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9 章(1 / 1)

萧家门口的侍者过来开门,秦羽白先下了车,回身向晏双递出了手。

晏双的手很柔软,掌心有一些茧,温暖地落在秦羽白手上,令他感到一种异样的踏实。

晏双低着头钻出车门,雪白的玫瑰花瓣落在他的发丝上,他一仰头,花瓣顺着乌发滑下,他对秦羽白微微一笑,笑容含蓄又内敛。

晏双今天穿了一身纯白的西装,是秦羽白一早就为晏双定制的,他偏爱晏双穿白色,认为这个颜色最适合干净无暇的晏双。

当然这是他还不怎么“了解”晏双时的想法了。

然而晏双依旧将这套衣服穿得很压得住。

的确很适合他。

昏黄的灯光洒在他脸上,将他精致的轮廓映得愈加朦胧而美好,他对他露出更灿烂一点的笑容,“大哥。”

秦羽白一个晃神,脑海里竟闪过一个念头——这真像他的小新郎。

秦羽白轻咳了一声,攥了攥握紧的手,语气不由泛出温柔,“进去之后我不能一直牵着你,你要跟紧我别乱跑,不要随便和人搭话,知道吗?”

“我知道了。”晏双乖巧地点了点头。

秦羽白这段时间被晏双一天一个变脸搞得快要精神衰弱,每天晚上打开卧室像在冒险,难得看到晏双这么乖的样子,竟还觉得有些不习惯。

在家里无法无天地瞎闹腾,动不动就挂在他身上耍赖,在床上更是什么过分的要求都提得出来,可是一出门却又乖乖的,看上去还有点紧张、怕生的模样……

窝里横。

秦羽白在心中轻道,忍了又忍,还是加了句:可爱。

晚宴来的人并不算多,这是个小型的聚会,邀请的嘉宾贵精不贵多,秦羽白说进去后不能再牵着晏双,他的确放开了手,却是让晏双挽着他的胳膊。

晏双老老实实地挽住秦羽白的胳膊充当挂件。

秦羽白是圈子里的新贵,又不是完全的毫无根基,力挽狂澜重返巅峰的传奇被人津津乐道,自然成为了晚宴上的宠儿,引来了诸多宾客的主动招呼。

挂在他胳膊上的晏双也总免不了被问。

“这是?”

“我弟弟。”

“哦,是令弟……”

对方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随口就夸晏双,“上次的画展办得真是……”

秦羽白适时地打断了对方的话,不动声色地将话题转移到了生意那一头,他余光留意着晏双,发现晏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料理台上的甜品,压根就没听他们说什么,不由微微勾唇一笑,三言两语结束了寒暄,他对晏双道:“饿了?”

晏双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大眼睛看着秦羽白,诚实道:“不饿,就是有点儿馋。”

秦羽白笑了一声。

晏双还是第一次看到秦羽白这样笑。

其实秦羽白的年龄也不算大,可气质却是很老成,加上本身也不爱笑,总是板着一张随时都可能开除下属的刻板脸孔,笑也大多都是冷笑或者带有嘲讽的意味。

像现在这样,纯粹的、只是因为心情愉悦而笑的样子,晏双只见过一次。

晏双也笑了,露出了整齐的牙齿,眼睛也亮晶晶的,是极富感染力、让人看了会跟着一起微笑的笑容。

秦羽白在他笑着的眼睛里也看到了正在笑的自己,不由微微一怔。

他的笑容是真实的。

没有一点勉强的成分。

原来这样,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喜欢什么就吃点什么,”秦羽白道,“不合口味就少吃点,等结束以后,我带你去吃夜宵。”

晏双:别再诱惑他了,就今晚分手!没得商量!

“我去看看那边。”

晏双松开手,屈起的胳膊瞬间就变得空虚了,秦羽白有些不自在地垂下手臂,定了定神,心想改天还是得挑个时间找个正式的场合,让所有人都知道秦家又多了一个少爷。

弟弟这个身份……又不大方便。

万一……

秦羽白握了握手里的酒杯,饮了一口香槟又定了定神,他在胡思乱想什么。

把人这么养在身边就不错了,哪能抬举到那个份上。

秦羽白目光扫向一边甜品台前的晏双。

晏双一手捧着托盘,一手拿着叉子,正用很认真的表情观察甜品台上琳琅满目的各色甜品,神情逐渐变得苦恼,看样子像是陷入了选择困难症。

可爱。

脑海里再度浮现出两个字。

加粗加下划线,重重地砸在他的神经上。

说来也怪,之前他只是想得到晏双,根本无所谓晏双到底是什么感受,喜欢所以想要占有。

见识过晏双其他几面后,秦羽白却又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比喜欢又要更深一点。

……很喜欢。

显然也有人很喜欢清纯美少年苦恼的样子。

有人上去搭讪了。

是林协电子的少东家,看外表也是温文尔雅,端着酒杯凑上去说话的样子却是狗腿子样十足,秦羽白沉了脸,放了酒杯过去,三步两步靠近了就听到两个人在说话。

“……这个很甜,”男人说话的语气一听就是有企图,“容易长蛀牙的。”

晏双都多大了,还长蛀牙,蹩脚到极点的搭讪方式。

蠢货。

秦羽白嗤之以鼻。

“是吗?谢谢你提醒我。”

“咳——”

重重的咳嗽声音响起,晏双回头,脸上还是笑眯眯的表情,“大哥。”

“秦总,”男人也是一脸惊喜,“我早听说你会来,刚才还在到处找你呢。”

“我有点事要和我……弟弟说,先失陪了。”

秦羽白伸手搂了晏双的肩膀,轻一颔首,不容拒绝地搂着晏双穿过重重的人群往宴会厅外走去,一直走到了阳台上。

“我不是跟你说了不要随便跟人搭话吗?”秦羽白劈头盖脸地先教训道。

晏双捧着空盘子,在夜色下看上去满脸都是无辜,他看着秦羽白沉下来的脸,清脆道:“大哥,你吃醋啊?”

秦羽白:“……”

英俊又成熟的脸庞慢慢地一点一点从下颚开始泛红。

“大哥,你脸红了。”

“闭嘴——”

晏双抿了抿嘴,将手里的盘子往他眼皮子底下一递,“我就要吃那个最甜的。”

秦羽白阴沉的脸逐渐多云转晴,接了盘子,道:“就在这儿,不许乱跑,不许跟别人说话。”

晏双伸手在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嗯嗯”地点了两下头,看上去乖的不得了。

秦羽白拿着餐盘回到宴会厅,去甜品台给晏双装上那个最甜的,心中又忽然地想:“弟弟”这个身份还是不方便,刚才他面对那个来搭讪的男人时,一点都不理直气壮。

阳台上的晏双趴在栏杆上,吹着夜晚微凉的风,晚风送来一丝丝醇厚的烟草香气,他一低头,正看见阳台下面的花园里有一点橘色的火光明昧闪烁。

蔷薇花坠下来时,戚斐云没反应过来,正被砸在了头顶,柔软的一下,他略微一震,仰头看到趴在阳台上的晏双,手里正攥着一朵嫩黄的蔷薇把玩,脸上带着局促的笑。

“叔叔,这里不让吸烟。”

瑞士一别,戚斐云就再没见过晏双了。

乍见之下,他几乎快要认不出来。

满身的贵气,散漫又随意,穿着名贵的西装,从前那个穷困潦倒的晏双像是一场来过又极快消失的梦。

又一朵蔷薇花砸了下来。

戚斐云这次反应过来了,但仍然没有闪避,蔷薇花打在他的肩头又坠落到他脚下。

“听没听见啊你。”

语气也很嚣张,活脱脱一个被宠坏的小孩。

这是他给他构建的虚幻人生,未曾想它会那样真实。

戚斐云低头,掐了烟,伸出手臂扬了扬,示意自己已经照办。

他迈开脚步向前,却又被叫住。

“喂——”

戚斐云脚步定住。

“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戚斐云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头。

他想看看这样的虚假最终会走向怎样的结局。

他相信上帝不能左右世界。

秦羽白端着甜品回来,晏双就着他捧着的盘子吃了两口,皱起了眉,“果然太甜了,不好吃。”

“不好吃就不吃了……”秦羽白说着就要去扔,被晏双救下,晏双捧着盘子,道:“那也不能浪费啊。”

这句话一出,他自己好像没觉得有什么,就势吃起了那份甜品,秦羽白却是微微一震。

“多吃两口习惯了倒也觉得还不错……”

晏双边吃边自言自语道。

手上的盘子忽然被夺走了。

晏双愣愣地看向秦羽白。

秦羽白的脸色又沉下来了,比先前还要阴沉得厉害,“你是秦家的少爷,不用这么勉强自己。”

晏双张了张嘴,仿佛要说什么又说不出来,眉心微蹙,“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觉得浪费食物特别不好,能吃饱就不错了,怎么能挑三拣四呢……”

“够了——”

秦羽白又是一声低喝,晏双表情完全被吓到了一般,秦羽白也不禁皱起了眉。

催眠会构建新的记忆。

可人……始终还是原来那个人。

他不曾锦衣玉食地长大,也从来没有当过少爷,也从未享受过所谓大哥的呵护,一切都是假的,再怎么去忽视,那些悲惨的过去烙在晏双身上的印记还是会冒出来,犹如一根刺一般扎在秦羽白的心头。

他竟觉得自己很无能。

就算他有再多的钱也始终无法改变晏双的过去。

好像已经变成了他的错。

如果他们早一点相遇,事情是不是就会变得不一样?

或许终究也是会走到今天的。

他们相遇时,他还不懂……什么是喜欢。

“太甜了,容易蛀牙,”秦羽白生硬地借用了不入流的借口,“晚上我带你去吃合你口味的好吗?”

晏双轻点了点头,“哦”了一声,好像也不是很在意这个小插曲,只是眼神还是一直盯着秦羽白手上的盘子,脸上不受控制地流露出可惜的表情,看样子如果秦羽白丢掉这盘甜品,或许他今晚就会睡不着了。

秦羽白拿了盘子上的叉子,叉起盘子上残余的甜品吃了下去。

“好了,我吃掉了,不浪费。”

晏双果然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

确实太甜了,甜得发腻,甜得发苦,嗓子都被粘得有点疼。

“不吃了,这里的餐品都是法国人弄的,没什么意思,”秦羽白拉了晏双的手,“晚上我带你去吃私房馆,那里的点心师傅从广东来,手艺很老道,你会喜欢的。”

晏双:救命,别再诱惑他了!

晏双追问了师傅的名字,暗暗决定到时候随机抽一个渣攻奖励他带他去吃。

两人回到宴会厅,厅内的灯光已经暗了下来,下面已经排好了座位,灯光全打在了台上。

秦羽白进去牵着晏双的手在首排落座。

他刚坐下,便听右边的人惊喜道:“我们又见面了!”

林协电子的少东家正满眼放光地看着身侧的晏双,晏双也和他打了招呼,“你好,林先生。”

秦羽白黑了脸,攥了晏双的手,“你坐我这儿,你那个位置拍卖看得更清楚。”

晏双被他拉着换了座位,秦羽白一口气没松,又听到一个算熟悉的声音。

“哇塞,大师,你今天够漂亮啊,简直惊艳全场。”

秦羽白转过脸,在崔郑脸上扫了一下,见崔郑一脸熟稔的表情给晏双比大拇指,内心顿时又大怒不已,晏双到底有多少秘密是他不知道的?!什么时候又跟崔家的这个小纨绔搞在了一起?!

“我不认识你。”晏双淡淡道。

崔郑摸了一下自己的板寸,笑嘻嘻地坐下,“没想到我这段时间已经帅得你都认不出来了。”

晏双:他笑他就是狗。

崔郑是圈子里出了名的碎嘴,他一开口,身边的三哥就扯了下他的胳膊,压低声音道,“别瞎跟人搭话,那是秦家的人。”

崔郑懒洋洋道:“我是崔家的人,我不够格跟他们秦家的人说话么?”

他话一说完,后脑勺就被他三哥捶了一下。

“闭嘴吧你,再叫,新车给你刮了。”

崔绍隔着两个人对秦羽白道歉,“不好意思,小弟个性太外放了。”

秦羽白不咸不淡地回道:“没什么,他毕竟姓崔。”

崔绍被秦羽白阴阳怪气了一下,勉强笑了笑,暗地里狠掐了崔郑一下,用口型道:“不许说话。”

崔郑龇牙咧嘴,伸手要去拉晏双,被晏双躲了过去,晏双半个人都靠在了秦羽白怀里,“大哥,他扒拉我。”

崔郑:“……”他再也不信仰人类了!

秦羽白脸色臭得要命的又和晏双换了个座位,最起码林协电子那个少东家还披了张人皮,顶多就是和晏双说两句话,崔家这个小儿子就不一定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台下这一幕被在台上的纪遥看得清晰,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蜷了。

纪文嵩扫了身边的儿子一眼,道:“别做丢人的事。”

纪遥沉默不言,移开了注视着晏双的目光。

晏双落座后,没向台上看一眼。

他应该是知道他在台上的。

他是在刻意躲避。

慈善晚会的高潮就是拍卖捐款。

藏品各种各样,大多数人也不在意拍到的是什么,重要的是花出去多少钱,彰显自己的实力。

秦羽白很活跃地频频举牌,陆陆续续拍下了四件千万以上的藏品。

晏双盘着手,心中骂了他八百遍。

怎么就对他那么抠呢?!

台上的纪遥忽然起了身,从侧边下了台,他下台前轻扫了晏双一眼,晏双的目光被他捕捉到,轻松的神情忽然凝重了起来。

他低下头,对正在举牌跟人竞价的秦羽白道:“大哥,我去趟洗手间。”

秦羽白已经看到纪遥下台了。

之前在学校做讲座,纪遥就是这样在台下搂着晏双,如今风水轮流转,他倒也不觉得有多痛快,一个小毛孩,犯不上跟他争风,闻言轻点了下头,余光深深地看了晏双一眼,“快去快回。”

晏双果然走得很快,他脚步飞快地往侧门通往洗手间的路走,刚走到洗手间门口就被人拉了进去。

“咔嚓——”

洗手间的门被反锁了。

纪遥目光沉沉地凝视着他,“不是说了在宿舍等我吗?”

“我……大哥他打电话给我叫我回去,我不能不听他的话……唔……”

嘴唇被狠狠堵住了。

晏双奋力地挣扎,用了全身的力气去反抗,“不行——大哥会看出来的——”

他手肘顶在纪遥的脖颈处,半张脸都偏了过去,手臂没遮挡住的脸已经红了。

纪遥紧盯着他,他的手按在了晏双肩膀上,能感觉到晏双的身体此刻正在微微地起伏颤抖。

他也想。

纪遥松了力道,靠在晏双的耳边,声音压得低低的,“我轻一点。”

“不行的……”晏双还是拒绝,“我马上就要回……”

话未说完。

嘴唇柔软地贴在一起,力道的确很轻,让人忍不住就放下了戒心,舌头又缠在一块,两人的呼吸频率共振,不约而同地带了些满足的意味。

“好了……”

晏双轻推开了纪遥,深深地低下了头,“真的不行了,时间太久,大哥一定会起疑心的……”

“今晚回宿舍。”

纪遥的声音带着一种必须要晏双答应的压迫感。

晏双沉默了一会儿,小声道:“我尽量试试。”

纪遥还想抱他,但又想要坚持他的“温水”政策,在不刺激晏双的情况下努力让晏双想起,于是还是放开了。

他一放手,晏双就想拉门,被纪遥又扣住了肩膀。

“别动,”纪遥将低着头的人转过来,“衣服皱了。”

布料顺滑,纪遥三两下地帮晏双整理好衣服,又给他理好了头发。

如果换了从前,他丝毫不介意让晏双就那样回去,就是要让秦羽白知道他这样枉做小人根本毫无意义。

但秦羽白连洗脑这种事都做得出来,在没有万全的把握将晏双接到自己身边前,纪遥不想再激怒秦羽白。

那样受伤害的只是晏双罢了。

“那我们……”晏双手放在门把手,长睫毛轻轻地煽动,“……晚上……再说。”

这番话似乎是已经令他羞怯到了极点,他说完就立刻拧开了门冲了出去。

“啊——”

晏双一头撞到了个结实的胸膛,抬眼,戚斐云正静静地看着他。

晏双装作慌乱的样子转身就跑。

戚斐云将目光转移到洗手间内。

一身清贵的男孩正在洗手,神色如常。

如果不是戚斐云清楚地看到他是怎么急切地将人拉进洗手间,然后反锁了洗手间的门的话,他会真当作没什么事发生。

纪遥擦了手,面无表情地从戚斐云身边走过。

两人擦肩而过,戚斐云目光精准地扫过纪遥的脸,原来这就是晏双喜欢的类型。

即使忘记了,也依然纠缠不休。

上帝果然不能左右这个世界。

戚斐云慢条斯理地洗手。

作为医院的代表,戚斐云原本并不想来,在看到名单后产生了不该有的好奇心,内心其实也是在默默期待着——万一他来了呢,万一……他想起那棵桂花树了呢?

水流穿过指尖,戚斐云垂下脸。

他说过他很喜欢他的手。

看来也是假话。

戚斐云回到厅内,尚未落座,就听到台上有个语气兴奋的声音。

“……我听说秦少爷除了擅长绘画之外,在钢琴也有相当高的造诣,不知道我的藏品是否有幸让秦少爷弹奏一曲,为它添光呢?”

随着台上林协电子的少东家热情地一伸手,灯光也打到了首排。

聚光灯照出了一张茫然的俊秀脸孔。

他像是什么都听不懂,也什么都不知道。

秦羽白的脸色已经是黑云压城城欲摧,他做梦也想不到林协电子这位看上去挺正常的少东家会作这样的妖。

秦卿一直关在家里闭门不出,秦羽白不忍心他这样被埋没,一直以来他为秦卿办画展,出钢琴cd,想让所有人知道秦家的小少爷有多么的优秀。

可是……那都不是晏双……

秦羽白在这一瞬间竟产生了后悔的情绪,他有些后悔让秦卿的名字传遍整个圈子……

“大哥……”身边的晏双扯了他的袖子,一脸无辜懵懂,“他在说我吗?”

秦羽白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样的场面完全在他的预料之外。

所有人都已经向这边看来,台上林协电子的少东家已经提步,准备下台亲自请人。

晏双的神情开始变得慌张,“我、我不……”

“我来吧。”

清冷的声音响起。

林协电子的少东家的脚步停住。

台上主人席位中一个高挑的身影站起。

纪遥一身纯黑的西服,表情冷淡又高傲,“我想弹奏一曲,献给我的母亲。”

这本就是纪念萧岁君的慈善晚会,从来不出席的亲生儿子要弹奏乐曲,自然是没有任何人反对,连一开始提出建议让晏双弹琴的林协电子的少东家也是又惊又喜,“那就请纪少来,更好、更好。”

灯光从仓惶的晏双身上移开,打在了舞台一侧在钢琴前落座的纪遥身上。

他穿了一身黑色的西服,衬得他体态修长又利落,侧脸精致又俊美,同时又自有一股凛然不可接近的味道。

纪遥的钢琴弹得很好。

演奏需要充沛的情绪,可纪遥是冷静的、从容的,带着一股游离于情感外的淡薄,同时他的技法又精准到了令人无法挑剔的程度,这样的反差带来的是一种别样的震撼人心的味道。

他这样无情,也肯为了一个人演奏。

晏双内心感叹:不愧是原书里俘获晏双心的一曲,还行吧,跟他的水平不相上下。

一曲结束,台下鸦雀无声,台上的纪文嵩目光沉静,带头鼓了掌,其余的人才如梦初醒般地跟着鼓起了掌。

纪遥弹完后,回到原座,他身边的纪文嵩缓缓道:“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再碰钢琴了。”

纪遥脸色淡淡,“没什么,乐器而已。”

纪文嵩的目光扫向台下的晏双。

不知怎么,他有一种时光倒流之感。

就像很多年以前,他回到家,萧岁君对他说,她给纪遥新请了一个钢琴老师,是国内新晋的一位极其有才华的钢琴家。

他匆匆扫了一眼资料上的照片,看到一张俊俏的脸,没去在意。

他总以为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结果却是他大意了。

剩下的拍卖很顺利地就结束了,秦羽白没有再举一次牌。

因为晏双的样子看上去很失魂落魄。

他一面想关心一下晏双,一面喉咙又堵得慌,等到拍卖结束后,他才去拉了晏双的手,“回去吧,我带你去吃宵夜。”

晏双神情木木的,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秦少爷……”

秦羽白目光狠厉地扫向身侧的男人。

林协的少东家被他看得一愣,剩下的话不由自主地吞了下去。

秦羽白拉起晏双。

晏双似是没有站稳,脚下绊了一下,移动了他坐的椅子,发出一声刺耳的响声。

“怎么样?没受伤吧?”秦羽白忙扶了人。

晏双被他扶着,人还是愣愣的,他抬头看向对面也是一脸关心的林家少东家,道:“我不姓秦。”

“双双——”

“我不会画画,”秦羽白攥着他的手越来越用力,晏双还是继续平静无波地说了下去,“我也不会弹钢琴。”

对面的林少人已经呆住了,“这……这……”

晏双脸转向秦羽白那一侧,“大哥,那个人是谁?”

“那个会画画、会弹钢琴的秦少爷……是谁?”

秦羽白的大脑一片空白,在晏双那双眼睛的注视下,他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复杂的情绪翻涌,头一回,他完全不想提起那个一直很在意的名字。

“秦卿。”

吊儿郎当的声音传来,秦羽白猛地扭过脸。

坐在原位没动的崔郑向他挑了挑眉,一脸看热闹的表情,“秦卿,秦家收养的小少爷,咱们秦总手心里的宝贝,开画展,出钢琴cd,这圈子里谁不知道啊。”

攥着的那只手正在发抖,秦羽白也不知道是晏双在发抖,还是他自己在发抖。

在他完全没有料到的情形下,他在很久之前埋的雷被引爆了。

大脑里轰隆乱想,他只能什么也不去听,什么也不去想,侧过脸,低声对晏双道:“走。”

他伸手拽了下晏双,不知道是手心里的汗太多,还是他方寸大乱,失了力道,晏双的手从他的掌心滑落了下去。

他回头,晏双正直勾勾地看着他,“大哥,那我是谁?”

一波接着一波,秦羽白已经快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干巴巴道:“回家再说。”

晏双眨了眨眼睛,似乎恢复了一点状态,迟钝地点了点头,“好,先回家……”

他伸了手,在指尖将要握上秦羽白的手时又顿住了。

他神情有些恍惚道:“那真的……是我的家吗?”

和先前如出一辙的茫然表情。

他是一个替代品,是空中漂浮的肥皂泡,永远都没有办法去扮演那个真正闪亮的角色。

在烈日下一触即破,连碎片也留不下一丝痕迹。

眼泪忽然掉了下来。

而他的神情却依旧是那么茫然,他看着秦羽白,困惑道:“大哥,我为什么会哭啊?”

“我为什么……”眼泪越来越多,晏双揪住了自己的衣领,“……这么难过……”

他连难过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难过,满脸惊惶地在向罪魁祸首发问,甚至在祈求他的庇护,他不知道一切的一切都是他面前最“喜欢”最“信赖”的大哥造成的。

——秦羽白知道。

“走——”秦羽白喉咙发紧,伸手一把搂住晏双,强行将人锁在怀里,垂下脸以掩饰自己发红发胀的眼眶,他不能在这里失态,“你病了……”

晏双跌跌撞撞地跟着他的脚步。

身侧有人被他们撞到,却是惊喜地张嘴寒暄,“羽白,好多年没见了,你和秦卿真是一点儿没变,和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怀里的人骤然抓紧了他的腰侧。

“我和秦卿……”

语意喃喃中带着恐惧。

“长得一模一样……”

走,快走,必须马上就离开这儿,他刚刚看到戚斐云了,得再和戚斐云联系一次,这次、这次就不要给晏双“弟弟”这个身份了,“情人”,不,“爱人”,“爱人”就行……秦羽白头脑发胀,几乎是不管不顾地挟持着晏双往外走。

忽然一股大力抓住了他怀里的人,秦羽白搂得太紧,竟被那股力道拉得踉跄了一下,怀里的人在他踉跄时被拽了出去,他只来得及抓住晏双的一只胳膊,回头,目光锐利地射向拉着晏双另一只胳膊的人。

纪遥紧握住手里的那点温度,神情冷峻又坚决。

“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带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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