘴笑道:“你是老赵家来的趄(qie),那就不是外人。”
周淑娟闻言一笑,闲打听地问道:“大娘你去那屯子干啥呀?”
老江太太笑道:“我呀,本来就是那屯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