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三章反正你头发也是绿的
这头造型诡异的恶魔丢来一卷绷带,冷着脸盘腿坐在她对面,靠在悬崖边上,飘忽的眼神打量她,在逐渐明亮的天空下闪闪发亮。
他开始恢复人形,流露出凶暴神情的竖直瞳孔蜕变为黑色。
“你这家伙......”
我似乎认识这个人。
我肯定是疯了。
“为什么你会在这种地方?”男人问她。
希丝卡仔细端详对方,但是在他脸上看不出太多东西——长脸,令人印象深刻的鹰钩鼻,长着黑色胡须的脸在逐渐点亮的阳光下仿佛失去了光彩,披着特制的皮革外套,皮肤虽稍显苍白,但手上带着很厚的老茧——那是魔药学某些特殊材料遗留的痕迹。
一段时间后,她屈张着自己轻飘飘的手指,想,我确实认识这个人。
萨塞尔——如果非要让她在所有死去的朋友里挑选一个最不值得她关心的,那就是眼前这人了。
但他偏偏活下来了,而且是唯一活下来的那个。
烦躁。
比刚才更浓厚的烦躁支配了她的灵魂。
“萨塞尔,为什么我会在这种地方遇到你?”希丝卡的声音里带着一百个不情愿,换成任何一个曾经的同僚出现在这里,她都会衷心地表示祝福,但这家伙?
希丝卡叹口气,续道:“我这是在做噩梦吗?”
“是的,你在做噩梦,从这里跳下去吧,去吧,勇敢地跳下去,然后你就会发现你从你的床头醒来了。”
“你开什么玩笑?”
“我倒是想问问你,你在开什么玩笑?”
“这话轮不着你来说!”希丝卡边诅咒,边咬着绷带,在她赤裸的肩头上缠了两圈,“为什么我偏偏要在这种地方遇到你这种男人,简直比遇到自由之城的变态贵族还糟糕。我的每一个朋友都死去了,萨塞尔,每一个朋友。那些我亲眼看着他们老死的,给他们下葬的儿女看上去比我还老;我亲手把他们在战场上的尸体翻出来的,全都是我一个人把他们埋进棺材里;还有在医馆里的病床上因为绝症死去的,全部都倒在我怀里;所有人——所有人都死了,偏偏是你,偏偏是你活下来了。”
萨塞尔点点头:“哦,真不幸。”
不冷不热的声音让她眼眉直跳:“你隐姓埋名,消失了九十多年,我每天都在庆祝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直到我所有朋友一个一个接着一个离世,让我再也没有心情庆祝这种事情为止。而现在,你却告诉我你还活得好好的,还出现在自由之城的军队里来消灭我们了?”
“但你也不是罗马人,”萨塞尔一边说,一边哈了口气,避开希丝卡烦躁的目光。他眺望脚下的平原,黑色的瞳孔在阳光下闪烁,耸耸肩,“那么,为什么你会在这种地方?”
“这跟你没关系。”
希丝卡用毫无感情的语气说,把身上累赘又沉重的红袍子揭掉,又脱掉自己漏水的鹅黄色长靴,倒扣在地上,烘烤起来。
“你能不要这么神经过敏吗?”萨塞尔指出,“好歹我们也九十多年没见了,还是说一百多岁的老处女就是这样的?”
“啊哈哈哈,”她毫无诚意地冷笑两声,“我一看到你,我就神经过敏,而且我是不是老处女也不关你的事。现在我通知你,所有跟你上过床的女法师——都死光了,只有我这个最看你不顺眼的活了下来,这期间你又在干什么?忙着去换口味?那个挥舞着战旗的狂信徒难不成是你的新战利品吗?”
“你这人说话的口气怎么总是和嘴里含着钉子一样?”
“我跟你这种人没什么好话可说,天知道跟你走太近会发生什么事。”
“人总是会变的......”萨塞尔说着摇摇头,续道,“算了,跟你说这个也没什么意义。回到正题,你能回答我——你们来这里是干什么的吗?”
“送你进胡德之门。”
“你什么意思?”
“表示愤怒。”她面无表情地瞥了萨塞尔一眼,侧了侧头,让雨水打湿的长发落下来,“拜你所赐,只是一转眼的功夫,我刚认识没多长时间的部下全部死在这片战场上了。”
“阵营不同而已。”
“啊,是啊,我跟你如今的阵营可是完全对立的,亏你还能看出来这一点。”
“我们能好好说话吗?”萨塞尔皱了皱眉毛,“我承认我当初给你戴绿帽子是我的不对,但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你也该忘掉这些不快的回忆了吧,”说罢他耸耸肩,“反正你的头发也是绿的。”
“我不是女同性恋!”
希丝卡恨恨地盯着他,一拳砸在背后的山崖上。那双黑色的瞳孔在阳光下闪烁着,似乎穿透了她的瞳孔,通过恰到好处的挑拨来探究她的灵魂,这目光就像是......审视。怎么回事?这个男人怎么也懂得如何审视别人了?希丝卡心想。但她很快就明白了,九十多年——九十多年,很多事情都会改变。
人总是会变的......
我也一样。
她突然失去了发火的心情。
“自由之城联军第三军团落在后面的那部分里......有你的友人?”
“不止是友人。”
“不止是友人,那就是......算了,如果是你这人的话,我也不会感到奇怪。”
“至于吗?这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你这人怎么老是耿耿于怀?”
“我每年都要翻我写的日记,怀念早就我以为死掉的亡灵,其中就包括你在过去......”
“非常荣幸。”
“真是见鬼,我为什么要把你这人写到我的日记本里......”
她侧过脸,目光落下陡峭的悬崖,看着脚下凌乱的谷地和尸横遍野的卡萨斯平原。她记得上次她在同样的地方眺望卡萨斯平原时,看到的也是这幅景象。但曾经的那支焚城者部队早已灭亡,只有她还活着,只有这片土地还活着。至于另一个幸存者,萨塞尔·贝特拉菲奥,他已经隐姓埋名到为自由之城服务了。
她叹口气,“我没什么能告诉你的,反正你也肯定能猜得出来。虽然我不太清楚为什么你们会蠢到分成两部分,但决定早就下达了,那就是:第二军团分兵拖住你们,第三军团围剿你们落在后面那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