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双拿起手机接了电话。
“喂?”
电话那头却是安静的,没有任何回应。
晏双没挂电话,慢慢的,他听到了电话那头有清浅的呼吸声传来。
不是崔郑。
有人借了崔郑的手机打通了这个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缄默着,一言不发。
餐桌上忽然像是定格了,盛光明看着晏双一手还攥着叉子,脸上的神情却像是不知魂灵飘到了哪里,他正在接电话,可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却也不挂那个电话,浓密的睫毛低垂着,遮住了眼睛。
这个无声的电话足打了一分多钟。
晏双挂电话时,盛光明注意到他放下手机时手微微发了一下抖。
“出什么事了吗?”盛光明询问道。
叉子叉下一小块苹果派,晏双慢慢摇了摇头。
一整晚那种轻松又愉悦的氛围荡然无存。
只不过是接了个电话,只不过是一分钟,晏双就像是被打回原形,又蒙上了那层挥之不去的忧郁。
盛光明只见过一个人有这样大的能量。
“我吃饱了。”
晏双放下叉子,推了凳子起身,凳脚在地板上划出一道尖锐的声音,盛光明托腮的手放下,目光有些担忧地看着晏双摇摇晃晃地进了房间,连门都没有关。
盛光明看了一眼桌上的手机,也跟着起了身。
拖鞋“啪嗒啪嗒”地走到客卧,他轻敲了敲门,“洗了再睡吧,这里有衣服可以换洗。”
晏双背对着他,蜷成一团,一声不吭。
盛光明手放下,走上前,居高临下地看到了晏双将大半张脸都埋在了枕头里。
“怎么了?”盛光明蹲下身,柔声道,“哪里不舒服?”
“吃撑了。”
盛光明知道他为什么难过,却也不能点破,顺着他道:“我给你揉揉肚子?”
“嗯。”
膝盖压在床边,盛光明伸了手轻盖上他的肚子,温暖的大掌顺着方向给他揉搓,力道很轻。
晏双一动不动地装死,他表现得那么明显,盛光明应该也猜到了。
物以稀为贵,浪荡者的真心可是很珍贵的,因此他故意一而再再而三地将他对另一个人的真心展示给盛光明来看,去引诱他来摘取。
想要吗?那就只能多付出一点,再多付出一点,等到盛光明将所有都付出时,也就是他该收网的时候了。
晏双忽地转身,一把抱住了身边人的腰。
“盛哥,你能陪我一会儿吗?”
他的声音里有着罕见的无助,一贯在自己面前潇洒肆意的男孩子忽然变得这样扭捏,盛光明心下一酸,他拍了拍晏双的手臂,“我陪你躺会儿。”
盛光明的肩膀宽阔,肌肉结实,身上还有一股甜美的芳香气息,晏双把脸靠在他的胸膛上,双臂环着盛光明的腰。
这个拥抱没有一丝暧昧的气息,就像是受了伤的鸟停靠在了某个港湾,他只是在他的怀里休息、疗伤。
“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在我们宿舍。”
温热的气息透过衬衣喷洒在他的胸膛中,盛光明静静听着。
“他很傲气的,”晏双语气带笑,“进宿舍都不拿正眼看人,我们全宿舍的人都讨厌死他了。”
盛光明也无声地笑了笑。
“不过后来……他对我很好、很好……”
“他什么都知道,也没有看不起我。”
“他不嫌我被人包养。”
盛光明瞳孔微震,环住晏双的手臂悄然缩了缩。
“每一次在我最难过、最落魄的时候,他总会出现……”
晏双的语气温柔又向往,任谁听到他说这些话,都能感受到他藏在这些话里浓浓的情意。
“可他太好了。”
“盛哥,他太好了……”
怀里的人抱紧了他,手臂微微颤抖,薄薄的布料传来温热的湿意,“……我配不上他。”
“双双——”
“听我说完。”
盛光明用力呼吸了一下,强压下喉咙里要说的话,掌心轻揉了揉晏双头顶的发,他的心又酸又痛,偏这种酸涩又不知道该怎么排遣,在他的身躯中乱窜,使他的胸膛到喉咙都开始逐渐变得干涩、疼痛。
“我该离他远点,像我这样的人,跟他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可是我太贪心了……”
“我舍不得离开他。”
“我求他,求他跟我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我求他跟我做一辈子的朋友……”
胸膛所感受到的湿意不断蔓延,单薄的身躯控制不住地发抖。
“他答应我了,他答应我的——”
盛光明紧紧抱住了怀中不断落泪的人。
“是他的错,”心脏的疼痛泛到眼睛,盛光明轻一眨眼,温热的液体从他眼中滑落,他轻按着晏双的头发,不断地,柔声道:“是他的错……”
晏双抱着盛光明哭得快要崩溃。
盛光明只能抱着他,将自己的温度传递给他,“没事了,都过去了,没事了……”
晏双哭了很久才止住了眼泪,他从盛光明怀里抬起脸时,整张脸都已经红了,眼睛和鼻尖更是红得不像样,脸颊全是湿润的,睫毛上还沾着泪滴,盛光明低头看到他的模样,除了心碎,他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感受。
拇指轻轻揩去晏双眼角的泪,盛光明温柔地注视着他,“你很好,你配得上任何人。”
那双浸透了泪水的眼睛还残留着痛苦,晏双仰头看着他,语气冰冷,“吻我。”
盛光明怔了怔。
“吻我。”晏双再次重复,强硬的语气中掩藏的却全是脆弱。
盛光明心想:他这算是趁人之危吗?
那么,他是又要做坏人了。
温暖干燥的嘴唇轻覆盖上湿润的唇,只是浅浅地触碰,像是在透过这个根本不算是吻的吻在治疗他怀里人那些看不见的伤口。
晏双用力搂住盛光明的脖子,将脸贴在他的颈窝。
“再多喜欢我一点,好吗?”
“好。”
“就算我不喜欢你,你也要喜欢我,好吗?”
“好。”
晏双将他抱得更紧,就像抓住了他手上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盛光明轻拍着他的背,大掌从他后脑的软发一直捋到他的背,动作轻柔得像安慰孩子一般。
良久,晏双闷闷道:“你都给我准备换洗衣服了,是不是想跟我同居?”
盛光明抚摸他背的动作一顿,“不是……”
“哦,不想跟我同居,”晏双语气立即变得恶劣,“变心变得可真快啊。”
盛光明哭笑不得,“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
“我备衣服的时候没想那么多。”
“呵呵。”
晏双曲起胳膊推开人,转身像是要掩饰自己的哭脸不被对方看见,“浴室在哪?”
盛光明坐起身,“我带你过去。”
等晏双洗完出来的时候,盛光明已经将餐桌都收拾好了,正在给晏双的客卧换被套。
晏双进门时,盛光明正抓着被子的两角抖被子,被子被他一抖,波浪一样蜿蜒,很有力的一声,瞬间就变得极整齐了。
“睡吧,干净的。”盛光明利落道。
晏双站在门口,穿着盛光明给他准备的长毛拖鞋,挡着门,神情略有些忸怩,“今晚,你能不能……陪我睡?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纯睡觉,静态地睡觉……”
盛光明看着初见时眼角眉梢都是放浪的人此时却害羞别扭了起来。
“就是……”晏双转过脸不看他,“你抱着……还挺舒服的,咳……”他忽又变得凶恶,扭过头狠狠瞪着他,“行不行给个话!别磨磨唧唧的!”
盛光明抓着被子,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柔和,“好啊。”
晏双的脸慢慢红了,脚往外踢了踢,“洗干净再来。”
盛光明放下被子,经过晏双身边时,伸手揉了揉晏双的头发,晏双像只受惊的松鼠,一下瞪大了眼睛,盛光明对他笑了笑,“等我。”
屋子里开了暖气,两人只盖了条薄毯,面对面躺着,中间隔了一段距离。
“不是要抱着睡吗?”盛光明道。
晏双两手垫在脸下,看上去很乖巧,“别吵。”
盛光明用力抿了抿唇,表示自己不会再说话。
男性荷尔蒙的味道在卧室内扑面而来,白净的脸在他的注视下一点一点又染上了嫣色。
分明曾在他面前,无所谓地说着自己是出来“□□”的人,此刻却羞赧若处子。
盛光明双眼正定定地看着晏双,晏双似乎被他看得受不了了,伸手挡住了他的眼睛,“闭上眼睛。”
睫毛滑过掌心,高大的男人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盛光明就被抱住了,他伸手想去搂怀里的人时却被喝止,“不许你抱我。”
这样蛮横的要求后,他自己却是将男人抱得更紧。
“就这样……”
盛光明安静躺着,忠实地扮演着人形抱枕,过了很久之后,他听到怀里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时,才睁开了眼睛。
他低下头,怀里的人已经睡熟了。
可即使睡熟了,他的眉头依旧无意识地皱着。
盛光明隔空抚了抚那一对秀气的眉。
别难过。
都过去了。
未来会好的。
他放下手,对着那张熟睡的脸静静微笑了一下。
翌日,虽是圣诞节,晏双还是得赶回学校上课,盛光明送他到了学校,两人又约定了晚上见面后,晏双进了学校。
学校的圣诞气氛很浓郁,很多地方都挂上了装饰,食堂的招牌上都拉了彩灯,晏双先回到了宿舍。
黑色的礼盒就放在桌上。
晏双打开礼盒,亲眼看到时发现皮质比照片上看起来更有光泽。
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里面垫了张卡片,晏双打开卡片,的确没有写字,雪白的卡片上,黑色的墨勾勒出一棵桂花树的形状。
晏双合上卡片,放回了盒子里。
已经结束了。
没必要。
晏双依旧是背着破旧的帆布包去上课,一进教室,周围的同学又开始充当npc,向他传递了消息——纪遥休学一年,听说要出国了。
晏双四平八稳地“哦”了一声。
出国?
八成是被他那个控制欲过剩的爹安排的。
小纪啊,最近受了那么多气,纪文嵩还往上火上浇油,正好,多攒点火,最后一下炸开的时候燃料才足。
昨晚那一分多钟的无声电话和后台的感情线进度条说明一切。
纪遥仍然牢牢地攥在他手心里,他一点都不担心。
晏双翻了书页,盛光明、纪遥,两个人在他的计划中是互相促进的作用,现在也正按照他的设想一点一点往前推进着。
他喜欢这种将所有事情都一手掌握的感觉。
下了课,晏双正要走时,班上的团委叫住了众人,“都别走,圣诞节给大家发苹果和小礼物啊。”
昨天平安夜就有别的学院的发了苹果和手环,文学院的什么都没有,还自嘲了文人清贫,终于轮到了,学生们都挺高兴,团委一个个发过去,都是圣诞花色的小袋子,晏双拿到就走,路上把苹果掏出来擦了擦,直接咬了一口,还挺甜。
晏双边啃苹果边随手扒拉了一下小袋子,里面还有个小盒子,单手把盒子拿出来,拇指一蹭,盒子“啪”地一声打开。
晏双的脚步停住了。
盒子里的黑丝绒面上静静躺着一枚雪花形状的钻石胸针,数十颗钻石拼接成的雪花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冰冷又昂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