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了这座城!”
爱芙一跃而下,登上咆哮前进的轮式战车,三叉戟所指之处,雄浑的水汽聚成海潮,汹涌澎湃,向着围拢的军队卷去!
海浪横压,波澜聚散,狂信者围成的人墙被瞬间冲散。
面对这从未见过的、咆哮轰鸣的恐怖怪物,本能的恐惧控制了愚昧的躯壳,罪囚们惊叫着后退——他们可以无怨无悔地艰辛劳作,可以对弃誓者重拳出击,但在这种无法理解的力量面前,他们慌张避退。
但还不够。
因为直接听命于教士阶级的断罪武士们尚未出手,他们装备有远超罪民的高级辉晶回路与致命武装,而罪民们组成的奴军也数量庞大,敌人依然占据着压倒性的优势……所以,需要制造混乱。
爱芙咬紧牙关,厉声道:“杀——”
搭载固定在战车顶部的攻击魔导器悍然启动,潮音化作毁灭的粉碎束破空直射,一次射击就将聚集在一起的二十五名罪民的血肉完全蒸发,骸骨乱滚,渺渺余烟缭绕,这恐怖的景象让更多的罪民惊叫奔逃。
“更换晶体!”
炮手笨拙地更换着消耗一空的魔能晶石,与此同时,第三辆战车顶部电光匹练,大片的雷云笼罩蔓延,连环闪电宛如死镰横扫、死伤不绝!
“冲锋冲锋冲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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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车怒吼,狂飙突进,冲破简陋的屋舍,压向聚集此处的奴军。
自称罪囚的纪元遗民宛如置身于地球公元1932年七月的华盛顿,隆隆开进的战车带来了自由民主的问候。
那些抓着战车边缘、举起钢矛的弃誓者们譬如那发起决战的美利奸骑兵,向着不爱国不知耻的讨薪者们发起总攻。
但这情形终究有所不同。
——这些弃誓者无法跟日后伟大的“二战英雄”相比,哪怕很多年后,也不见得有人会替他们鼓吹粉饰、视之如亲父,而他们的行径也有本质的区别,自由的军人在捞取功绩、顺便润滑履带,而弃誓者们,只是在挣命。
“让开让开让开!”
与厉声呵斥并驾齐驱的,是毫不犹豫的杀戮,战车飚入人群,弃誓者们手起矛落、不断戳刺,奴军们当者立毙,鲜血迸溅,断肢冲天,即使有勇敢的反击,刺来的骨质武器甚至无法在重甲上留下划痕,那甲壳素铠甲也挡不住战矛一击,简直就像荆藻布一样脆弱。
因为装备和武器方面的压倒性优势。
弃誓者们身上的甲胄切割拙劣粗笨、七拼八凑像是破烂,但却出奇得坚固,因为这是潜艇的壳体,为了抵挡深海可怕的水压,评议会使用了大量的元素能合金来为大海旅者制造外壳,这大量的意思,是指能够为一个联队的重骑兵提供顶尖附魔防具,连人带马。
除了用于打造这三辆战车之外,这坚硬的船壳也被铸造成了弃誓者们的防具,切割的工艺使用了古老的伊蓝-泰尔的传承,还有爱芙从评议会那边诓来的小技巧,足足七日,总算完工,今日派上用场。
战车突击,武士狂呼,势如破竹。
咆哮的战车,强悍的武器,坚固的甲胄,还有莫测的超凡之力,一切都闻所未闻,绝非是救赎之地里的事物。
托斯迪瓦脸色顿变,他握紧权杖,惊怒交迸。
片刻之间,局面立变,弃誓者们驾驶着见所未见的重型战车突破了奴军封锁,向着永恒高塔开进,一切正在失去控制。
——绝不!
他厉声道:“断罪武士!剿灭弃誓者!”
海螺声呜呜响起,地面微微鼓动,地下的掘进者向着战车的方位飞速突破,迅疾却无声息。
这种隐匿的突袭手段屡试不爽,是教士们用以暗杀弃誓者与反对者的利器,它们自地下发起进攻,无人能够察觉到这死亡使者的到来。
——除了奥法评议会索科姆炼金兵科中心出产的“守望星辰”型大型生命信号交互仪,集合了生命感应、热量读取、灵魂波动、光谱观测、电流勾勒、声波捕捉等六种当今世界最有效最先进的侦测手段,令你的敌人无所遁形。
“爱芙!”
第二辆车的观察手望着面前的星盘,向着左前方指去:“在那儿!”
“转向!”
战车怒吼变幻,小型化的魔导动力装置澎湃供能、驱动着钢铁巨兽紧急变向,蓄谋的突袭败露踪迹,地面轰然炸开,一头深蓝色的巨型海蝎破土而出,有力的巨钳咔嚓有声,六只复眼紧盯着战车上的身影。
在它背上,六名断罪武士高举源胶武器,辉晶回路充能运转。
弃誓者们露出了憎恨又恐惧的神色:“战斗!”
这些被驯化的巨型海蝎,是教士们最得力的刽子手,不知有多少弃誓者死在其恐怖的攻击之下——灵活的尾刺,有力的巨钳,还有坚硬的甲壳,以及凶猛的掠食者本能,还有几乎是一座矮房般的庞大体型。
这就是教士们的暴力机器。
如今直面着代表着死亡与暴力的恐怖海蝎,即使身披重甲、驾驭战车,弃誓者们也不禁惴惴,他们能否可以战胜这死亡的代名词?
而后,他们听到了爱芙的厉声呼喝。
“——发射!”
微不可查的破空声是锐利锋刃的破空轻鸣,音爆随之而来。
虽然大海旅者的功能定义是深海考察与遗迹搜寻,但工程师们依然为其准备了自卫武器,考虑到有限的空间和载重量,配备的武器应当控制体积、做到昂贵而精悍,潜艇要防备的主要敌人,是深海未知的危险。
除了两台耗能巨大、威力强劲的攻击魔导器之外,还有八枚潮汐波能炮箭,专门用来解决梅尔维尔鳌之类的巨型生物。
宛如鱼叉般的炮箭自第二辆战车的发射架上飚射而出,尾部的导引阵列早已锁定目标,庇护所并非充斥着海水的世界,巨箭表面的潮汐能回路毫无作用,可依然能够如迅雷般轰射,凝聚着奥法评议会尖端炼金兵科技术的巨箭轰中海蝎,内部的磁化柄芯解除约束,猛烈的雷龙自内而外汹涌爆发,连带着引爆了炎爆蓄能符文的连锁阵列,释放出了压缩到极点的元素能!
假想敌是深海的未知生物,深海冰冷,压力极大,能在其中生存的庞然大物必然不惧寒冷、防御极强,想要攻破杀伤,需要火与电。
深深扎入海蝎甲壳的炮箭箭身轰然粉碎,炽烈的火光与电涌肆虐于外骨骼之下,巨大的死亡使者嘶吼着直起身子、不断抖动,但它的躯壳无法压制这暴虐的元素力量,下一刻,狂猛的爆裂从内而外发生,庞大的身体四分五裂,暴虐的力量甚至吞没了断罪武士们,碎肉横飞,血液如雨倾泻!
只一照面,教士们引以为威慑的终极武力之一,便被轰成了漫天碎肉。
这无比惊愕的一幕不仅让罪囚们更加惊慌,更让断罪武士们动容,即使是弃誓者们也被吓了一大跳,继而他们发出了兴奋的怒吼!
“前进!目标永恒高塔!”
爱芙面沉如水,她下达指令,转头望着战蟹上的金色身影。
相隔遥远,目光自空中交错。
她没有说什么,但却能够感受到对方的目光,震惊、恐惧又惶惑。
但渐渐变得复杂,渐渐变得恍然。
托斯迪瓦,如果我愿意,我一开始就能用这武器杀了你。
可我没有这么做。
你知道为什么吗?
战车奔腾,车体不断震动,惨叫声和奔逃声不绝于耳,爱芙转过目光,那些以罪者自居的奴军们哭嚎逃窜,可即使是逃跑甚至跪地求饶的罪民们也难逃死亡的命运,在战车接近之际,弃誓者们抬起钢矛,一枪刺下。
她能听到弃誓者们快意的嘶吼,也看到一个瘦小的罪民被钢矛硬生生挑起,矛尖穿过他的背脊、滴落血珠,而以单臂挑着这个可怜虫的弃誓者纵声狂笑,残忍着转动挥舞着手臂,任由对方孱弱的身躯撕扯出大片大片的血雾,无视对方的哀求惨叫,直至对方的身体完全四分五裂。
直至血水洒下、泼溅在他的脸上和甲上,甚至有几块内脏挂在他的身上,而那弃誓者恍若不觉,只是发出一声声暴虐的狂笑,挥舞着战矛,对任何能够触及的罪民们大砍大杀。
爱芙握紧三叉戟。
达索卡斯,这个弃誓者的名字,技艺精湛的寻鲸者、猎手和驭者,所属部落的守护者,强大,诚实,正直,宽厚,被所有人所信赖的兄长。
直至一支狂热的赎罪者突袭了他的部落,杀死了他的亲人,饥饿又狂热的罪民们甚至分食了他的孩子、以向神明献祭,等到达索卡斯赶回,他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消散如烟,抱着少的可怜的亲人的残骸,他嚎哭了整整三日,哭干了所有的眼泪,游荡在庇护所外围的荒凉世界中,成为复仇的亡魂。
直至被爱芙找到,并劝说加入。
加入新的部落之后,他依然是强大、诚实、正直和宽厚的守护者,是被所有同伴所信赖的兄长,遇到危险,他总是最后一个离开,分配资源,他总是推来让去,唯有在面对赎罪城的罪民们时,他就变成了疯狂的暴兽,嗜血,残酷,疯狂,沐浴在他们的鲜血中,发出恐怖的厉笑。
爱芙并不认同这无差别的报复和杀戮,但面对达索卡斯那沉静如血的眸子,她说不出任何劝诫和开导的话语。
虽然同样经历过部落覆灭的惨烈往事,但爱芙拒绝无差别地敌视和仇恨,是因为她接受了父亲的教诲和嘱托,她知道历史的真相和伊蓝-泰尔的使命,她对这个文明的延续抱有无限的执着。
她希望终有一天,所有伊蓝-泰尔的族裔能够秉持着同一个信念和使命,重返凡世,回到阳光之下,重建失落的文明。
但这只是她的执着与目的。
她只能劝说,却没有资格要求其他人跟她一样。
因为现实如此悲哀,现实如此残酷,现实如此无力。
战车突进,杀戮横行,她望着混乱的世界,死亡和鲜血正在蔓延。
弃誓者毫不留情地杀死自己所见到的一切。
因为他们的亲人、朋友和族人,也曾被如此杀戮。
仇恨和血债酿造着永无休止的屠杀,罪民与弃誓者相互敌视、相互鄙夷,可谁又知道,大家本都是伊蓝-泰尔的族裔,曾是一个文明最后的希望,有着同样的目的,可生活的区域却分为了赎罪城和恶域,被划为了罪民和弃誓者,他们流淌着同样的血脉,有着同样的先祖,说着同样的语言……
是谁让大家互相仇视,是谁让同一个文明的后裔内斗不休?
为什么?
可怕的杀戮冲击着爱芙的魂灵,她握紧三叉戟,让自己的心坚硬如铁。
只能如此了。
她痛苦回首,望着远处的金甲身影。
托斯迪瓦,你看到了吗。
你明白吗?
我想改变这样的现状,所以我不杀你。
你曾经对我说,你无力改变现状,你说我们都无法改变,我们只能选择最不坏的那个选项,因为没有完美。
是啊,我无力推翻你们,我不知道应当如何改变伊蓝-泰尔遗民日渐衰朽的绝望现状,但现在,命运给与我一丝曙光,我要抓住那未来的可能。
解开封印,释放庇护所。
让伊蓝-泰尔重返阳光之下。
即使那世界已不是先祖们所熟悉的样子,即使凡世开启了新的纪元,即使新的族群建立了王朝和时代,即使我们必须要与新的族群并立于世,即使我们要在一片算计、恶意、阴谋中重建文明……也好过现在。
也决然好过现在。
这是我唯一可以确定的事情。
我愿为此付出一切。
所以我不杀你……因为我相信你,在变革到来、在阳光流入谎言之地时,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以这一代庇护所领袖的身份,勇敢地揭开真相、与我们一起拥抱未来,我希望如此,希望如此。
目光交汇,万语千言,他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那时的他们小心地掩饰着自己的真实身份,直至一切秘密揭开,他们爆发了激烈的争吵,有邀请,有提议,有哀求,可最终化为了陌路的决裂。
教士与弃誓者,犹如天渊的身份差别,立场不同,有何话说。
爱芙最后投去一瞥,然后决然回头,战车咆哮,一路前进,突破重重阻碍,挟一箭杀爆海蝎之威,向着永恒高塔狂飙而去。
“大祭司!”
断罪武士焦急的喊声打破了托斯迪瓦的怔然,他恍然回神。
他发现自己甚至整个赎罪城,都陷入了尴尬的窘境。
弃誓者们不知从哪里搞来了强力的战争兵器和兵甲,轻而易举突破大军包围,轰杀强大的海蝎,冲向永恒高塔。
而自己竟然对此毫无办法。
是的,毫无办法。
庇护所是伊蓝-泰尔的最后希望,除了将全文明最优秀的精英们送入其中,庇护所也收藏了整个文明的智慧结晶。
以及一整套军事序列、末日武装与战争平台。
它们肩负着重大的使命——因为重建文明,需要剑与犁。
庇护所计划背后,是一整个文明最后的殚精竭虑,不计成本,熔铸智慧,寄托希望,所以设计庇护所的智者们考虑了各种最坏的情况,他们对这一套威力强大的军事系统设置了最苛刻的限制。
只有在庇护结束、封印解开、伊蓝-泰尔重归凡世之时,这一套军事系统才会启动,因为这些智者洞悉智慧生灵的本性,若不加以限制,那在漫长的自我隔离中,纪元遗民们说不定已经使用这些武器互相残杀、自我毁灭。
所以,庇护所里只存留着少数的军事技术与武器装备,以用来进行低烈度的安保、镇暴、狩猎等等等等。
可智者千虑,终究及不上时光流逝、人心变化。
庇护所的第一次政变,监察者带着起义军推翻了三哲人会议,也不小心毁掉了捍卫者核心,第三次政变后,公民大会以多数票通过表决,永久关闭所有的武器工坊、销毁战术模板,一次次动荡,一次次波折,技术遗失,人心散乱,记忆和过去被渐渐磨灭,使命消散……
即使货币不存,族民们依然也可以寻找到新的一般等价物、以贪婪和智慧积累财富,即使销毁了所有的军用武器模板,族民们也会偷偷削骨为兵,用于杀伐,庇护所连续经历巨大动荡,传承消失,使命不存,而无论何种政体、何种社会形态,贯穿始终的,是无休无止的冲突、猜忌、贪婪和杀戮。
而区别在于,在第五次政变后,教士们假借众神之名,以赎罪系统统治民众,社会形态就此稳定,可武力已然不彰。
托斯迪瓦无法动用庇护所封存的战争武装,而赎罪城自有的武力对获得新装备的弃誓者们毫无办法,他目睹着爱芙率领战车队直奔高塔,一路火光冲天,怒号与惨叫连连,前所未有的大变局就在眼前。
他双手颤抖,不知是兴奋,还是恐惧。
即将抵达的未来,他不知应该接受还是反抗。
而两艘评议会的潜艇已经从静默中苏醒,即将抵达伊蓝-泰尔遗迹的指定位置,准备着手注入提取精华,解开这沉睡已久的封印。
而永恒高塔,最高层的金色大厅之中,尸横遍地,血液弥散,几名衣装华丽的遗民跪在地上,身体颤抖不已。
玩味的声音,慢慢地笑了起来。
“有趣,有趣,也就是说……”
那声音既愕然,又惊喜,透着不屑、鄙夷和傲慢。
“我是你们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