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是香江豪门,顾夫人却是四九城里的大院姑娘,少不得要北上探亲,和亲友交际感情。
这几日,顾夫人便筹备着给表叔祖父贺寿,带着女儿顾芳菲赶了过来。
董瓷上一部戏杀青不久,正好得闲,也推脱不了这个场合。
顾夫人也没想让儿媳推脱,连儿子都想方设法从国外叫回来,足见对今天的寿宴有多重视。
董瓷随意冲了个澡,披着浴袍便走了出来。
顾宅的衣帽间颇大,锦衣华服遍布,高跟鞋和手袋琳琅满目,丝绒桌案上还摆着各种彩宝首饰、名表,光彩夺目,熠熠生辉。
这些大多是董瓷的私人物品。
她出身优渥,又是知名影星,有几分家资不奇怪。不过,不包括佣人带来的几件翡翠。
“太太,夫人说今晚您可以戴这些。”
“好,放下吧。”
董瓷随手拿起一对春带彩的手镯,紫绿两色浑然天成,明明浓艳饱和,上手却知性优雅。
因为足够晶莹剔透。
这种水头的翡翠,一对镯子也是千万拍价了。
董瓷也就戴一下,等撑完了顾家的场面,再收进顾家的保险箱。
她很知道这些豪门中心照不宣的规则,反正婚姻对她而言,也不过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董瓷懒洋洋的换了身衣服,在电话里和助理说晚上的饭局,一抬头在镜子里看到了她的丈夫。
顾琰生。
顾琰生比董瓷年长五岁,是个医生,斯文俊朗,脾气温和,两人相处得不错,见面点头问好。
“晚上还有局你看上去精神不大好,需要好好休息。”
顾琰生的语气关怀,镜子中的女人扬了扬眉,声音软软的,“啊,昨晚熬夜了,这么明显吗”
当然不。
董瓷芳华正茂,天生一副好样貌,五官脸蛋,小而精致,骨相美,皮相更美,是张为镜头而生的脸。有这样的脸,穿什么戴什么,苛刻如镜头都挑不出差错,更不用说人眼了。
哪怕她精神不济,一双桃花眼低垂,语调有气无力,也别有一番风韵。
“顾家和李家关系很亲近”
“嗯”顾琰生回过神来,从她光裸的肩头挪开了视线,礼貌的看向别处。
董瓷支着头,语气漫不经心“为了李老爷子的寿宴,顾夫人还让你们兄妹专程赶过来”
顾琰生淡笑,“那是因为李老爷子的外孙回国来拜寿了。”
董瓷听出门道,“李家的外孙这么特别”
顾琰生说得含蓄,“是我妈想介绍菲菲给那边认识一下,年轻人之间交个朋友。”
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
名头是贺寿,实则是推销女儿。
顾家是香江豪门,顾夫人又是四九城里的大院子弟,眼高于顶,等闲的人根本入不了法眼。能让她这样殷勤,只怕是人中龙凤,论家世,论人才,论相貌,哪样都少不得。
连董瓷都开始好奇,能被顾夫人上赶着的,会是怎样的不凡人物了。
很应该认识认识。
正说着,顾芳菲人就来了,她一把拉开了衣帽间的门,和身后跟来的顾夫人说嘴。
“我说了,就是拿个胸针用用。”
“拿什么胸针”
顾琰生看向妹妹,这妹妹比他小了八岁,大学刚毕业,兄妹长得相似,脾性一丁点都不像。本来就是千金小姐,又因为是顾夫人的老来女,越发宠得很厉害,多少有些任性霸道。
顾芳菲一听她哥的口气就不乐意了,“怎么,嫂子的胸针我戴一下不行”
董瓷对这些不太在意,敞开首饰柜随她挑,只是没想到她想要的是那枚天然星光的蓝宝胸针。
星光蓝宝石如同印度洋的蓝天一样清亮透明,宝石顶部呈现六道星芒,是蓝宝石中的极品。
董瓷很少戴,不是因为价值,而是因为这是她妈生前最喜欢的首饰。
之前董瓷已经拒绝过一次,没想到,顾琰生一回来,顾芳菲又来要胸针。似乎是料定了,当着顾夫人和顾琰生的面,董瓷不敢这么小气。
可惜,她错了。
董瓷这人,看着脾性软,万事不上心,其实外柔内刚,并不容易动摇。
她的笑容依旧,却将首饰盒合上了,“我说过了,亡母遗物。不是能借的东西。”
顾芳菲还没被人这么下过面子,“你你也不想想,你身上戴的哪样不是我们顾家的”
董瓷道“谁叫我是顾太太,你要是董太太,我妈泉下有知,胸针别说借,送儿媳也应当。”
顾夫人脸色微变,顾芳菲也口不择言,“谁能看上你们家那破落户”
董瓷恍若未闻,“那是谁看中破落户的东西”
顾芳菲被噎得咬牙,顾琰生还要她给董瓷道歉,她自然不肯,“你怎么每次都帮着外人说话”
“好了,家里还少了你的胸针不成”
顾夫人拉开两兄妹,不轻不重地打着圆场“你要是喜欢蓝宝,我那里也有,拿去戴就是了,掉了也没什么。多大点事,何必闹得一家人不愉快。”
董瓷本就是这种环境里长大的,哪里听不出顾夫人的绵里藏针,此刻却当作什么也听不懂。
任她说破天,也不会拿胸针出来息事宁人。
顾芳菲是真没听出来,仍在闹脾气“谁和她一家人,也就是她运气好,才嫁进我们顾家”
顾芳菲一向气性大,倒不是真的多喜欢那胸针,而是得不到的才越喜欢,越想要。她本就看不上董瓷这样趁人之危嫁入豪门,更没想到董瓷不仅不哄着她,讨好她,还不给她面子。
因此更是上火。
不过上火也没用,顾夫人的心思全在寿宴上,硬拉着女儿走了,这桩小纠纷才告一段落。
赴宴的途中,顾琰生代妹妹道歉,“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受累了。”
董瓷慵懒的靠在座椅里,目无焦点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街景,“没什么,统共也没见过几次。”
顾琰生摇头,“我知道她脾气,只怕每次见面都没让你好受。”
“正常的。”董瓷哈欠连连,歪着身子,半眯着眼像要睡过去,“年轻的时候谁不是这样,尤其是含着金汤匙的,觉得世界就该绕着自己转,无风掀起三尺浪,见树还要踢三脚”
比起抱怨,这话倒像是自言自语。
顾琰生笑着等她说更多,董瓷却没有接着说下去,一切戛然而止。
前头司机看着后视镜,忽然道“后面有台迈巴赫跟得很紧,二少,是认识的人吗”
这会儿并不是下班高峰,这条路也不是主干道,而是连接某个位置稍偏的别墅区。李老爷子在位时位高权重,如今退的年头久了,家风很是低调,寿做得也低调。
这时候走这条路,还凑这么近的,真说不准是个熟人。
毕竟四九城也就这么大。
顾琰生正想转头看看,却发觉董瓷已经睡过去了,显然熬夜还没缓过来。
长得美的人,酣然入睡也是一幅画,蓬松的卷发披在肩头,万种风情从唇角眉梢满溢而出。
顾琰生有种走进旧电影的错觉,情不自禁的靠近了一些。
近到能听清董瓷徐徐的呼吸声,像是静谧的夜里,微风中带着的那丝清香。袅袅不绝。
下一秒,这气氛却荡然无存。
只听得“轰”地一声巨响,车子猛烈震动了一下,董瓷惊吓得睁开眼“怎、怎么回事”
司机楞了一下,刹车靠边,“太太,是后车追尾了。”
顾琰生看向董瓷,“你还好吧”
“没什么,下车看看情况吧。”董瓷摇了摇头,撞得其实也不重,只是撞醒了她的好梦。
“我下去吧,你休息,外边儿冷。”
顾琰生温声说完,转头看向后车窗,“老张,是后面那台迈巴赫”
除了那台迈巴赫还有谁。
老张有些莫名其妙,按理开这种车的都是专职司机,一开始行车的车距那么紧就很奇怪,居然撞上了就更奇怪了。简直像是故意的,和精准打击没两样。
前车司机莫名其妙,后车司机一样莫名其妙。
老张猜的没错,后车的司机的确是专职,最是求稳,开这么多年连颠簸都不会让后座感觉到。
追尾更是天方夜谭
可是后车司机的行车并不受自己控制,他为难的看向后座,显然后座上的才是实际控制人。
“裴少,现、现在怎么解释”
“解释”
比起司机的慌乱,后座上的男人面无表情,目光始终停在前方的车上,仿佛要看出个窟窿来。
他眼前闪过模糊的亲密画面,声音渐渐冷凝“现在是她欠我一个解释。”
董瓷不想找事,也最怕麻烦。
正如此刻她坐进了车,老张从后视镜里连连看了几眼,那神色分明是在疑惑她身上的新衣。
只是不好张嘴问而已。
董瓷转开目光,漫不经心的道“黎主席的秘书办事倒是靠谱,这些场合可准备了不少衣服。”
老张一听就懂了,笑着道“毕竟是重要场合嘛,又是主人家。不过太太穿着挺合适的呢。”
董瓷支着头,实在是累了,可有可无的“嗯”了一声。
董瓷谈兴不浓,老张却实在难掩好奇“听说黎主席认了太太做干女儿”
这才半个晚上,消息就都流出来了。
秘书助理司机一向是消息传播的一手渠道,上层社会实在有着滋生八卦的最佳土壤。
见董瓷没有否认,老张一脸吃惊,“竟然是真的可从没听过黎主席认过干女儿,看来她真的是很喜欢太太啊。”
董瓷似是随意的问“黎主席以前没认过干女儿吗”
老张乐了,“当然没有,黎主席要是认干女儿,媛爱里的那些理事们不都把女儿塞过去了”
连那些理事们的女儿都没有这层关系,才更奇怪吧。
董瓷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蓝宝石手镯,微微眯着眼睛,有细碎的光在她眼眸中流过。
晚上的局是董瓷的朋友酒吧开业。
即使这片区高档夜店遍布,一台英吉利白的劳斯莱斯幻影停下时,还是吸引了不少路人注目。
当然,最引人注目的原因不单是车型颜色,而是车尾无法忽视的创伤,瞧着就肉疼。
徐青青出来接人时,就看到了这台可怜的幻影正被路人拍照留念。
徐青青一头奶奶灰板寸,明明是清纯挂的长相,却穿着飞行员夹克和条纹运动裤,入冬了还踩着人字拖。等走近了才发现玄机,她瞪大了眼,“这谁啊,傻啦吧唧撞你车撞这么狠,半套房没了吧”
董瓷打了个哈欠,“没了就没了,人家房子多,天天撞都够他撞一辈子的。”
徐青青眨了眨眼,“敢情还是个熟人,谁”
“你不认识。”
董瓷懒得多说,她知道这里人流密集,下车时不仅全副武装,连大衣的衣领也翻了上来。
却没想到一台破车比一台好车还招人看热闹。
董瓷转身和老张道“不用等我了,你先回去吧,一会儿我让朋友送就行。”
“好的,太太。”
老张把车一开走,徐青青就上前勾住了董瓷的肩膀,笑嘻嘻道“你身边还有我不认识的熟人不能够吧,怎么不带出来给我认识认识”
董瓷被好友缠得没办法,随口说“财经周刊上的,要认识吗”
这就算了,一听到撞车的人坐迈巴赫的,徐青青立马就把她松开了,一副敬谢不敏的样子,“得,那种啤酒肚谢顶的老男人我没兴趣,还是再介绍几个小鲜肉给我比较靠谱。”
董瓷笑了,心情一下好了不少,大约是想象了一下那天之骄子大着肚子头上没毛的傻样。
“笑起来多好看,看看你一副被婚姻掏空了身体的样子,可把我心疼坏了。”
“少瞎贫,姐姐带着口罩呢。”
“隔着口罩也不影响我家瓷宝儿的美”
徐青青哈哈笑着把董瓷搂住了,赶紧进了酒吧,“今晚就交给我,保证让你减压放松。”
董瓷的朋友不多,称得上好朋友的没几个,徐青青是最好的那种。
两人从幼儿园到小学,甚至后来读中学读大学都在一个国家,几乎没怎么分开过。
小时候那学校是某部委的下面的,里头多是大院或机关子弟,皇城根下没小官。徐青青是里头最没背景的,关系那叫一个干干净净,根本是一点痕迹都没有。
不过能进来肯定是有原因的,原因很简单,那就是钱。很有钱。
徐青青家里有矿,可惜小时候长得太瘦小,架不住暴发户的出身,经常遭人欺负。董瓷却恰恰相反,她外公还没退二线,家世好人漂亮,会跳舞会弹琴,走到哪就被捧到哪。
原本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却因为一起逃过课,打过架,抢过人,培养了深厚的革命情谊
一晃就过了二十年。
徐青青新酒吧开业,安排了不少好玩的节目,包房里闹哄哄的,大家一个个兴致高涨。
董瓷一进去,人都围了过去打招呼,不是聊她的电影,就是聊衣服包包。
“听说你又拍了部电影,讲什么的,不会又是那种看了打瞌睡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