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德望着坠落地面的巨龙，鲜血横流，畸变的异化组织暴露在绽放的血肉中，闪耀着妖异的紫芒，高浓度的神秘能量在其中富集。
他说道：“让我来试试。”
“……试试？”龙娘惊恐道，“你还好这一口？”
康德先是一愣，然后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莉莉背着手，哼了一声，将头瞥到一边：“被怪我没提醒你啊，小心被反咬一口，巨龙的生命力可是很强悍的。”
康德笑了笑：“不是有你和阿猩保护我吗？”
“你一心求死，我怎么保护得过来？别把我当成你的免费保镖了。”
莉莉翻了个白眼，脚下挪了步子，眼睛不去看康德，而是盯着巨龙的颈部、背部等位置的肌肉，一言不发。
康德小心翼翼地接近，阿猩在背后紧紧跟着，他望着地上的龙躯，此刻那躯体依然一起一伏，鲜血流淌，这条龙的生命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逝，再过一段时间，即使有神秘能量的支撑，它也会不可逆转地走向死亡。
他沉吟片刻，决定尝试一下。
密林中被腐化的鸟群刚照面就被轰成了焦尸灰烬，一个活口都被留下，冲到地面的无名异怪凶残至极、无法控制，最关键的是，这两种怪物都没有神智，考虑到传播风险，也未曾活捉，但现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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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所面对的，是一只被腐化了的智慧生命。
神秘元素感染所引起的畸变物充斥着它的身躯，盗火者的灵觉感知之中，那侵蚀的异化力量正在不断地扩张，改变着它的身体机能，强行维系着它的生命，而代价就是身躯异变，灵智丧失。
而在这之前，虽然这头龙依然疯疯癫癫，张口就要看看批，但却能认出康德的马甲，知晓自己的身份，还有一定的思维能力。
什么时候彻底失控、成为一只不会说话的野兽的呢？
是榴弹轰击、紫色护盾全力张开的时候。
那意味着神秘能量全力运转，虽然形成了强大的保护，却也开始侵蚀这只龙的身躯，正是紫色能量的全面活性化令这只龙彻底失控。
而现在，康德想要反其道而行之。
趁着对方还没死去之前，将它体内滋生的畸变组织萃取消磨。
将那逸散的神秘能量吸收。
看看会发生什么。
如果能让对方恢复神智……那他至少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毕竟这只龙是智慧生灵，如今奄奄待毙，没有反抗能力，却一时死不了……值得稍稍冒险，做一下这样的尝试。
因为失踪的巨龙……有整整一个使团啊。
他伸手按住巨龙那粗劣的表皮，神秘能量的异化让光滑的龙鳞变得坑坑洼洼，康德的精神力蔓延，盗火者之力展开，寻找神秘能量的畸变物。
他发现这个过程很顺利。
盗火者之力用于活体生物身上，往往会演变成神机流，就像是先代女拳师盗火者所干的事情那样，会自行展开生吞活剥的程序。
因为生灵是完整的生灵，不可分割，澎湃的生命力流动不熄，无法精准定位特定的某个部位……但这一次是个例外。
因为神秘元素造成的感染异化，是外来的侵入体。
而且不知为何，对盗火者的精神力有着极高的响应度。
萃取的过程流畅之极，他能够感受到庞大的神秘要素被萃取吸收，容纳于掌间，温顺至极，保险起见，萃取到的要素被即时灌输出去，强化着一字排开的弹药与炮弹，康德全神贯注，小心地进行着萃取工作。
以腹部为圆心，向周围的身体部位扩散。
“咦……”
他突然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莉莉一直在盯着巨龙的肌肉群，闻言立刻道：“怎么了？”
“这里。”
康德指了指龙背的部位：“异化能量浓度最高的区域……应该是扩散的起源，也就是说，最早的神秘能量是在那里侵入的。”
龙娘挪了几步，眯起了眼睛：“……有趣。”
康德疑惑道：“什么？”
莉莉肯定道：“这个地方被称为卡弗之逝，龙族的典故，这个部位是龙族的弱点，魔力与血流汇聚的交点，一头传奇巨龙便是死于此处的神器刺穿偷袭，对应人形方面，也是后背要害，同样是弱点。”
“每一只巨龙都经过了防御训练，被教导特别注意此处的防护，懂我的意思吗？即使有什么强敌将神秘元素注入了这只巨龙的体内，也不会刚好注射到这个部位，敌人想要碰触这里，只能将其打倒无法反抗或者直接击毙。”
“而它先前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
说到这里，龙娘的脸色有些难看：“那么可能性只有一种……”
康德平静道：“同伴的突然偷袭，然后暗算。”
背叛嘛。
很正常。
莉莉没有说话，她目光闪烁，显然对这个猜测有些无法接受。
毕竟依然是巨龙。
依然出身龙岛，即使对保守派怀有怨怼，因为沉重的童年甚至厌烦整个族群，但她毕竟还是巨龙。
巨龙的骄傲，巨龙曾经的辉煌，巨龙的强大，巨龙的荣光，曾经的历史，族内的风俗，传承、记载、故事、史诗与传说，这些东西潜移默化，影响着她的性格、观念与处世的态度，这也是文明的力量。
所以她对脑海中浮现出来的猜测，感到不可置信。
龙族怎么可能背叛同伴、将同族作为试验的素材和对象。
就在这时，一阵龙咳沉重地响起。
那垂在地上的龙首扬起了长脖，向外吐出几口血块。
阿猩立刻擎起长棍，一只手准备随时抓住康德将他甩出几公里，荷鲁斯也在预热引擎喷口，并依靠远程信号指挥战争平台准备开火，但那巨龙似乎已经没有了力气，它艰难地转动着竖瞳龙眼，看到了身边的人们。
它挣扎着低吼道：“是你！是你们！莉莉！你太令我们失望了，竟然也像你的父亲一样背叛了族群，竟然跟一个人类……”
那声音充满了愤怒和不甘。
作为新生代的巨龙，它对早年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长辈们对此讳莫如深，不肯透露分毫，但年长的巨龙们对莉莉的厌恶、排斥、愤怒甚至怨毒，也被年轻的后代们所看到、学习和继承。
孩子嘛，总对欺凌这种事情毫无负担。
以至于长大之后，虽然还是不知道当时的叛逆巨龙到底做了什么，但它们却完美地承接了上一代的旗帜，自觉地捍卫本族的荣誉、尊严和光辉，也因此对莉莉的重蹈覆辙感到怒不可遏。
龙娘的脸色波澜不惊，就像她平时一样，神情冷冷淡淡。
对于这种毫无来由的歧视、愤怒甚至怨恨，她最初委屈，而后不解，再感到困惑，然后是生气，最后已经习惯，用毫无变化的表情保护自己，以便让欺凌她的年幼巨龙们无法获得霸凌的乐趣，用读眼神的能力保护自己，以判断所遇到的成年巨龙对自己的态度和观感。
然后磨砺自己，锻炼力量。
以真正地保护自己，然后探寻真相。
她这些年就是这么过来的。
而现在，面对久违的愤怒和怒火，她已经很平静了，望着对方，她轻声道：“奥彻威尔，现在最该被指控的是我们吗？”
那巨大的竖瞳骤然一缩。
看到莉莉之后，本能的控诉和怒吼，只不过是脑海中浮现出的第一个念头，之所以会这样，是逃避，是为了逃避残酷的现实。
而现在，它还是想起来了。
背叛，噩梦，不可置信，还有绝望。
如今的巨龙已经无法发出愤怒的吼声，它无力地趴在地上，只能发出一连串哭嚎般的悲鸣，它喃喃道：“背叛，疯狂，他已经疯了……”
莉莉问道：“谁疯了？其他龙呢？”
“翠西恩……”
那是这次使团的领袖，武库长老的孙子。
角色定位是反派情敌权二代，兼送脸快递小哥。
现在看来，这家伙很有想法。
巨龙有气无力道：“他……我们发现了这里，发现了里面的东西，纯粹，强大，令我们着迷，翠西恩说要找到它们，他做到了，我们找到了，但却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他已经不正常了，他说要利用这种能量，他说要让龙族重铸辉煌，他说这是神明给予的升格恩赐……”
它的语气越来越含糊，越来越混乱。
“我觉得不对劲，我说要先报告龙岛，这个鬼地方很可怕，尤其是更深的地方，我们产生了分歧，不只是我，还有其他的，然后我……”
巨龙的声音里充满了痛苦。
被偷袭，然后注入了那可怕的神秘元素，观察变化……应该是这样吧。
莉莉继续追问道：“你们去了哪里？你们发现了什么？翠西恩去了哪里？它到底要做什么？”
“我……他……他说他要升格，他说他要解开沉睡在龙躯体内的所有潜能，是众神之王阿卡图姆所许诺和恩赐给我们的，真正的力量……”
巨龙虚弱道：“起源之河，它在寻找起源之河……”
“那是什么？在哪里？”
“深处，深处，他说，那是流淌着神圣与伟大的灵河……”
“那是什么东西？”
“河，那是河……”
巨龙奥彻威尔说到这里，突然语气一变，脖子突然甩动着，身躯一阵震荡，试图站起，但这样的尝试终究失败了。
随着康德不断萃取着他体内的异变能量，巨龙的神智不断恢复，但与之相对的，失去了这神秘能量的支撑和保护，现代武器所造成的可怕伤口正在加速吞噬着他的生命，死亡已经不远。
他明白了如今的处境，语气惶急。
“莉莉……”他不再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不安而恐惧地询问，“我是不是要死了？莉莉，救救我，我不想死……”
即使是强大的巨龙，在面临生命的终焉之际，依然会不舍和恐惧。
龙娘缓缓道：“奥彻威尔，我无能为力，龙陨之时已至。”
巨龙暴怒道：“不可能！不可能！你一定是不想救我！你一定还在怨恨我们，对不对？你这个叛逆巨龙的后代，你跟你父亲一样都……”
他咒骂着，吼叫着，但这除了加速死亡之外，毫无作用。
因为入目所见，那高挑而美丽的身影正在静静地望着他，淡金色的长发垂落，黑裙裙摆飘扬，淡漠的神色毫无变化。
就像很久之前。
被小时候的他们所排斥、欺负以及取乐的小小的龙。
她似乎一直都没有变过。
变的是他们自己。
奥彻威尔神魂一震，嘴边的骂声渐渐弱了下来，龙泪渗出，坠地，化作晶莹的珠体，他慢慢地躺平了昂扬的脖颈，缓缓道：“……对不起。”
直至现在，生命抵达终点，往事浮现心头，最后的灵明中，他得以透彻地正视自己的心灵，儿时的欺凌排斥，长大后的尴尬和故作姿态，其实某种情感已经悄然地变质，只是他们从未意识到，或者不肯意识到。
所以在听闻莉莉与一个人类订立龙之誓约后，他们都勃然大怒，使团之中，倒有一半是小时候的霸凌团伙，他们遵从父辈的意见和主张，叫嚣着要惩戒新的叛徒，但内心之中的愤怒到底来源如何，现在他才明白。
只有感同身受，只有龙之将死，只有在面对那恐惧、不安和黑暗之际，他才意识到，先前做的事情，是不恰当的，不应该的。
“对不起。”
他重复道，声音渐渐微弱下来，轻声道：“我不应该那么对待你，以前不应该，现在也不应该，莉莉，我要死了……能原谅我吗？”
眼皮渐渐垂落，他听到了死亡降临的声音，越发模糊的视线中，他隐约看到了面前站立的身影，那被他忽略的、一度躲避的、最终意识到真心却为时已晚的，那如今已经成为了永久的遗憾，但死亡之际，她在身边，能够最后吐露心声，也许正是阿卡图姆的恩赐。
他依稀看到了那美丽的脸庞上，那一直冷若冰霜、毫无变化的脸上，露出了所从未见过的，宛如冰雪消融的美丽的笑容。
就像在梦里一样。
他看到了此生所见到的最后一幕，美丽而惊艳。
然后听到了此生所听到的，最后的声音。
那声音温柔而美好，犹如天籁。
“不能。”
在听到这声音之后，巨龙的魂灵猛然一震，宛如被大锤轰中，某种强烈的悸动感翻腾着，而后天地沉寂，一片黑暗，意识如星火散去。
巨龙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神采已灭。
莉莉收敛了笑容，淡淡道：“龙陨。”
康德收回了手，感知之中，所有的畸变物被萃取殆尽。
这巨龙复归正常，龙骸纯净。
他站起身来，望着死去的巨龙，鲜血流淌，庞然大物，不同于丹枫琉森之战被空空导弹大卸八块的龙骸，这只死去的巨龙趴在地上，虽然浑身是伤，但尸体保存完好，宛如一座山峦。
“龙陨。”他重复着莉莉提到的名词，问道，“那是什么？”
“一只巨龙因意外情况死去，无法返回龙墓安葬，它的残骸之中，魔力会渐渐流逝，鳞片会慢慢失去光泽，身体薄弱的部位会渐渐开始腐朽，继而腐烂扩大，强大的生命力和魔力将会流向大地，回馈众生，对所在的环境产生长久持续的影响，继而影响到整个生态群落。”
莉莉望着彻底没了声息的巨龙，轻声解释着。
“这种过程被称之为龙陨，强大巨龙陨落之地，数百年后将形成一块富含魔力的区域，或是龙血森林，或是魔力山谷，或是一眼充满了魔法力量的泉眼……矿产，素材，土壤，生物，巨龙的遗泽将长期惠及所在的区域。”
莉莉科普完之后，又补充了一段。
“只是最近几百年来已经没有发生什么龙陨了。”
“因为龙皇推出的从摇篮到坟墓的福利政策太过优厚，还有‘没见到尸体就不是战死而是失踪’的严苛保险与抚恤认定，使所有战死或者老死的巨龙都会想尽一切办法回归龙岛，即使没有力气飞回去，也要用尽最后的魔力向龙岛发出收尸信号——你懂吧。”
“因为龙岛有遗产法的，死不见尸的话，就算走强行继承的程序，也要被龙岛狠狠地扣一笔税……”
康德听着哭笑不得。
龙陨这种有仪式感的肃穆之事，也被冲淡了气氛。
下一刻，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望着莉莉，说道：“……你还好吧？”
龙娘哼道：“仇家在我面前翘掉，而且还死于背刺内斗，而且老娘手上还没沾血，看到这群傻【哔——】自己打成一团死的死疯的疯，我他妈爽到爆了好么，伤心个屁啊，我为什么要伤心难过？”
她这样说着，头却微微撇到一边。
——可我没有说你伤心难过啊，傻姑娘。
康德目光闪动，最后只是轻轻一笑：“那，恭喜，我去检查一下设备。”
他转身，拉着阿猩离开。
只留着莉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对着龙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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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健身环……应该是十五天了？稳定增加强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