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不同于被阴气笼罩漆黑无光的夜,道路两旁不断后退的霓虹灯光,城市里的夜给人一种梦幻感,让人觉得不真实。
“你确定要就这样走掉,不带他?”孙吴一边小心翼翼地驾驶着车子随着车流穿过红绿灯,一边问道。
他身旁,副驾驶位上,陈然抱着自己的刀闭着眼,仿佛睡着。
“这要让他知道了,他非得头发都给你薅光……”孙吴想象了一下那场景,蓦的就乐了起来,突然开始有点期待。
“啰嗦。”陈然脑子里显然也浮现出相同的画面,这让他都无法再继续装死。
“这次和之前不同。”陈然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他把头靠在玻璃上朝着窗外望去,脑子里却是挥之不去的果东发现自己被丢在家里之后炸毛的场景。
有那么瞬间,他头皮都隐隐作疼,果东绝对敢爬到他脑袋上把他的头发全部薅光。
孙吴扁扁嘴,他还以为陈然不知道危险,原来他也知道这次很危险。
孙吴看了一眼陈然左手上环了两圈如同手链般套着的狗链,认真的开车,没再说什么。
把人皮鬼告诉自己的方法认认真真的抄在小本本上带回家后,花了大半夜才总算折腾完的果东,天刚朦朦亮就背着刀抱着兔子去了组织办公楼。
昨夜睡得太晚,早上又起得太早,果东在三楼靠门附近找了个位置坐下后,脑袋很快就不争气的开始一点一点的。
都快有人长的黑色长刀,黑色的衬衣长裤,西装款型的半长修身外套,如同被残忍肢解又缝合的灰色兔子,这些再加上果东白净干净的皮肤,衬托得他五官越发的精致。
特别是那轻颤着的长而微卷的睫毛,让人不由放轻脚步,生怕吵醒他。
“果东?”看见果东,兰昊逸略感惊讶。
正迷迷糊糊打着瞌睡的果东睁开眼,看见兰昊逸,他揉揉眼睛,“早。”
兰昊逸视线落在果东迷迷糊糊的眼上,语气柔和几分,“你怎么在这?”
“我等陈然。”果东把兔子和刀往怀里捞捞,乖巧坐好。
陈然怎么还没来,他都等累了。
“陈然?”兰昊逸脸色变得奇怪,“陈然他昨天晚上就走掉了。”
“什么?”果东瞌睡瞬间惊醒,他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
什么叫作陈然走掉了?
什么叫作陈然昨天晚上就走掉了?
陈然不是说好了要带他一起去的吗?
看着果东这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兰昊逸瞬间就明白过来,“那地方进去了就出不来了,就算是他,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果东才不管那么多,遭到背叛欺骗的他拿了自己的刀,急匆匆的就要往门外跑。
“你要去哪?”兰昊逸拦住果东。
“去找陈然。”
陈然就是个骗子。
“你知道屠宰场在哪吗,你就去找他?”
已经冲到楼道里的果东脚僵住,他回头看向兰昊逸,他好像还真的不知道在哪。
兰昊逸扶额,“你就那么想去?”
果东点头,他得让陈然知道他才没有在那里修门,他也得让陈然知道他才没有闲到天天去吓唬他,而且万一陈然真的出不来了怎么办?
都说好了的,陈然得带着他通关副本赚钱,还要给他发加班费。
陈然要是死掉的话,谁带他赚钱谁给他发加班费?
兰昊逸认真打量果东,看见果东脸上那一脸的急切,他有些犹豫。
之前那狗链的副本如果不是果东他们出不来,这次的副本就是个死局,进去了之后基本就不可能再出来,至少他目前为止就没想到能出来的办法,但如果是果东……
片刻,兰昊逸道:“我们等下也要过去。”
果东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逸逸……”
兰昊逸嘴角狠狠一抽,他怀疑果东就是在故意恶心他。
八点多,吃完早饭,兰昊逸带着果东下楼来到集合地点时,那边已经等了一群人。
一群一共二十来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身上脚边无一例外都带着或大或小的行李包,旁边停着一辆私人兴致的长途客车,乍一看之下有些像是团建旅游的队伍。
见兰昊逸过来,不少人都朝着他这边看来。
“哟,这不是我们的兰少爷?”人群里一个嘴上挂着环的寸板头男人不怀好意地看着兰昊逸。
兰昊逸无视他,径直带着果东向着车子走去,一边走一边和第一次接触的果东说明,“他们也是要一起过去的,组织里的人。”
果东不太习惯有这么多人的环境,他抱紧自己的兔子,紧紧跟着兰昊逸。
“兰少爷您怎么也想着和我们一起走了,您不坐您的私家车了?”寸板头往旁边挪了一步,挡在车门前。
兰昊逸总算正眼看他,他刚准备发难,一个身高足有两米的男人就挤开寸板头,提着行李上了车,“别挡道。”
寸板头被挤,吊儿郎当的脸上立刻露出怒气,“没长眼睛啊?”
兰昊逸无视寸板头,看向果东,“你先上去找个地方坐,我和告近还要和送我们过去的负责人交接点事。”
果东立刻就要往车上走,脚才刚踩上台阶,寸板头就一把拦在他面前堵住他的去路。
他上下打量果东,看见果东那张好欺负的脸,他眼中有轻蔑流露。看见果东怀里的兔子,他眉头一挑伸手就要去抢,“你几岁了,还玩娃娃,当我们这是去春游……”
寸板头话没说完,兰昊逸已经一拐杖怼他脑袋后的车上,那拐杖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这一下竟硬生生把车都对了个凹陷的印子。
这一下也发出巨响,引得旁边的人都看了过来。
“怎么回事?”告近走了过来,他刚在车子另一边和负责带他们过去的人交涉。
一靠近这边,看见这架势,他瞬间明白过来,他推推眼镜,冷冷看向寸板头,“有事?”
大概是见他们这边人多,那寸板头狠狠瞪了兰昊逸一眼后,“切”了一声,转身走开。
待到他走远,告近上前。
“不用管他,能进副本的都是些什么人你也知道,其中有一部分就是脑子不太好——”告近安抚果东,他怕果东被吓到,这一眼看去到了嘴边的话却又咽了回去。
果东正一脸稀奇地看着寸板头,眼中还有没来得及收起的遗憾,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种欺软怕硬电视剧里面才有,出事肯定第一个死掉的炮灰小弟。
告近推推眼镜,“你先上去吧。”
果东又看了一眼那寸板头,这才不舍地抱着自己的兔子上车。
这次是大行动,四部都有参与,过去的人很多,他们这车里只是南部的人,其它三部的人直接从他们自己的部门出发。
兰昊逸和告近因为之前就已经在南部这边,就没再回去,直接搭顺风车。
半小时后,车子发动,驶上高速公路。
“从这边过去最少也得四/五个小时,你先睡一觉,到了我们叫你。”告近告诉果东。
果东点点头,他眼中完全没有睡意,他正饶有兴味地看着就坐在他们前方的那寸板头的脑袋顶。
察觉到视线,寸板头立刻回过头来。
他一脸凶相地瞪了所有人一圈,没看见人,他有些茫然地坐下。
他一坐下,果东立刻又看了过去。
将近五小时后,车子在一条没什么人的公路上停下,车里的人陆陆续续下车时,寸板头一张脸已经铁青。
这一路下来,他总有一种身后有无数人正齐刷刷阴森森盯着他看个不停的错觉,但他几次回头却什么都没看见。
“接下去的路车进不去,只能靠走的。”告近说话间背起一旁的他和兰昊逸的行李,兰昊逸腿脚不好,光是一路走进山里就够费力。
果东打量四周。
他们现在正处于一条已经有段时间没什么人用的老旧公路上,公路是单行道,两旁草坝子里停放着好些和这地方格格不入的大小车子,果东还在其中看见了孙吴的新车。
马路的右边是一小片丘陵地带,隐约能看见下面的城市以及就从山脚下流过的一条大河。
公路的左边是绵延的群山。
首当其中的就是一座山体庞大的“胖山”,它算不上特别高,但特别的宽,很胖。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的原因,它给人一种铺天盖地而来的感觉,就好像有人张开臂膀遮住了头顶的阳光蓝天,让人怪不舒服。
其他人也纷纷背起行李,动作快的已经顺着旁边的那条泥巴路向着山里走去。
告近带路,兰昊逸走在后面,果东跟上。
靠近马路旁边的泥巴路还好,隐约能看见路,至少有地方下脚,往里走了十来分钟后那路就指剩下个隐约的轮廓,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的杂草。
时值初夏杂草茂盛,草浅些的地方还好,草深些杂些的地方一脚下去能没过膝盖,更让人讨厌的是草里还有不少藤蔓,其中不乏长着刺的,碰到轻轻一拉脚踝上就是一条口子。
果东一开始还能边走边打量周围,慢慢的就不得不把注意力集中到脚下。
“要走多久?”果东一边走一边问。
“得翻过这座山,那地方在这座山之后。”告近看了眼天色,“天黑之前能到就不错了。”
果东也抬头看了看天,现在才刚一点多,就算六点天黑,他们也得在山里走上四/五个小时。
孙吴之前说那地方是所学校,他还以为就算偏僻了些也应该不会太偏僻,现在看来根本就是深山野林。
告近的估算还是少了,一群人一路闷头行走,直到夜里七点天色彻底暗下来,他们才总算看见营地。
火星子炸裂飘扬,燃烧着窜出一人多高火苗的篝火。
十来顶帐篷围绕篝火而搭,帐篷前正来往着不少人,或站或坐也有人正在吃东西。
帐篷的后面,那是几栋和这森林截然不符的建筑,最前面的就是三栋围成“凵”字形的教学楼,年代已经相当久远,表面的漆早已脱落,窗户楼道破损严重,堪称危楼。
营地就扎在学校的操场坝子里,火苗窜起时,能隐约窥见学校的全貌。
听见动静,营地的人朝着他们这边看来。
认出他们,好几人都向着他们而来,帮忙提东西。
这次来的人都是组织里颇有经验的老手,体力上都不差,但即使如此,长达五个多小时的山里行军也依旧让众人累得不轻。
所有人把东西放下后,先到这边的人就张罗起再做饭的事,果东趁着这机会伸长了脖子四处张望。
摇曳的篝火下,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都被拉得变形,果东张望半天也没找到要找的人。
“果东?你怎么……”
果东还没找到人,倒是有人先认出果东,孙吴一脸错愕地看着果东。
孙吴正迷惑,眼角余光看见一旁的兰昊逸,他瞬间明白过来,脸色顿时变得相当精彩。
“孙吴。”果东幽幽看了过去。
孙吴几乎是立刻就举手投降,他利索的指向一旁的一个帐篷,“他的主意,和我无关。”
果东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他看向那帐篷。
他气势汹汹的向着帐篷走去,孙吴赶紧往旁边让了让。
来到帐篷前,掀开帐篷门帘,果东幽幽的朝着里面望去。
陈然正躺在里面睡觉,听见吵闹的声音又察觉有人掀自己的帐篷,他一脸不爽地睁开眼,“烦——”
他抱怨的话才到嘴边就咽了回去,旋即是一阵头皮发麻,因为果东已经凶巴巴的开始挽袖子,一服要发火的模样。
陈然眉头狠狠跳了下,赶紧抢先开口,“你怎么在这?”
陈然不提还好,他这一说果东直接炸了,果东冲上去就要咬人,“你还好意思说?”
陈然吓得一哆嗦,他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同时伸手抵住果东的脑袋,要躲开,“你属狗的吗?”
“骗子!”
陈然低着果东脑门推着果东出了帐篷,狠狠地瞪向孙吴,果东怎么会在这?
孙吴一脸无辜地耸耸肩,毫不犹豫的出卖兰昊逸和告近,“和我可没关系,他们带来的。”
陈然立刻瞪向俩人,杀人的心都有了。
“他想来,我总不能拦着。”兰昊逸不为所动。
告近推推眼睛转开头。
果东才不管那么多,炸着毛的他伸手就要去薅陈楠脑袋上的头毛,他手才碰到陈然的头发,背脊就是一阵猛然发寒。
黑暗中突然传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注视感,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黑暗中阴恻恻地瞪着他。
那恶意,是冲着他而来的。
果东回头,他身后是教学楼。
教学楼破败的十分严重,夜色下那一个个破烂的窗口就像一张张张大着的嘴,若不是他们人多,光是站在这种环境下就足够令人毛骨悚然。
“果东?”孙吴疑惑地打量着突然就停下的果东。
陈然被果东拽着一撮头发脑袋往一边歪着,他呲牙咧嘴,“你给我放开!”
果东看看孙吴,又看看陈然,陈然没发现?
“果东?”告近跟着朝着那教学楼看去,但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任何异常。
果东再朝着教学楼看去,那种感觉已经消失,仿佛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再不放信不信我把你手剁了!”陈然炸毛,那一副凶相像是要咬人。
被凶,果东顿时比他更凶,“骗子!”
他今天非给陈然薅成秃子不可!
见两人打作一团,孙吴赶紧端了自己的饭碗找了个角落蹲下,要躲得远远的。他才蹲下,就发现旁边已经蹲着两个人,兰昊逸和告近。
“幼稚。”兰昊逸一脸的不爽,但也一点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看见这一幕,看见陈然被果东挠得一脸爪印,看见孙吴三人怂作一团,营地其他的人脸上都是惊讶。
特别是跟着一同过来一脸憔悴的寸板头,他一张脸都扭曲,眼神更是变得奇怪,
孙吴、告近、兰昊逸就不说了,陈然这人整个组织里谁不知道?有名的自私冷漠不好相处,别说招惹他,敢在他面前敢把话说大声点的都没几个。
结果这样一个存在,却被果东按着抓得一脸的抓痕。
闹够,吃饱,已经累了一天的果东很快就困了,他抱着自己的兔子爬进陈然的帐篷,很快就睡了过去。
山里安静,被子里还有陈然身上的味道,这一觉果东睡得格外的沉。
也不知道多久之后,迷迷糊糊间果东翻了个身,动作间,他发现身边空无一物,陈然不见了。
隐约间有了这个认识后,果东立刻就想起之前陈然抛下他跑掉的事,他顿时有些睡不着,在睡意中挣扎了片刻,他强撑着睁开眼。
帐篷里空空荡荡,帐篷外篝火大作,隐约间似乎有人正在说话。
果东抱着兔子爬向门口,他睡眼惺忪地去开帐篷,实在太困,他试了好几次才总算找到拉链。
拉开拉链,把脑袋从帐篷中挤出去,果东一下就看见陈然他们,“陈然……”
陈然、兰昊逸、孙吴、告近以及营地中其他的人正围着篝火坐成一圈,他们似乎正在商量着什么,听见动静,所有人动作齐刷刷地回过头来。
被众人看着,果东莫名一阵背脊发寒。
“陈……”果东瞌睡醒了几分。
陈然和孙吴对视一眼,他拿了刀起身走向帐篷。
果东茫然的从帐篷里钻了出去,他光着脚站在帐篷前,看着正向他走来的陈然,“怎么,出什么事——”
果东话没说完肚子上就是一凉,他惊讶的低下头去,陈然的刀从他肚子上刺了进去,贯穿他整个腹部。
果东瞬间清醒过来,他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你……”
陈然……要杀他?
为什么?
陈然单薄的嘴角勾起,他一双眼逐渐变得猩红充血,他眼中都是恶意。
他用力的一点点的把手中的刀往前捅去,他感受着享受着刀刃一点点割在果东身上的感觉,那种感觉让他兴奋的灵魂都在颤抖。
随着刀子在伤口滑动,剧烈的疼痛传来,让果东大脑都有瞬间的空白。
果东视线越过陈然的肩头,看向他身后,他才发现篝火前背对着他坐着的孙吴、兰昊逸他们的脑袋,是一百八十度转过来……
那时人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
“去死!”饱含恶意和杀意的声音就在果东耳边响起。
果东朝着陈然看去。
陈然用力,他手里的刀整个没入果东腹部,大量的鲜血随着刀刃不断往外涌出,染红果东怀里的兔子,也染红陈然的手。
“去死!”
“去死!”
“去——”
红光猛然炸开,空气豁然冰冷,随之而来的还有黑暗。
“果东?”黑暗中,熟悉又令果东毛骨悚然的声音传来。
果东喘着粗气本能支撑起上身往后挪去,要远离陈然。
动作间他才发现他已经又回到帐篷,他已经又躺下,陈然就躺在他的身旁,他一手屈起支着地面一手拍打在他脸上。
“果东?”陈然声音中透着明显的焦急,“你做噩梦了,醒醒。”
果东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看看陈然,又看看自己怀里眼睛中还冒着淡淡红光的兔子,他脱力地躺下。
他摸摸自己的额头,上面全是冷汗,那粘稠的手感就像是血,让人恶心也让人不舒服。
“怎么了?”帐篷被掀开,孙吴提着个野营用的露营灯探头进来。
看着两人这衣衫凌乱满头汗意的模样,孙吴眼中有暧/昧一闪而过,“大半夜的,你们这是搞什么……”
孙吴话没说完,果东就猛的一脚踹了过去,果东一颗才放松下来的心被狠狠揪紧,他血液滞留如至冰窖——孙吴脑袋还维持着一百八十度旋转的模样。
被踹,孙吴整个人往后退去,大概是摔痛,他脸上的暧/昧笑容开始扭曲开始被愤怒和杀意取代。
他张嘴,似乎想质问果东这是做什么,出口的话却变成了其它,“去死!”
“去死!”
“去死!”
“去死!”
……
一开始只有孙吴,紧接着陈然也开始,两人嘴皮不停动着,如同二重奏般不停地诅咒着。
诅咒还不够,陈然猛地一把掐住果东的脖子,孙吴也扔了露营灯疯狗似地扑了进来,两人一起疯了似地掐住果东的脖子,“去死,去死——”
窒息的感觉袭来,一同袭来的还有生理性的恐惧和痛苦而来,果东试着去推试着挣扎,但他所做的所有一切都无用。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脖子正一点一点的被掐得扭曲掐得变形,他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因为缺氧而猛地提速然后逐渐停止,他能感觉到死亡正在临近。
“陈……”果东无法发出声音。
“嘿嘿……”躺在地上的兔子如同人一般缓缓站了起来,它红宝石的眼有红光溢出,它跨前一步,又一步,它来到果东的脖子旁。
它用线缝合的嘴线条崩开,它露出笑容,它伸出手,它按在陈然和孙吴的手上。
它用力,要帮忙掐死果东!
脖子上的力道越来越大,缺氧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果东能感觉到那种生命流逝的感觉,他被痛苦吞噬,他……
他痛苦得就要闭上的眼猛然睁开。
漆黑的如同深渊的眸中蓦地绽放出无尽冰冷,那份黑暗冰冷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吞没。
一同绽开的,还有红色的愤怒至极的光。
“果……”
“果东!”
“果东!”
“果东!”陈然手上用了些力,他语气焦急无比,“果东,醒过来,你做噩梦了!”
果东猛然睁开眼,看见近在咫尺一只手支在地上一只手正拍在他脸上的陈然,他瞳孔猛地瑟缩,他本能地挪动身体往远处躲去。
他一动之下才发现自己还在帐篷里,他的身体已经挪到帐篷的最边缘。
“果东?”陈然见果东醒来,松了口气。
“怎么了?”帐篷被掀开,孙吴提着灯探头进来,看着两人这模样,他眼中有暧昧浮现,“大半夜的,你们这是搞什——”
孙吴话还没说完,果东就一脚踢了过去。
原本还准备打趣两句的孙吴吓得赶紧往旁边跳去,他反应快,堪堪躲过去,但他手里的提灯却因此晃悠起来,“小果冻你这是干什么?”
灯光摇曳,拉扯得整个世界都扭曲。
果东一头冷汗地从地上坐起来,他借着那不停晃悠着的白炽灯打量面前的两人。
孙吴脸上都是错愕,似乎没想到他会突然攻击。
陈然剑眉深皱,眉宇间都是担忧。
“你做噩梦了。”陈然压低声音,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温和些。
陈然坐了起来,他本能地伸手去拿刀,他本是想出去给果东倒杯水,他的手才碰到刀,果东就一脚踢过去把刀踢远。
陈然惊讶。
他回头看向果东,看见果东那一头冷汗地戒备着似乎吓坏了的模样,他不再去看刀,“我不碰它。”
果东眉头皱起,眼神疑惑。他心脏因为恢复跳动而砰砰砰的狠狠地跳动着,力道大到都把他胸口撞痛。
“你做什么噩梦了?”孙吴哪里见过果东这样,脸上笑容不见,眼中也多出几分担忧。
住在旁边帐篷的告近听见动静也过来,他本来都睡着,是听见动静才醒,跟他一样的人还有不少,这种环境下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众人神经紧绷。
“果东?”告近一靠近,看见这架势,语气中的困倦瞬间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紧张和严厉,“出什么事了?”
营地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一时间把整个帐篷围得水泄不通。
看见这架势,看见果东一头汗水的模样,人群中逐渐有人弄明白怎么回事。
知道是虚惊一场,不免有人抱怨,“搞什么,还没进去就怕成这样……”
“闭嘴!”陈然立刻冷冷瞪了过去,他因为担忧本就皱起的眉头皱得越发的深,那模样十分骇人。
“闭嘴。”孙吴和刚刚过来的兰昊逸也几乎是同时出声。
告近推推眼镜,对周围的人说:“别围着了,让让,透透风。”
说着,他又看向陈然,“你让他出来坐坐吧,外面空气流通好受些。”
果东绝不是那种会因为一个噩梦就大惊小怪的人,甚至他会因为害怕而做噩梦这种事,几人都不信。
陈然看向果东,他没有去碰果东也没有去拿自己的刀,只是看着。
果东混沌的大脑已经逐渐清醒过来,嗅着空气中真实的冰冷的空气,他肺部之前因为窒息而产生的疼痛都变得不真实。
梦里那种感觉实在太过真实,真实得他都已经分不清到底哪里才是真实。
果东爬向帐篷口,动作间他想起自己的兔子,他回头看去,帐篷里空空荡荡。
还没等他惊讶,黑暗中教学楼所在的方向就猛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哐当巨响,那是什么东西狠狠的不停的一下下地砸在墙面上时才会发出的声音。
所有人立刻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原本在他们左侧的那栋教学楼左边的位置整个楼顶轰然倒塌,就像是被什么人一拳接一拳砸碎。
那一幕极其诡异。
灰尘溅起,余音未散,众人因为这一下而砰砰直跳的心紧绷,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怎么回事……”
果东几乎是立刻就感觉到楼道里彻底陷入狂暴状态,正疯狂锤打攻击着什么东西的兔子,“兔子……”
兔子气疯了,它不停攻击,它要把它挫骨扬灰,它要把它撕成残渣!
那东西完全不是愤怒至极的兔子的对手,它被兔子捶得狼狈地窜逃进树林,见它要跑,兔子毫不犹豫立刻追了上去。
“什么?”
果东看看从他脑袋上方探出头来的陈然,“……兔子不见了。”
陈然回头看了眼帐篷内,他注意力都在那栋坍塌的楼上,他把果东推回帐篷,拿了刀出了帐篷,“你就待在这。”
陈然之后,孙吴一群人也纷纷掏出武器。
声响停下,寂静到可怕的黑暗之中,以陈然为领头,一半的人屏住呼吸缓缓地向着那边靠近。
每靠近一步,众人额头上的冷汗就更多一分,心跳也更加快一分。
短短几十米的距离,一群人硬是走了好几分钟才总算来到它脚下。
靠近了,那种诡异的感觉就更加明显起来,因为那教学楼就真的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生生砸烂砸得稀碎!
看着露营灯灯光下因为坍塌而扬起还没来得及落下的灰尘,一群人眉头紧紧皱起,喉咙干涩得发疼。
他们大多数人进副本的次数都已经超过二十次,可即使如此,他们也从未见过这么诡异的场面。
“怎么回事?”孙吴出声,他什么都没看见,这也是最诡异的一点。
“……有东西。”陈然环顾四周一圈。
他这一句,让人疑惑的众人瞬间神经紧绷到极限,众人握紧手中的武器,额头上都有冷汗缓缓溢出。
他们四下寻找,黑洞洞的窗口建筑,时不时会有异响发出的漆黑树林,黑暗在这一刻变得格外的恐怖,仿佛里面随时会有东西冲出来。
陈然眉头深皱地看着自己的刀,刚刚那一瞬间刀上传来的颤抖是他从未感觉到过的,那感觉……
“先回去。”陈然道。
众人看了他一眼,紧跟着往回走。
重新回到营地,众人面面相觑,眼中已经完全没了睡意。
“能感觉到是什么东西吗?”孙吴问。
陈然摇头,他的注意力还在那坍塌的教学楼上,那瞬间刀上传来的颤抖,就像是在害怕……
害怕?陈然为自己这个想法感到可笑。
他刀里的东西可是一只厉鬼,而且还绝不是一只普通厉鬼,一只不普通的厉鬼竟然会害怕?
这怎么可能?
陈然想要坚信是自己弄错了,可那感觉实在太清晰,清晰到他都无法欺骗自己。
回到帐篷前,陈然收了心思朝着帐篷里看去,果东听话的乖乖地坐在帐篷里,见他回来,果东才小心翼翼用毛茸茸的脑袋顶开门帘试探着探出头来。
看见果东那乖巧劲,陈然紧绷的心蓦地就放松下来,“找到了吗?”
果东疑惑,“什么?”
“兔子。”陈然在帐篷口蹲下,他跪在帐篷边,翻开帐篷里放着的睡袋被褥,要帮忙找果东的兔子。
本来就心虚得不行的果东喉结滑动了下,他本能的朝着树林里看了眼,他能感觉到兔子那火冒三丈的情绪,它气疯了。
但……
果东眉头蹙起,他总觉得奇怪,会被兔子追着打的东西能让他挣脱不了?而且当时兔子就在他怀里。
“怎么了?”陈然没在帐篷里找到兔子,又开始翻找起放在帐篷旁边的行李。
“我可能放在衣服里了……”果东道。
陈然疑惑地看了果东一眼,他明明记得果东把兔子抱进了帐篷,睡觉的时候还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不过他并未在意,果东明显是被吓坏了,他还从未见过果东吓成那样,以前哪怕面对厉鬼果东也从来都是面不改色。
“你之前做了什么噩梦?”陈然从一旁孙吴手里拿了水递给果东。
孙吴好笑,他那水本来就是特意拿过来拿给果东的,他也挺好奇什么噩梦能把果东吓成这样。
不只是孙吴,兰昊逸和告近也看了过来,他们都挺好奇。
果东拧瓶盖,他掌心都是冷汗,手上也使不上劲,试了两次居然没拧开。
陈然看见,眉头皱得越发的深,他拿过水拧开,然后重新递回给果东。
果东接过,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这才仰头喝了起来。
等果东把水喝够,一群人才又看向他,等待他的回答。
“我梦见我被人杀了。”果东声音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都沙哑。
他看看自己满是汗水的掌心,眉头轻轻蹙起。
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死的感觉。
“被什么人?”陈然眉头已经皱得能夹死蚊子,他心中也已经隐约有了答案。
孙吴和兰昊逸、告近也都是聪明人,特别是差点被果东踹了一脚的孙吴,他眉头皱得都快赶上陈然。
果东没吭声,他大脑现在都还混沌。
梦里他一开始是惊讶是慌乱的,但后来他反应过来后也不是没有反抗过,可那时候他竟然挣脱不了。
就算他绝大部分能力被他自己封印了,这种事也根本不可能发生,但那时他确实挣脱不了……
“具体说说。”陈然坐下。
“我睡醒了,发现身边没人……”果东解释,他摸摸自己被陈然捅过的肚子,那里并没有血口子,但那种刀割在伤口上的感觉却还残留。
“……你是说,我捅了你一刀,还要掐死你?”陈然脸色变得奇怪。
果东点点头,缓过进来的他看着陈然的眼神充满了控诉。
“你是不是傻?”陈然好气又好笑,他刀背在果东的脑袋上敲了下,“这你都信?”
“谁知道……”果东不看陈然的眼。
第一次被捅的时候他是不信的,但被叫醒后再次被陈然掐住脖子时,他却不得不信。
陈然还不知道,他不是人。
“什么叫做谁知道?这就不可能。”陈然起身,他语气无比笃定,“我不会杀你。”
果东捂着被敲疼的脑袋看去,“你就那么确定?”
“啰嗦。”陈然给了个嫌弃的眼神,他向着篝火走去。
“那要是我变成鬼了呢?你也不杀?”
陈然回头,“不杀。”
“真的?”
陈然在篝火堆前停下,“你这么笨,变成鬼了也肯定是只笨鬼,杀多了会变笨的。”
果东眼睛都瞪圆,“我可凶了。”
他可是鬼王之王,超凶的那种。
陈然眼神怀疑。
果东有被气到。
果东气鼓鼓地拧了瓶盖喝水,咕噜咕噜地喝了个水饱。
一旁,孙吴几人走到篝火堆陈然身边坐下,果东看不见的角落,脸上一改刚刚的笑容都是凝重。
“你怎么看?”孙吴看向陈然,陈然脸上也早就已经没了笑容。
果东不是那种会因为一个噩梦就吓得醒来之后还踹人的胆小鬼,他会吓成这样就足以说明那个梦有多真,甚至那可能都不是一个梦。
而且就在果东梦醒的关头,教学楼就突然塌了,这未免太过巧合。
“会不会和副本有关?”兰昊逸提出猜想。
塌掉的那栋房子并不是屠宰场的附灵物,附灵物是三栋中间的那栋。
“可是副本还没到开启时间,而且如果真的和副本有关,果东就不应该还在这里,他肯定已经被拉进副本。”孙吴不赞同。
“我们也是,我们就在果东周围,陈然你更加是就睡在他身边,副本没理由就拉他一个人。”孙吴补充。
几人回头看向果东,果东喝完一瓶不够,又拿了一瓶正在那灌,像是要把自己活活灌死,众人都怀疑他肚子晃动时能听见水声。
“会不会是你们想太多?他就是吓到了,这种环境下人容易被心理暗示。至于那房子,房子有可能是自己塌的,毕竟已经这么多年……”旁边有人搭腔。
几人看了他一眼,无人理会。
“总之接下去一定要注意,守夜人数要增加,果东那边也多注意些。”告近看了眼漆黑一片的森林,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刚刚的事后他总有一种背脊发寒的感觉。
这点众人都赞同,一群人安静下来。
一口气喝掉两瓶水都喝到打嗝的果东打了个嗝后,把瓶子放到一旁,他抹了抹嘴,朝着漆黑的树林看去。
他本是准备找兔子,一回头却对上一张惨白的脸。
离他们营地不远处的树林里,一张脸从树后探出头来。距离太远,果东看不清那张脸具体什么模样,但它惨白得毫无血色,在黑暗当中十分显眼。
它正阴恻恻地看着果东。
被凶,果东立刻凶了回去。
不只是果东,就在果东背后行李上的刀也轻轻颤动起来,无数同样阴恻恻地掺杂着怒气的笑脸在黑暗中浮现。它们凶狠地呲着牙咧着嘴,像是要把所有一切都撕碎。
那张脸没想到会是这样,愣了愣后,瞬间消失不见。
“怎么了?”孙吴看向猛地站起来的陈然。
陈然皱着眉头看向果东所在的方向,他手中的刀轻轻颤抖着,和之前的害怕不同,这是有鬼时才会有的反应,但……
那气息是从果东身上散发出来的。
陈然走向果东,“果东。”
果东回过头来,把自己喝了个水饱的他打了个嗝,“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