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妮希雅丝的欧多桑来了,康德愣了一下,旋即皱起眉头。
他沉吟道:“这……”
还没发表看法,荷鲁斯又说道:“那人又说话了——他说,他想要立刻见到您,因为妮希雅丝有危险。”
康德微一挑眉,倚在控制台沿的玛蕾姬丝却挺直了腰板。
“诶哟。”她叫道,“英雄救美,顺便刷一下老丈人的好感、以获得认可,这一波助攻真的漂亮——快进到做牛做马。”
康德看了一眼玛蕾姬丝。
这先代凤凰王风华绝世,智慧超卓,武力强大,几乎完美无瑕,但也并非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毕竟她是个精灵,而且被囚禁了一万年……好吧,可能没这么久,总之,有点不懂人心。
或者说不想懂吧……她依然疏离而冷漠地看着这个陌生的世界,既不接近也不远离,对绝大多数事情漠不关心,根本懒得动脑子思考。
所以,没有意识到一些事情。
“不着急。”他回答道,“这事儿有点蹊跷。”
不等鹦鹉说话,康德开口问荷鲁斯:“她爹是否非常急切?是否隐匿行踪?表明身份时,是个什么精神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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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儿子回答道:“与其说是急切,不如说是惊恐和气急败坏,没有藏匿踪迹,而是迫不及待地喊出了自己的身份,同船被俘的士兵看起来大多极为惊讶,以及,显然有至少六名身手不弱的战士在保护他。”
康德思索片刻,又问道:“那么,这一些保护他的贴身侍卫,在他提及妮希雅丝处于危险之中的话语时,是否有什么较大的情绪波动?”
“看不太出来。”
康德沉吟片刻,突然呵呵一笑。
鹦鹉瞪眼道:“怎么?”
“有趣。”
盗火者目光闪烁:“妮希雅丝的父亲,想要见我,为什么要躲在一群炮灰敢死队的船上?他说妮希雅丝有危险,这是来求救的吗?”
“如果是来求救的话,说明妮希雅丝的处境已经极为糟糕,虽然不知道她父亲为什么也在蔚蓝舰队里,但他在妮希雅丝陷入危险时能够混进敢死队跑到破碎海域求救,本身就很离谱,何况他还带着这么多的侍卫,还有……”
康德喃喃自语,突然后退两步,摸着下巴,嘿然。
“妮希雅丝从未提过她父亲也在舰队之中,她也曾经跟我说过,她父亲是个普通的中阶法师,俘虏营里的积极分子也没有提起过她父亲在海军服役的情报,在这种情况下,尤其是蔚蓝舰队执行重大任务时,最高指挥官的家属出现在军队之中,怎么看都是极大的禁忌……”
“除非,有人派他来……”
“那么,派他来干什么呢?”
康德原地踱了几步,语速越来越快。
“让我们再谈谈她父亲安东尼这个人。”
他打了个响指:“俘虏们对妮希雅丝的家事知之甚少,她也没有正面提及过她父亲的事情,但我依然可以从妮希雅丝的数次言行中,勾勒出她父亲的性情轮廓,以及对这位美丽的提督小姐的影响……”
他伸手抓来了放在墙边的一块移动黑板,拿起油性笔写了几个词。
强势,严厉。
刻薄,冷漠。
他在这四个词上画了一个大圈,然后划出一个箭头。
箭头的末端,写出了另一个词。
功利。
写完之后,他向着鹦鹉摊手:“因为妮希雅丝很羡慕,听阿福提起我的事情时很羡慕,看到那一家五口很羡慕,听我谈到我父亲时也很羡慕,羡慕往往是羡慕求不得的东西,也就是说,她所羡慕的那些美好的东西,其反面,便是她父亲从小到大给予她的阴影和苦痛……”
鹦鹉已经露出了头痛之色。
“停停停停……”她摆手道,“好鸡儿麻烦,你直接说结论吧。”
“结论是,她爹九成九是个鸡掰傻叼,跑来说大话唬我,不安好心。”
康德冷笑道:“我还知道是谁派他来的,肯定是评议会,以以往的经验来看,那帮老东西的算盘已经很清晰了,他们啊……”
“等等等等。”
鹦鹉捂着脑袋道:“我觉得有点……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这不可能。”康德断然道,“她爹必然是个这样的人,你觉得我的推理哪里有问题吗?是我算漏了什么?当然,她父亲一直压榨女儿、却在关键时刻良心发现、冒死帮女儿传讯的可能性并不是没有,但我觉得概率不大,你如果细心一点,就能发现我之前问过荷鲁斯……”
玛蕾姬丝拍了拍控制台:“……汽车人,你怎么看?”
“我觉得这很康德。”
荷鲁斯回答道:“您如果让我说,我会说,以妮希雅丝指挥官的性格和作风,绝不会在自己处于险境的时候,让她父亲冒着危险跑来传讯,以她作为军人的尊严和荣誉,更不会向敌方势力求取帮助。”
“而如果这一切是她父亲自作主张,那就无法解释他是怎么混进敢死队的,更无法解释那几名训练有素的贴身侍卫是怎么回事。”
“结论就是,妮希雅丝小姐失去了对舰队的控制力,而她的父亲并未跟她站在一边,而是屈从于某种更高的意志,怀着别样的目的抵达破碎群岛。”
他说到这里,呵了一声,机魂不屑,极为明显。
“可我亲爱的父亲通过妮希雅丝小姐的只言片语饶有兴趣地勾勒出了一个中年势利男人的刻薄功利冷漠贪婪的性情,并结合了评议会若干雄性政治动物的性格侧写判断出了山雨欲来的阴谋意味,却懒得将哪怕百分之一的注意力投在可怜的提督小姐的身上……父亲,你好强大。”
鹦鹉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猖狂地大笑起来。
康德的脸已经彻底黑了。
“狗屎。”他怒道,“我这才是完美的推理,你那个漏洞太多!”
荷鲁斯讶然道:“玛蕾姬丝陛下您听到了吗?这个男人明明对女人一无所知,居然有脸说基于女人性格的推论满是漏洞!”
鹦鹉止不住笑声:“不要这么说嘛,他看过许多本子小说电影,也玩过不少游戏,肯定懂得许多姿势的!”
荷鲁斯附和道:“也是,据我观察,玛蕾姬丝陛下,父亲最喜欢的姿势应该是侧躺着用被子盖住身体和左臂,右手拿着手机,一边看一边……”
鹦鹉喜道:“对对!我数过的,他这种姿势的次数……
“——你们差不多得了!”
康德的咆哮打断了这精灵与机魂的共同话题,鹦鹉吐了吐舌头,拍了拍操作台:“回头聊,回头聊,你爸急了。”
康德作势欲打,鹦鹉矮着身子窜到一边:“也就是说,妮希雅丝没事?”
盗火者没好气道:“说不准,反正看这架势,肯定没少受气。”
玛蕾姬丝顺势坐回了椅子上,翘起腿来,吊儿郎当道:“既然是个王八蛋,那你打算怎么处置他?请他吃馄饨面还是板刀面?”
——杀了干嘛?这明显是评议会派来的蒋干,来都来了,当然要骗他个螺旋升天战略欺骗星球大战将计就计,这人既肯来,肯定是被许诺了种种厚利优待,才敢来晃点我的,此等小人,当然是可以……
康德刚想这么说,突然发现玛蕾姬丝似笑非笑的目光。
于是强行改了口。
“怎么能杀他?”他叹了口气,缓缓道,“这可是妮希雅丝的父亲,就这么弄死了,她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也许他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和缺点,也许妮希雅丝被他逼得身心俱疲、茫然无措,但即便如此,妮希雅丝心里,恐怕也期盼着能像一个普通的女孩儿那样体会父爱的温暖,所以,我要想办法教育、训斥和感化她的父亲,让他迷途知返,毕竟……”
他的神色如此真挚,他的语气如此诚恳。
“毕竟,像妮希雅丝小姐这样独立、坚强、美好和出色的女孩子,值得被世界温柔以待,我希望能为她做点什么……”
嗯,这样就可以了吧!可以了吧!
康德说完之后,表情倨傲,目光睥睨。
哼!
我不懂女人?我只是懒得懂而已!不就是厚着脸皮说肉麻话吗?我也能编出来的!我跟你讲我超懂的!整天就知道尬黑我!
他望着鹦鹉,试图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什么“这不可能”、“你不是康德你是谁”之类的震惊之色……好吧,这确实不可能。
但至少“切,我竟然没猜中,这家伙不是钢铁直男吗”之类的失落,给我浮现在你这张充满刻板印象、先入为主、迫害直男的真他妈好看的脸上啊!
然而……
鹦鹉转头,对荷鲁斯说道:“刚刚的都拍下来了吗?”
不知从哪里伸出来的一个摄像头闪着诡异的红光。
“是的,女士,已经完全记录下来了。”
荷鲁斯的声音彬彬有礼:“能否得到您的建议——我该将这份录像偶尔间透露给妮希雅丝小姐,还是不小心送到蒂娜公主面前?”
“都不好。”鹦鹉怪笑道,“你应该在她们同时在场播放。”
“哦,这真是……”
“——滚呐!”
等康德和玛蕾姬丝离开指挥室、站在山崖上眺望远方升腾的霜浪时,鹦鹉脸上的笑容依然止都止不住。
盗火者白眼道:“有这么好笑吗?”
玛蕾姬丝抿嘴道:“只是觉得有趣。”
康德头也不转,抬手竖了个中指:“有趣个鸡掰。”
在圣印列岛时,这厮鸟学会的第十六个地球词语,就是处男。
本来呢,康德是决计不会教当时的鹦鹉说这个词的,这纯粹是个意外——是这家伙以极为敏锐的洞察力发现了康德说出这个词儿时脸色的不自然,然后便非常聪明地理解了这个词儿的本质。
以及对康德的杀伤力。
还有背后的意义。
于是便开始兴奋地呱呱乱叫。
不仅自己叫,还他妈讲给了神奇动物们听,好家伙,一夜之间,整个圣印列岛都听说了这件事儿,甚至半夜里都能听到鲸鱼从海上飘来的狂笑,岛上的孽畜们,但凡是带着把儿的,全都成群结队来看他。
百分之八十是来嘲笑他的,百分之二十是安慰到一半然后笑着打滚的。
烦死了。
“不是这个。”鹦鹉摇头笑道,“——你的大儿子在刻意讨好我啊。”
“看出来了,而且还是以拿他父亲开涮的方式。”康德撇了撇嘴,“他在跟阿福较劲……显然是要拉拢你,至少避免你完全倒向阿福。”
先代凤凰王惊讶了一下:“你居然看出来了?”
“看不出来反倒奇怪吧,平常人家的两个孩子都有争宠和患得患失的心情,荷鲁斯和阿福虽然是强大的炼金生命体,但其实也是孩子。”
康德说到这里,转头道:“反倒是你,你居然能够意识到荷鲁斯故意对你散发的善意……还以为你对绝大多数事情漠不关心甚至主动疏远呢。”
鹦鹉叹了口气。
“刚刚还在夸你呢,现在又原形毕露了。”
她挪动脚步,凑上前来,望着康德,绝美的面容勾勒出温柔的笑意:“当然能够意识到了,因为是跟你有关的事情啊。”
康德瞳孔一缩,心脏咚咚加速。
突然间,他只觉得某种莫名的悸动心情潮涌浮现,他想说些什么,但却说不出话,望着近在咫尺的秀颜,他涩声道:“你……”
下一刻,下巴一痛,他被鹦鹉狠狠地捏了一下,那温柔如水的容颜露出了恶作剧成功的欢快,玛蕾姬丝狂笑道:“啊哈哈哈哈又被老娘撩到了!你这个处男真是好没出息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在即使是猖獗狂笑也极为悦耳动听的声音中,低沉的话语平静呈现。
“因为确实无法抵抗嘛。”
鹦鹉笑声一顿。
康德望着她,摇头轻笑:“你这样美丽的女孩子,以这样的表情,说出这样的话,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够抵挡,更别说我了,更何况我们……”
“——我们个屁啦!”鹦鹉双手比出中指,叫道,“想要用我的招数打败我?做你的美梦吧!我才不会上你的当呢!”
说完,她转身就跑,气流托举,风声拂动,她飞身离去,逃之夭夭。
“呸!”
风中传来万年老妪的唾弃:“处男还敢学人撩妹!”
“……”
康德下意识伸出手,手臂停在半空,手指虚抓,旋即轻轻合拢。
“唉。”他挠挠头,“真不是啊。”
我是在说真话啊,只不过是想在说完之后,掐掐你的脸而已。
约莫二十分钟后,
破碎群岛防卫部队的指挥所里,康德见到了提督小姐的父亲。
看着倒是仪表堂堂,身材高大,精致的八字胡微微翘起,褐色的眸子迥然有神,显然,提督小姐的美貌之中,也有这位绅士的遗传功劳。
他看起来显然受到了惊吓,但已经从先前的冲击和震撼中恢复过来,或者说,强行压制了那恐惧、愤懑和不满,并且做好了觐见康德的准备。
比如说以最快速度整理平复的仪表,比如礼貌得体的恭敬笑容,雪亮的牙齿闪闪发光,和煦的笑容让人心生好感,这是一只虚伪的狼,贪心而怯懦,判断合适的时机,总是明智而动,知道何时应该凶狠吠叫,何时应该夹住尾巴,何时应该毫不留情地一口接着一口、撕咬血肉。
而他先前所见到的、康德的军备升级计划的冰山一角,已经让这位体面的绅士做出了相应的对策调整——最恭敬、最热切、最温顺。
但野心并未收敛,隐藏得很好,却越发熊熊燃烧。
康德越强大,他心里的算盘就打得越响,毕竟买家身价更为丰厚,作为一个合格的商人,他极为高兴,也极为热切。
在见到康德之后,他热切地上前两步,刚想以最恭敬的礼节喊出那一长串他刚刚复习了三遍的尊号,就听到了震旦人的问询。
“这么说,你是妮旅长的人喽?”
安东尼露出了纳闷之色:“啊?”
“我是说——你是妮希雅丝的父亲?”
男人躬身道:“对,我即是妮希雅丝的父亲,安东尼-叙拉古,向你致敬,伟大的震旦之龙,禁咒法师,远港的……”
“不像啊。”
——该死的,就不能让我说完吗?这没礼貌的震旦人!
虽然这样想的,安东尼还是疑惑道:“什么?”
“你跟妮希雅丝不像啊。”
康德摸着下巴打量着她:“你怎么证明你是她的父亲?”
……我他妈。
为了现在的对话和交涉,评议会的智库们推演出了许许多多的方案和应对,传到蔚蓝舰队,由特使转告,与安东尼商讨一夜,让他背的滚瓜烂熟,智囊们的方案将康德的反应、刁难、质疑和讨价还价列举分析得淋漓尽致,但却没有料到康德当头的第一个问题竟然是这个。
“换句话说。”康德质问道,“你怎么证明你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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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啊,今晚又发了几个小时的呆……提不起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