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1:这章一万零五百字……虽然重新定义了晚上,但总算没少写,希望这一章能让大家满意,反正我人都要烧完了。顺便一提,是听着《zipangu》这首曲子写完的……大家可以听一下,不过估计得循环两三遍才能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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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冕的意义,并非只是制作一台或者多台超级兵器。
而是将“吸收恒星能量——元素化——引导传输——定向发射”这一流程可控化和规范化,形成技术标准,并使一系列的光能武器计划从中受益。
摘取太阳的冠冕,以作人类的锋刃。
依然在概念机阶段的雅典娜大炮和已经列装部队的光棱坦克,就是日冕技术小型化的两个产物。
——前者作为战术支援火炮单位,在战场发动元素能上行打击、摧毁高价值单位与固定工事,而后者采用更加小型化的武器系统,以至于可以直接装配在战车底盘上,使突击部队获得摧敌破阵的光之力量。
处于论证阶段的武器系统,还有光矛战列舰计划。
以及预计搭载在巨龙与重型战斗机上的光能照射系统“天剑”。
而现在,镜板预热、增效阵列启动的重型战车,在烈火轰荡的决战战场上开到高台、转动炮塔,准备为这划时代的新武器立下首功。
是的,这是划时代的新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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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它已脱离了“把石头扔出去”的藩篱。
在凡世,在面对以能量护盾、大气护盾、磁场重定向力场为防护的敌方目标时,当在面对减速力场这一压制动能武器的战略神器时,这种采用全新杀伤方式、但依然精确、可控和强大的武器,将证明自己的价值。
以及强调武器系统多样化的意义。
装甲指挥官梅西竹呼唤光棱出击,这些重型战车便已隆隆飙至高台。
经过悖论元素蚀铸强化的装甲蛮横地挡住法术力量的轰击,从车身左前与后右方升起的双联加特林武器站来回扫射压制着敢于逼近的步兵。
炮塔降下遮蔽、露出光芒闪耀的镜板,进行着发射前最后的约束解除。
这辆重型战车的主炮发射器是个略窄而偏高的探照灯般的聚焦装置,由于体积相对较小,所以比一般的坦克炮塔更加灵活、转向更加快速,就好比六脉神剑和普通剑法的区别——与这颇为袖珍的炮塔相比,这辆坦克的车身底盘则是过于雄壮厚重,与炮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就位!”
“就位!”
“就位!”
这一道攻击波次,共计八辆光棱坦克跟随梅西竹发起主攻,此刻均已登上高处,炮塔转动,角度调整,传感器激活,对准已被粉碎机和榴弹炮轰开一角的魔导机关,透镜共振的嗡嗡声开始响起!
“聚焦光能——开镜!”
光能发生室中,由元素能约束材料做成的炮弹立刻激活,炮弹内部的微型晶体爆裂开来,空间信标启动,传送门打开。
顷刻之间,经过钝化处理但依然浩荡的光之洪流喷薄冲荡,被炮弹内壁的约束魔纹定向引导,势如破竹地摧毁了弹头部分的光元素亲和材料,沿着既定路线狂涌而出,而那正是棱镜偏折的传导方向!
约束,引导,锐化,放射,转瞬间,光棱坦克照射炮塔的镜板亮起雪亮的光芒,犹如利刃的圣光刺破长空,被活性化和实质化的恒星能量几乎转为实体,那一道道光线照射动荡着空气、发出了玻璃破碎般的空灵鸣震!
轰击在魔导机关的能量护盾上!
这是纯粹能量的交锋,能量护盾掀起了剧烈的涟漪,它明暗变化、闪烁不休,两种能量的攻防甚至引起了光爆般的闪烁。
但依然屹立不倒。
照射轰击只持续了一秒,投射光能的传送门就立刻关闭。
“再装填!”
机械传导,杠杆推动复进,闪烁着光子流的弹壳被直接抛出炮塔,周围的空气都被其烈度极高的能量波动所扭曲。
日冕炮可以用十分钟乃至更多的时间装填、散热和充能,那是因为它是战略武器,而光棱坦克不行!
为了在小型平台上解决最致命的散热问题、最大限度增加持续作战能力和武器寿命,光棱坦克的发射系统别出心裁,即光能发生弹药作为发射系统的一部分,作为光能的直接导体,承担最严重的散热与损耗问题。
短时间照射轰击之后,立刻更换炮弹,就能将武器系统本身的压力降到最低,使其可以在一场战役中几乎无间断地进行持续射击!
这是最具性价比的方针,因为在新的光矛武器体系里,雅典娜大炮的战场定位才是重型火力攻坚,而光棱坦克的威力相比于它的目标定位来说,实在有些过剩,所以可疑适当削减威力,以增加射击频率和作战续航,
但问题是,照射威力更加强大的雅典娜大炮,还没来得及列装。
“我们未能击穿敌人的护盾!”
光棱部队的连长大喊道:“增强透镜效能,照射时间延长,继续攻击!”
“你们最好快点!”
梅西竹在通讯系统中大喊道:“我们冲的太快了——后路已经被敌人截断,支援部队重新打通攻击线需要时间,越来越多的敌人围上来了,必须尽快摧毁目标,你们有什么本事就全都使出来吧,否则——”
指挥官通过车内的观瞄监视屏望着另一处战线的阿斯托尔福号。
自始至终,在那里的人吸引了最多的攻击、承担着最大的风险,并且将优势兵力派给这一路,命令他们将胜利带回来——
从受雇、拿钱、花天酒地、醉生梦死的垃圾人生里爬出来,追随着连史诗中都未曾出现的光辉闪耀的圣王,为了凡世最伟大最荣耀的事业而战,指挥着凡世绝无仅有的装甲军团……除了胜利之外,还有别的路吗!
这世上,还有比无法取胜这一条更加沉重的罪孽吗!
“否则你自己去见康德执政吧!我可没脸活着撤退!”
他们几乎已经深入敌人腹地。
——若是正常时候,这种程度的装甲突击足以将这左路阵地全盘打崩!可现在他们的敌人变成了无惧死亡、士气恒定、不会崩溃的狗屎毒瘤兵种,想把他们打成白旗完全是白日做梦,全都杀了更是难以做到。
毕竟这几万人可比几万头猪强出太多了!
突击部队疯狂地向魔导机关倾泻火力,可减速力场依然存在,力场护盾又实在太强,日冕炮短时间内无法再度开火,而越来越多的敌人冲上来了!他们像被摧毁巢穴的兵蚁们一样疯狂,悍不畏死,来自四面八方。
片刻之后,梅西竹的战场通讯系统里,响起了光棱部队连长的话语。
“保护我们!”对方斩钉截铁道,“不惜一切代价保护我们!”
连珠火球自隐蔽的魔导器射击台里轰来,被坦克的主动防御系统喷射炎烧粉末提前引爆解构,烈烈震荡依然撼动车身,让通讯系统有了失真和杂音,梅西竹抓住把手,大声喊道:“你说什么?”
“我说让你们放弃所有对目标的攻击,将所有的火力围绕着我们部署防御,战斗,或者战死在我们身边、用尸体为我们阻挡攻击!”
通讯系统里响起了狼一般的低吼声:“我们需要时间!”
不等梅西竹有所回答,观察摄像头传回来的画面令他神色微动——所有光棱坦克的自卫武器站全部关闭、缩回了车内。
下一刻,铿锵的震荡声从已经静默的通讯系统中传出。
“西路攻击受阻,董天命有重要情报禀告。”
“先说西路的事。”
“是。”荷鲁斯冷静的报告声响起,“先头的攻击部队已经突进到了目标区域,但无法判断那是减速力场还是别的什么武器……他们试图对目标进行摧毁,但被减速力场和能量护盾双重阻拦,一时无法建功。他们的后路已经被围上来的敌人截断,后续支援部队想要冲开防线,需要一定时间。”
康德面沉如水,听完之后不置可否。
铁儿子又加了一句:“他们还没有求援。”
“评议会一系的部队都已经派遣部署完毕了,除了最后一支总预备队和空军,我们可部署的兵力已经全都在这里了。相位通道响应已经完全饱和,就算他们求援,也没有多余的支援给他们。”
康德目视战场,语气平静。
莎拉娜虽然承担了大部分的传送请求,但作为最高权限者,他依然能查到每一次跃迁的细节……伤亡正在加剧,创伤协议不断被触发。
因为战争已经白热化,大军战线已经推到敌方腹心。
荷鲁斯又说道:“但相比较来说,虽然我们东路承受的攻击很猛烈,但兵力部署方面,西陆更加严密,敌人的反击和阻击也更加疯狂,这是否意味着那边有更高价值的目标……是否需要进一步支援,请您判断考量。”
康德毫不犹豫道:“就维持现在这局面——总预备队是最后的手段,用于远港遭遇突袭、敌援突破战场、追击重要战略目标等最极端的情况,除此之外,绝不会轻动。而调动现有兵力、增援西路,也绝不可行。”
“因为眼下的战事,最重要或者说唯一的目标,就是星宫之神和那个操纵心智的武器……其余都算不了什么。”
“两路战场,必须保持均等、按照既定目标突破,或者相持。决不能出现集中一路力量攻破、再来进攻另一路的情况,因为……”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眼神闪烁着幽冷的光:“因为格里芬和星宫之神的踪迹还没有显露,我们不能冒这百分之五十的风险放跑他们……今天,所有军人都要钉在自己的战斗位置上,直至战局明朗!”
“除非星宫之神和格里芬出现在西路,否则他们不会有一个援军,大多数的攻击部队都派到了那边,我已给予了所有能给的支援、信任、保护和兵力,为他们吸引牵制了大量的火力和攻势,他们若是无法完成任务……”
说到这里,康德停顿了一下,已然恢复了漠然和平静。
“——就死在那里吧。”
听闻此言,荷鲁斯也为之默然。
片刻之后,铁儿子的声音响起,金铁交鸣之音中,似乎多了几分情绪。
“明智的判断。”它说道,“我很高兴听到您基于理性思考战事。”
康德微微低头:“很讽刺,但我还是要这么做。”
“什么?”
“他们追随我,信任我,他们将热诚和忠诚交给我,相信我会带领他们获取胜利,这种军人对领袖的希求、追随、期待和信任,是否意味着……”
盗火者声音幽冷。
“——他们希望我冷酷理性地使用他们的生命,必要时绝不吝惜。”
一直守在康德左右、同时监视战场的黛瑞拉神色微变,担忧与恍然之色油然而生,这也是精灵女皇曾有过的心结。
在战舰甲板上等候的董天命猛然抬头,露出复杂之色。
荷鲁斯声音略有迟疑:“父亲,您……”
“不必说什么。”康德叹了口气,“我不需要答案,我已经在这么做了。”
风中一时无言。
“只是……我只是偶尔会想,这些忠诚和信任我的人,在重伤或者直接死去的那一刻,在生命即将结束的时候,是否会后悔,是否会怪我。”
“那些受了重伤、甚至残疾的战士,往后余生都要受其所累,他们在今后的几十年里拖着酸痛的病躯、每晚因此不适的时候,是否会觉得年轻时的无悔追随太傻。所谓的勇敢和热血只凝固在那一瞬间,而此后的孤独和痛苦则要伴随终生,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在那个时候,是否会觉得自己的牺牲不值,是否会后悔当时的选择。”
他慢慢低下头,看着甲板上的那个人。
混乱的战场似乎都一时为之寂静。
他慢慢道:“这些死去的人,为此重伤的人,为此而浴血奋斗的人,突然有一天……只是有一天,说不定是几年后,说不定是明天。”
“反正有一天,他们突然知道,我跟他们为之浴血奋战、或伤或死的敌人,和谈了,妥协了,或者达成了什么秘密协议……总之是为了更大的利益还是别的理由什么的,让那个人达成了目的,活了下来。”
康德语气幽幽,望着下面的人。
“那么,那些勇敢的人,为此牺牲着,痛苦着,奉献着,或生命终结,或长久痛苦,将最好的年华、热血和心脏献出的人……会怎么想呢?”
董天命捧着一张卷轴,脸色变幻,轻声道:“主公……”
他带来了重要的情报。
非常非常重要的情报。
在几个被俘获的军官身上,都找到了一张卷轴。
是格里芬的密信。
说他是不得已跟星宫之神合作。
如果康德愿意保住他的性命和权力,他愿意里应外合,将法厄松的性命献上,并且把他所打探到的星宫的机密、技术支援和珍贵情报全盘托出,并且从今以后,率领北方评议会作为康德最坚定忠诚的盟友、对抗星宫。
如果实在为难,那只要康德公开承诺、对远港、军队和诸国使者发誓,要保护他格里芬的性命和人身安全,那他也会立刻配合投诚,其他的一切都可以谈,他将慢慢向康德证明自己的价值。
董天命看到这卷轴之后,鄙夷之余,复又心动。
这一纸书信当然不会让堂堂帝师信之不疑,事实上,他看完后所产生的第一个念头,就怀疑这是格里芬和星宫的阴谋。
可他董天命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对自以为是的谋者将计就计。
如果这是真的,那自然是好事,狗咬狗从来让人心情愉悦,而声名狼藉、如丧家之犬的格里芬,只要略施小计,就能让他从此只能托庇于主公翼护。毕竟评议会前任大议长的智慧、人脉、声望和本领,都有很大的价值,用来制衡南方评议会,也是极好的。
如果是假的,那也没差。
大势如此,格里芬已是丧家之犬,惶然恐惧,心里满是破绽和漏洞,董天命有的是法子让这可悲的家伙临时起意、把假的变成真的。
最不济,也能打开现在的战场僵局,想办法把那两个鸟厮钓出来打死,毕竟尽快擒住星宫之神才是正理——格里芬反而无足轻重,如果主公实在不喜,那榨干他最后的油水后,让这厮失足落水淹死就是了。
他兴冲冲地跑来找康德,心里已经盘算出几个计划,却在等待中听到了这样的话语——这个时候,帝师心中才猛然一震。
他想起了被自己忽略的事情。
找到卷轴的事,发生在白雾世界。
主公绝不会不知道。
再结合主公的话,其意已经很明显了。
他轻叹道:“主公……”
“董先生,我知道你的用意和苦心,也知道以您的能力,会照顾到我的心情,将这事儿漂漂亮亮地办好。”
“我也知道大局为重,知道格里芬的巨大价值,知道他这种身居高位、有着巨大影响力和资源的人,活着比死掉更有价值,知道他彻底倒向我们,会给我们的事业带来很多很多很多好处。”
“我知道的,我都知道……因为我以前就听过,说大人的世界只看利益,小孩子才看对错,说政治的精髓是妥协,利益高于一切。”
他越这么说,董天命脸上的表情就越苦涩。
“——对啊,这确实是对的啊,哪怕是虚与委蛇,先跟格里芬谈一谈、榨到好处,是对的啊。你会这么认为,很多人都会这么认为,但……”
康德睁着眼睛,盯着这位在朝堂执政半生的名臣。
“但那些死去的人,在这场战争中拼死奋战、身受重伤、今后的人生变得不完整的人,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会怎么想呢?”
“他是会理解地说,‘对啊,这是合理的,虽然格里芬挑起了这场战争,害死了许多人,把我害成这样,可从大局来说,让这种刽子手和战争贩子活下来,更符合我们的利益,康德做得对’这种话吗?”
“还是会说,‘康德我艹你大爷,老子们当初瞎了眼,信了你这王八蛋的鬼话,跟着你打生打死,多少人残废了,多少人死了,多少人这辈子就这样子了,结果最后你倒是跟这杂种称兄道弟’这种话?”
董天命一时无话。
“所以,对不起,董先生,我知道你们……哦,没有不敬的意思,我知道你们看得更远,高瞻远瞩,能够为了更长远的利益捏着鼻子跟恶魔打交道,而我不行,我只是个普通人,我只能看到跟在我身后的人。”
“比起格里芬能给我们带来多大好处,我更关心,会不会有死去的人在梦里找我。”
“我更关心今天在这里奋战、浴血和受伤的人,以后会不会后悔。”
“我只关心我在那些战死者的家人面前,在纪念他们的活动上,是否能够睁着眼睛、心安理得地说,为伟大事业奋战的英灵们永垂不朽、功盖千秋。”
地球人与异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多么年轻,多么天真,多么简单,多么幼稚。
但那眸中的光芒,甚至比日光还要耀眼,让享大名、名冠当代的名臣帝师都生出了自惭形秽的掩面之感。
“我最关心的是他们。”
“因为最勇敢的人,值得最大的尊重和保护。”
“董先生,谁最勇敢?”
“我不勇敢,我被凡世最强的几位强者贴身保护,你们宁肯自己死了都不会让我受伤,我身负空间异能,随时都可以跑回家……我不勇敢。”
“你不勇敢,你是当世强者,哪怕这一战一溃千里、全面大败,你也有办法独善其身、逃之夭夭,你不勇敢。”
“格里芬也不勇敢,利用士兵,践踏荣誉,无法无天,肆无忌惮,到了现在,他还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的性命更有价值、能在我这里换到一条生路,这是这个世界的规则,他觉得理当如此……他不勇敢。”
“最勇敢的,是在我们面前厮杀奋战的普通人。”
“他们出身平凡,普普通通,血肉之躯,在我们的命令下,战斗,决死,作为棋子,浴血苦战,没有强大的力量,只有一腔血勇,陷入绝境就会死去,被砍到就会流血不止,没有绝世强者保护,绝不会被认为不可或缺。”
“在绝大多数的战争中,他们是棋子,是猪狗,是会呼吸的兵器,会被强权逼迫,会被巧言鼓动,会被欲念控制,是最无关紧要最愚昧的那群人……”
“而在我这里……”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脏。
“他们依然是棋子。”
“是会呼吸的兵器。”
“是会被我的言语鼓动的人,是会被我的饵料勾动欲念、参军作战的人,是愚昧的人,是普通的人,是最无关紧要的人,是被砍就会流血的人,是疼痛就会哭喊的人,是口号喊得响亮但打起仗来就会很狼狈的人……”
“——也是最勇敢的人。”
“——是这个世界最有价值的人。”
“——是这个世界具有最优先权的人。”
“——是最值得尊重和保护的人。”
“——是绝不能、绝不能……”
“——背叛的人!”
他抓住栏杆,居高临下地俯瞰、或者说睥睨着,闪耀当世的震旦帝师。
“董天命!”
康德指着前方,远处,周围,战场如熔炉,厮杀如沸。
“知道这高处的风景吗?”
“知道我一直在看的事物吗?”
“我看到无数勇敢的人,在我们这些不勇敢的人的命令下,战斗,呐喊,厮杀,流血,牺牲!”
“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知道这首战中,知道我亲自指挥的第一场迎战星宫的大战中,知道我现在、未来一定会烙印在灵魂之上的念头吗?”
“——我在想,如果让这群人,让这群为了自己和他人的未来、奉献全部的浴血的战士们,哪怕有一点点后悔和失望……”
“那这场战争,还有打下去的理由吗!”
“那这个世界,还有去守护的价值吗!”
“那这个文明——”
康德厉声怒吼,眼中燃着火焰。
“——还有延续的必要吗!?”
董天命一时失神,手中一颤,卷轴脱手,被战场的狂风吹下战舰、飘落在地,被一名跑步前进、呐喊射击的战士踩在脚底、陷入污泥。
康德已经收回视线,抬起头,再也不看董天命。
他的目光注视前方,似乎穿过虚无,看到了他一直等待的猎物。
然后拿起了通话器。
“你的战略误导,也没能让康德分兵……哼,盗火者。”
厚重的堡垒下,法厄松发出冷笑。
“你觉得你诈降的计策,会让康德上钩吗?”
格里芬面色平静,淡淡道:“会的……且不说如今的战场陷入僵局,远港军队伤亡增大,康德那个伪善的人会心软的。”
“他不会放过这个打破僵局、减少伤亡的机会。”
“再者……”大议长傲然道,“我是评议会的最高领袖,我是屹立在世界顶点的强者,这凡世之中,有谁能够忍得住让我屈膝服从的诱惑?我的力量,我的知识,我的人脉,我的权力,我的忠诚……谁能抵挡?”
“好。”
法厄松看了他一眼,眼中似有讥诮。
“那就按照计划行事……喂,你不会将计就计、把我卖了吧。”
格里芬不答,反而问道:“我比较好奇,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现在去跟康德交战、谋求刺杀……难道你不知道他身边聚集着多少强者吗?”
星宫之神笑了起来。
“我跟你讲过,每一个纪元,每一代盗火者,或多或少都杀死过我们的同伴,最强的那个,杀到主人面前、甚至在主人身上留下伤痕的那个……”
他眼神闪烁,低声道:“他的同伴们紧紧跟着他,在周围保护着他,冲击着战侍和斗仆们如潮水般的军阵,他们都存了必死之心,盗火者的每一个同伴重伤或者力竭之后,就会毫不犹豫地来到他身边,被盗火者吞噬……”
“最终,只剩下了那一个盗火者,压着潮水般的军阵不断后退,数不清的先驱者们围着他厮杀,被不断地斩灭、屠戮、分尸、夺魂,谁都知道这一个纪元的盗火者史无前例的强,强到除了主人之外无人能敌……”
法厄松说到这里,看向格里芬。
眼中有轻蔑,有释然,有追思。
他问道:“那你觉得,他们为什么明知必死,也要冲上去?”
大议长想了想,回答道:“因为你们的主人在看?”
法厄松慢慢摇头,突然笑了起来。
“我以前是这么想的……现在突然有些明白了。”
“什么?”
星宫之神收敛了笑容,露出雪亮的牙齿:“你们寿命太短了……看到无数纪元寂灭,看惯了单调的星空和丑陋的泥巴星球,或者在终焉之地寻求连我们都觉得太过遥远的未来,然后就会偶尔,只是偶尔想……”
他目光投向康德。
屹立在钢铁战舰顶端、率领着无数士兵呐喊前进的盗火者。
“偶尔就会想,眼前的生灵诞生于肮脏下贱的泥巴种之间,却汇聚了一整个纪元全部岁月的荣耀、力量、光辉和神圣,眼下是他的最后一战,他就快死了,这是他和那个即将毁灭的文明迸发出最后光辉的最神圣的时刻。”
“那在这神圣的终结之战中,死于这种转瞬即逝的辉煌者的手中,就像陪同即将寂灭的恒星一起陨落……难道比不上永恒漫长的死寂岁月吗?”
格里芬心中一震。
他还是无法理解法厄松的想法。
但他有些明白,这些狂妄的傲慢的高高在上的自称为神的人们,明明视凡人为猪狗蝼蚁,但却对所谓的盗火者一直保持着某种敬意。
甚至不允许别人用言语轻蔑侮辱。
原来如此。
因为他们无数次亲眼见过。
一个个纪元的盗火者如恒星闪耀,迸发出的转瞬即逝、注定陨落的光芒,让这些在漫长枯寂的岁月中渐渐麻木的所谓神明,犹如飞蛾扑火般被吸引,甚至在明知不敌的情况下,也心甘情愿死在对方手里。
原来如此。
格里芬看向光屏,看向战舰之上的那个身影,眯起眼睛。
他从未面对面跟康德心平气和地交谈,从未认真地观察这个人。
就是这个人?
背负着拯救世界的重任,却注定失败,但被高高在上的毁灭者所尊重?
就是这个人?
格里芬心中蓦地生出怒气——或者是仇恨,或者是嫉妒,或者是不甘。
他无法描述现在的心情,或者说,从决战开始后,他的心情就一直复杂、纠缠和震动着……要失败了,要失去一切了,未来也无法预料了,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我做错什么了吗?可为什么……可为什么……
可为什么康德什么都能得到?
连法厄松这种利用我、瞧不起我的混蛋,也会这么敬畏他……
——甚至希望死在他手里?
他面目变得狰狞,厉声道:“放屁!他怎么会是你描述的那个盗火者!他怎么会是什么英雄?你知不知道他做了什么?”
“他欺骗,他屠杀,他玩弄计谋,他破坏规则!他最多也不过是跟我一样的人,只是莫名就变成了什么盗火者!他哪里来的荣誉?他也不过是用阴谋诡计获得了现在的地位……我做的事情跟他有什么不同?他——”
“——格里芬!”
发出这样呼喝的,并非是法厄松。
而是来自于观察外界的大气镜像光屏。
“格里芬-威廉姆斯!”
那是……来自盗火者的声音。
这声音被阿斯托尔福号上的扩音喇叭和战场各地的喇叭全面加强扩散,也响彻所有战斗人员的通讯频道……前者是确保让格里芬本人听到。
康德握着讲话器,厉声道:“刚刚格里芬-威廉姆斯,向我递送了密信,说只要我确保他的生命安全,他就向我投降——”
所有正在激战的士兵都没听到这段讲话,荷鲁斯特意屏蔽掉了。
以免分心。
当更多的人可以听到。
士兵们有些哗然,评议会出身的军人大骂不止。
但军官们有的却若有所思。
但下一刻,所有纷乱的念头,被康德的话语所击碎。
“我的回答是……想也别想!”
“今天,苍天,大地,众神,歌德的国土,评议会的土地,所有长眠于此的亡魂,所有逝于此地的英灵,所有在此流血的士兵,所有参与战争的军人,所有听到此言的生灵,所有诸国的使者,铭记我的誓言——”
“——我要杀了格里芬-威廉姆斯!”
“就算他把整个奥法评议会送给我,我也要杀了他!”
“就算他献上他的所有灵魂和忠诚,我也要杀了他!”
“就算他带来多么重要的情报消息,我也要杀了他!”
“这并不只是个人恩怨,不只是因为他发动了战争,不只是因为他投靠了星宫,不只是因为他利用和践踏了无辜者的生命和荣誉……”
“而是因为我的战友们,追随我奋战的战士们,因此流血和牺牲!”
康德握着通话器,目光之中只有森然杀气,凛冽如刀。
“因为他的恶行、背叛、自私和狠毒,世界上最勇敢的人们为之而死,这就是我要杀了他的最大的理由!”
“所以,军人们,战士们,同志们!现在,未来,从今以后,在战友们的墓碑前,在英雄们的纪念碑边,在同志们的病床前,在他们的家人面前,在评议会甚至全世界面前,你们都可以昂首挺胸,告诉他们——”
“为了牺牲在此战的,农夫之子,苦工之子,面包师之子,衣帽匠之子,制革工之子,为了牺牲在此战的,洗衣妇的丈夫,女侍的丈夫,舞者的丈夫,女工的丈夫,为了在此战牺牲的,小玛丽的父亲,约恩的父亲,雷纳德的父亲……”
“我,康德,处决了当世列强奥法评议会前任大议长、至尊的传奇法师、凡世施法者的奥法守望格里芬-威廉姆斯……”
“——为他们陪葬!”
“他令人唾弃的墓碑上,会刻上这句话!”
“纪念此战的纪念碑上,会刻上这句话!”
“战士们立功、负伤和战死的证明上,都会写上这句话!”
“这就是我向你们发出的承诺和誓言——我无法保证你们在每一场战争中活下来,但我会尽我所能,让你们所流的血,绝不会有一丝白流,任何发动战争、伤害你们的罪魁祸首,都会被清算!绝不会逃脱!”
“诸国的使者们,你们都听好了,这是我对整个凡世的命令——决不允许有人向星宫投降,任何敢于越过这条红线的,都会像格里芬一样,无论拥有多么强大的力量、价值、底牌、庇护和阻碍……”
“——我都要杀了他!”
“同志们,记住我今天的誓言!”
“从今天以后,我或者其他人违反了这条铁律,辜负了战士们所流的血,那你们就拿起我给予你们的武器——纠正这一切!”
“现在——”
他剑指前方,发出必将震动凡世的战吼。
“我们一起去——给予背叛者以裁决的天罚!”
西路战场。
战车已经出现毁损,梅西竹甚至亲自探出头架着机枪狂扫,他一边打一边咆哮道:“你们他妈好了没有——”
回应他的,是钢铁交错的鸣震。
东路战场,荷鲁斯若有所觉,低笑道:“还好是试做型。”
身边的精灵剑圣回首望着康德与他身边的女皇,脸上已经写满了“我同意这门亲事”,闻言好奇道:“什么?”
以人形出现的变形金刚一身斗篷,露出金属骷髅头,眼中闪着蓝光。
“我是说,有一个具有某种复古情怀的老父亲,挺不错。”
西路战场,八辆被严密保护的光棱坦克,其厚重的车体轰然裂开。
外侧装甲探出了四支巨大的机械臂,猛然压向地面、扣住,车体上半开始变形,照射炮台展开、收缩,厚重的透镜延展分离,体积更大的炮台从车身分离升起、架出更长更大的矩形炮管。
通过魔导活性铸造、予以更加的散热性能和元素导性的大型约束器构成了炮管侧壁,分离弹出的辉光透镜沿着长长的炮身排列,从大到小、曲率半径不一,而炮尾的光能发生室,则是由如蜂巢般排布的半面棱镜构成。
展开的巨大炮身转向。
这些装置会将从传送门中照射出来的经过弱化钝化的光能适当重新增强,然后聚焦发出,经过辉光透镜进一步引导强化,最终经过炮口的折射水晶最后微调定向,喷薄放射,化为几乎实质的元素射线、轰击目标。
其原理与日冕炮基本相同,但却要付出更多的妥协、努力和苦思。
攻城形态……其威力比先前的突击形态,强了何止一倍!
“光棱坦克——齐射!”
斩钉截铁的咆哮,响彻整个战场频道。
“我们是……康德的军刀!”
持久而暴虐的光流近距离轰击着能量护盾,也许用了很久,也许只是一瞬,高强度的元素能轰击击破了能量的防护、长驱直入!
猛烈的爆炸,掀起狂风,纵起烈焰,于天空怒吼!
无形的力量,于无声间悄然破碎。
“父亲,动能限制已解除,减速力场已消失,重复,减速力场已消失!”
炮火轰鸣,相位门开,超音速战机呼啸而出、掠过西路军头顶的天空,重型机炮对敌扫射,炸弹倾泻而下,已无人能够阻拦苍穹之怒的降临。
“是减速机关……”
康德露出残酷的笑容:“那我挑中的这一处,就是大奖的所在了……”
他手握光刃,直指前方,催动大军压上,分散在各处的诸国强者开始聚集,最后的猎杀即将开始,因为盗火者发出了他的宣言——
“格里芬……我们来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