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是轻轻抱了一下，黛瑞拉就慌忙松开手。
她略有些结巴地解释道：“当、当然，我这可不是通敌，也并非是将私人情感凌驾于国家利益之上，利用你打击评议会很符合暮月的利益！”
康德苦涩道：“果然，这冰冷的世道没有一丝温度，友谊、信念、理想都是虚无缥缈的幻象，唯有利益和利用是永恒的……”
“啊？”
高贵的凤凰王无疑是合格的君主，拥有伟大王者所理应拥有的多疑和城府，但在康德面前，这些品质和特性似乎失效了。
她露出了焦急之色，想要解释，却抹不下脸，远山般苍翠的眸子里透着纠结：“啊这，其实也不是，英雄是存在的，正义和公理也是存在的……”
“可拯救生灵的行为不被理解，在来自天外的威胁下，各国居然还心怀鬼胎、各自为战，他们傲慢地将生命置于天平之上，分出高低贵贱，视其为理所当然，我反而成为了格格不入的怪胎……”
康德转头望着精灵，目光哀怨又彷徨。
“我以为你是懂我的，没想到还是为了精灵的利益……”
他叹息着，语气中透着萧索与疲惫，黯然摇头，转身就要离开。
黛瑞拉心中一急，委屈和担忧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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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王再也顾不上精灵的矜持与骄傲，伸出了尔康之手。
但下一刻，她望着康德寂寞的背影，神色微动。
康德刚刚转身，心中默数三个数。
这世间的女人，多多少少都沾点傲娇，在他所见到的女性中，凤凰王黛瑞拉的情况尤为严重，因为她习惯性地将自己的真实想法埋在心中，而且还有精灵的尊严和君王的骄傲在其中作梗，让她更是难以坦率。
傲娇的妙处，在于逗一逗挺好玩的。
他心中默数三下，傲娇的尖耳朵必然上钩，可数到二的时候，就感觉肩上一沉，难以抵挡的巧劲腾转，将他拨得转过身来。
迎面便看到黛瑞拉凑上来的脸。
那雍容贵气、英武凛然的绝美俏脸近在咫尺，苍翠之眸灵动流转，这一刹那所见到的艳光令康德呼吸一滞——这么主动的吗？
然而他吃到了桃子，黛瑞拉并没有亲上来。
而是狐疑地打量着他。
“你在逗我，对不对？”
康德转开了脸，盈盈波光流转眼瞳，黯然神伤：“你不信我……”
就是这样的表情，令李老师相信藏在资治通鉴后面的不良画册属于康工，就是这样的表情，令康工相信李老师搜出来的画册是小满让康德帮忙收藏的，就是这样的表情，令小满相信康德是在为父亲背锅。
于是李老师深信不疑，因为康工含泪招了。
而且有小满私底下跑来作证。
而今，康德于异界重施故技，表情管理浑然一体，微表情运用炉火纯青，将万念俱灰下的惨淡哀伤完美呈现。
——然后黛瑞拉的眼中腾起凤凰之火。
凤凰之眸破幻灭隐，洞察细微，一叶而知秋，愚蠢的地球人看不透的表演她能看透，愚蠢的地球人戳不破的谎言她可以。
看破演技，辨认渣男，这就是凤凰王。
康德暗叫不妙，转身想逃，早被黛瑞拉揪住衣襟。
他伸手格挡挣扎，可区区盗火者这一年在战场上锻炼出的王八拳和萃取的那些歪瓜裂枣，哪里是武力之强冠绝暮月、领袖千军的凤凰王的对手。
只一下，震旦之龙便被暮月凤凰掀翻在地，黛瑞拉跨坐在他身上，抓着他的胳膊向上一掰。
“哦草疼疼疼疼疼我错了我错了！”
这种场面为什么这么眼熟？
黛瑞拉一手便将他双手钳住，另一只手噼里啪啦开始拍打康德的后脑勺，力度和动作都像是喵喵一样：“欺瞒戏弄女皇！死罪！”
康德大好男儿，竟被一介女流骑于身下，他又不喜欢被动，大大的不合适，于是奋力挣扎，但双手被黛瑞拉牢牢抓住，竟不能挣脱分毫，凤凰王坐在他后腰上，两条大腿死死夹住他的侧身，一时之间，根本无法动弹。
他只能被屈辱地按在身下，头被黛瑞拉的小手不断拍打拨弄，对方得意的笑声在上方发散，令他感到无比的羞愤与焦急。
——等一下！我老婆呢！
而黛瑞拉还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
毕竟她从小就被当成王者培养，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有严格规范，稍有逾越，礼仪老师和宫廷侍从们便如遭遇了世界末日一般慌张崩溃，即便与弟弟私下相处，那个小屁孩也顶着从小到大一贯如此的臭脸，以看大猴子的眼神注视着她，她一想动手，对方便大声惨叫喊精灵过来。
现在这样，真是第一次啊。
尤其康德是特别的人类，哦，特别的坏人类，见过她所有的丑模样，凤凰王的高贵身份在他那里完全不起作用，身为精灵女皇的自己反而被处处压了一头，而现在，卑鄙的坏人类被她以纯粹的力量压在身下，一墙之隔，便是忙碌的各国精英，甚至还有精灵的学者……
她一想到这里，心中就升起一种极兴奋的刺激感，黛瑞拉的笑容越发明媚得意，轻轻地弹了一下康德的脑袋，娇笑道：“爬爬爬！”
康德怒道：“你不要太过分！”
黛瑞拉觉得很是好玩，于是臀部和腿部的力量稍稍放松几分，康德登时感应到禁锢的松懈，又奋力挣扎起来。
女皇被身下的挣扎颠得摇晃起来，笑得更加开心，这种感觉就像是驯马，即便马儿再桀骜再颠簸再挣扎，也还是全然无用，因为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对方的一切努力全都木大。
她摸着康德的头，笑道：“马儿马儿不要闹了，说一句你服了，给你草。”
“……”
铁骨铮铮的康德不为所动，为了自己的尊严，他奋力挣扎。
被一介女流强行骑在身下，这种耻辱的感觉铭刻心间，黛瑞拉圆润柔软的大腿残忍地夹住他的侧腰，哪怕他拼命挣扎，对方丰腴挺翘的桃臀依然恶狠狠地在他的腰部上下碾动，比烙铁还要残酷，一切的努力徒劳无功，但为了尊严，康德依然奋力反抗，邪恶敌人那讥讽的枭笑不住回响，他的眼泪咽落肚中，面容隐入阴影中，露出了痛苦不堪的表情。
——真好玩！
先祖果然没有说错！
黛瑞拉这一套全都是鹦鹉教的，她想到了当时先祖那热情到诡异的神色，那时还很诧异，本能地觉得这个狡猾到惫懒的先祖另有所图，现在看来，好像误会她了——紧接着，凤凰王脸色一变。
等等。
先祖为什么这么熟练？
她跟康德做了多少次了？
一念及此，黛瑞拉突然有些意兴阑珊，翻身起来，席地坐到了一边。
康德还在本能地拱腰，转头道：“啊？”
“不玩了。”黛瑞拉闷声道，“不好玩。”
啊？
康德看向黛瑞拉，一脸纳闷。
女皇是个傲娇，很多事情张不开嘴、说不出口，这次其实也一样，但看着康德一脸无辜茫然的可恨模样，再加上今天的大胆放纵，她脑子一热，终于打开了话匣子，不满地拍打着地面：“你跟先祖做过这种事情吧！”
——啊？
“还有游戏机！”
“还有可乐！巧克力！饼干！肉干！果冻！她都吃过吧！”
“怎么都是她先的！你们到底一起做过多少事啊！”
说到后来，甚至下意识地蹬了几下腿，活像是在发脾气的小公举。
康德算是听明白了。
他沉思了一下，说道：“倒是有件事情，我是从来没跟她做过。”
黛瑞拉神色一动：“什么？”
康德正色道：“她骑过我，我却从没骑过她，你看……”
“……无礼！无耻！坏人类！”
黛瑞拉满脸通红，伸手去掐康德的脖子：“想也别想！”
三下两下，康德又被按在身下，这回是正面上的，两人四目相对，黛瑞拉秀发垂落，脸颊嫣红，旋即受惊般地闪开，躲在了一边。
康德摇摇头，慢慢地起身：“有很多啊。”
女皇疑惑地看过来。
盗火者微笑着看向她：“我们一起做过的事情而没跟她做过的事情。”
黛瑞拉一时恍惚。
瓦伦坦外的初见，一开始的谈判与刀光剑影，后来的坦诚相待，而后再起波澜，命运纠缠，分分合合，国家利益，更高利益，以及私下的……
她心潮起伏，又瞪了康德一眼：“都是我在出丑。”
在他面前哭，在他面前大吃大喝，在他面前哭，在他面前哭，看着他跟蒂娜亲嘴，听说他跟龙女缔誓，听先祖讲自己跟他快活的事情……
——啊啊啊啊啊这么一想好气啊！
康德全然没有发现黛瑞拉的神色变化，更想不到女皇心里在想什么，事实上他并没有看对方，而是抬头看着天花板，轻声道：“以后也会有很多吧。”
正吃醋不忿的女皇一愣。
“一起经历的和创造的，独一无二的回忆。”
黛瑞拉心中一震。
只见眼前的人类低下头，看着她，神色温暖，目光平静，露出笑容。
她听康德说道：“比如说，并肩迎……”
“——住口！”
这一刹那，黛瑞拉福至心灵，大喝出声，吓得康德闭上嘴：“啊？”
“直觉告诉我，听你说完之后我会气得砍你，所以你可闭上嘴吧！”黛瑞拉恶狠狠地盯着康德，“三件事情？”
“啊？”
“这是女皇的命令！你必须准备三件事情！跟我一起做的！以前没有跟先祖做的而且以后也决不能跟她做的！也不能跟其他人做的！只有跟我一起的！”黛瑞拉指着他大喊道，“否则我就、我就……”
她支吾片刻，然后凶巴巴道：“总之一定会用最严厉的酷刑来惩罚你！”
“……”
康德看着黛瑞拉，笑了起来：“好吧。”
对方羞恼道：“你笑什么？”
“我想起了高兴的事情。”
“什么高兴的事情？”
“我看到了一个好朋友的最可爱的一面。”
“……无礼！”
又闹了一阵，黛瑞拉惊觉：“破碎群岛那边的事情……”
康德撇了撇嘴：“等你想到之后黄花菜都凉了——放心，我已经吩咐了，运输机正在赶向蔚蓝舰队所在，到了我就去看看。”
黛瑞拉这才松了口气，又感到讪讪然，刚刚一不留神就玩过头了，这可不像是她——黛瑞拉啊黛瑞拉，不要在他面前忘乎所以啊……
在这个坏人类面前丢的脸已经够多了……呜……
她定了定神，脸上迅速恢复了精灵皇者的气度和仪态，她说道：“我有点惊讶，即使你愤怒不已，也没有削减对蔚蓝舰队的支援份额。”
康德摇头道：“一码归一码，救援蔚蓝舰队是我做出的决定，我不会因为星空议庭和那个傻叉的愚蠢而迁怒于舰队的官兵，这两者之间没有任何关系，那些士兵也是可怜人，因为上位者的自私傲慢而付出代价……”
他叹了口气：“从来如此。”
黛瑞拉神色一黯，她想到了很多。
女皇轻声道：“你做得很好，我很喜欢。”
她下意识说完，心中一慌，脸上一红，刚想掩饰，却发现康德居然没有把刚刚那句无心之言放在心上，一时之间，她有些牙痒。
而后康德缓缓道：“不够好……远不够好。”
精灵一怔。
“我现在还为刚刚所做的决定而犹疑……那样的决定似乎并不理智。”康德看向黛瑞拉，“我甚至不确定，如果陷入险境的是精灵舰队，前来恳求我的不是评议会的傻叉，而是你……我不知道我是否会拒绝你。”
他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我不知道我拒绝你之后，会发生什么，我也不知道如果刚刚的抉择源于一个更难权衡的困局，我会做出什么选择，有些时候，能力越大就越痛苦，因为没有能力的时候，你什么都做不到，而有能力的时候，有时你却做不好……”
他低声说话，然后温暖的手指捏住了他的脸颊。
“太小看我了。”
黛瑞拉提着他的脸肉，揪着他转过头。
“康德，我并不想做凤凰王的，我只是被迫去做，而且一定要做好。”
她看着眼前的人类：“为此，我放弃了很多很多东西，但也有绝对不能舍弃的东西，这也是我最近才想明白的道理。”
“——如果什么都必须放弃，那我做女皇干什么。”
康德表情微怔。
“所以明白了吗？大胆的人类，竟敢怀疑伟大的凤凰王。”
黛瑞拉手指用力，将康德的脸拉成搞笑的模样：“我如果像那个评议会的短生种那般傲慢短视和愚蠢，那现在怎么会跟你坐在一起？我会在王庭动员开战，不惜一切代价干掉你，为歌月战争中战死的将士们报仇……但我没有，因为我知道，真正杀死他们的人是谁。”
“所以，如果你在担忧，担忧下一次两难的抉择和困局到来时的选择，那很简单——不需要选择，两边都能做到，那便是了。”
“明白了吗？就像这一次，如果给你足够的时间准备，其实两边都能做到吧？既将破碎群岛的人全都撤出，与此同时也能救援蔚蓝舰队，是吧？”
康德缓缓点头。
这一次单位时间运力有限，无法两边兼顾，其根本原因，不是荷鲁斯运力有限，也不是飞机数量不足。
而是跑道不够多，机场不够大。
如果自己来到远港之后就着手征发民夫和施法者修建大型机场，那现在根本就不会有这件破事，他不必为了自己的底线和无辜者的性命与奥法评议会闹掰，反而能在破碎群岛民众的疯狂爱戴拥护下，愉快地敲一大笔评议会的竹杠，让他们含泪出钱，还得谢谢大爷。
但那只是如果。
半个月前的康德，闲得蛋疼才会想到去修机场，基建远不到那一步，电线杆都没拉全，而且还要修这么大规模的，开什么玩笑，哪里用得着。
现在他懂了。
“你看，这不就得了？”
黛瑞拉笑颜如花：“记住教训，就多做准备吧，努力变强，为了让将来的自己，不需要决断和舍弃，可以全部都要。”
她握住康德的手：“我们一起。”
康德回握：“第一件事？”
女皇的笑容依旧灿烂：“区区三件事情就让你这么头疼吗？”
“懂了。”
“哼哼。”
耳边响起了荷鲁斯的跨洋传讯：“父亲，已经再次优化空运方案，救援蔚蓝舰队的计划也已经制定完毕，破碎群岛空中救援行动即将进入最后的冲刺阶段，准备好了吗，父亲，真正的挑战要开始了。”
康德听到之后，握了握黛瑞拉的手，拉着她一起起身。
“我要走了。”
“去吧，我也去破碎群岛那边看看。”她轻笑道，“很快就飞过去。”
“要试试飞机吗？”
“不怕让我发现什么？”
“随便发现。”
“哼哼。”
康德松开了女皇的小手，推开房门，外面经过的人愣了一下，旋即躬身，洪三等在远处，见他出来，上前行礼。
“带我去找那个奥马利。”
见到脸上添了新疤、神色阴鸷的临时使者，康德不跟他寒暄，开门见山：“作为救援蔚蓝舰队的第一个报酬和条件……”
他说道：“你们那艘潜艇失事前的最后坐标位置，包括深度，告诉我。”
虽然潜艇搞不到手，但在附近位置沉几个塞满塑性炸药的油罐车下去，还是可以的——就像荷鲁斯说的那样，真正的战斗，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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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裂开了……草，今天一大早，空调坏了，被蒸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