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
这个藏头露尾、躲躲闪闪但大家心里都明白是怎么回事的非正式访问团,成功抵达了瓦伦坦城,并下榻歌德方面准备好的宅邸。
从马车到宅邸,一切都是由洪三过问经办的。
供精灵所居住的宅邸位于富人区的一片,几栋小楼和宅子划成一块、充当临时使馆,周围隔开,也有卫兵象征性地站岗。
这块地皮已经是康德的产业了,临时拿出来让精灵们凑合住住。
瓦伦坦一战,诸多贵族战死,许多大小家族甚至就此除名,许多宅院产业成为了无主之物,本来康德将它们尽数笑纳也没有人敢说什么,但这点小便宜康德看不上眼,替康德处理瓦伦坦一切事务的洪三更是所图甚大,怎么会在这种不足一提的小事上犯糊涂——他知道,免费的才是最贵的。
于是前几日,洪三就向临时市政委员会公示了康德的意见。
经过短暂的表决后,委员们一致同意成立“尼克-瓦伦坦与康德”战后重建专项基金会,其职能是统合、归纳和代理所有在瓦伦坦之战失去主人的无主财产,进行适当的理财、投资和管理。
由此所产生的一切收益将用于瓦伦坦的各项战后工作,慷慨而仁慈地让每一个能够勤劳勇敢地重建家园的瓦伦坦人从中受益,包括医疗、抚恤、重建、纪念、赈灾、教育、投资等等等等,以确保为这片土地牺牲的伟大者们所遗留下来的那些财富,能够继续帮助这片土地的同胞们。
基金会的另一项职能是托管,不仅是托管打理财产,也负责处理继承权问题,譬如某位战死的贵族的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跑过来继承这财产——基金会将经过严格细密的考核以确定对方身份,然后以另一种方式归还财产。
即按这份产业按照战前的价值折合成金币进行一次性偿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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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员们大多不理解这种规定的深意,可既然是康德单独提出的,没人会反对,况且这种归还方式慷慨至极——毕竟战火一至,瓦伦坦的房产早就不值钱了,按照战前价格来偿付,完全是康德殿下的仁慈。
只有洪三知道康德心里是怎么想的。
“瓦伦坦周边以后就是老子的基本盘了,以这里为中心进行建设,不出十年,房价非得涨个百八十倍不可,怎么可能让在外面躲着打仗、事后跑回来的叼毛贵族坐享其成?本地人留在城里打生打死,享受发展红利,这是你应得的,可城是老子守下来的,经济是老子建设的,怎么能让胆小鬼事后跑回来占这便宜?趁早堵上他们的嘴,以免以后闹出什么幺蛾子。”
康德私下里对洪三是这么说的。
在这种思想的指导下,洪三领会了领导的意思,开始暗中物色考察房产,并以最快的速度圈地买地。
所有的产业都按照战前的市价付钱,还给增加了两成。
买房的钱全都注入到了基金会中。
美其名曰,做个表率,为基金会提供一笔现金流。
维达尔商会在康德的暗示下也买了许不少。
这应该是蕾奥娜乃至整个维达尔商会今后十年最成功的投资之一。
所以说了,世上最爽赚的赚钱方法,莫过于投资房地产了。
比这还要爽赚的,自然是靠着提前得知政策情报然后投资房地产了。
比这个更好要爽赚的,当然是自家制定政策然后投资房地产了。
不过当时康德只是得意了一小会儿,便将这种洋洋得意的感觉抛到了脑后,首先瓦伦坦并没有建设起来,对房价和个人财产会膨胀到什么地步也没有实感和预计,也没见着钱,眼下只不过是投资和布局的一手。
没什么的。
真到了瓦伦坦飞速发展建设起来,他那时候的格局、权势、力量和地位估计也膨胀到了一定程度了,钱说不定只是一串数字了。
想到这一点,他就不是很激动了。
而且还叹息——妈的,在地球买房有这么简单方便便宜就好了。
“殿下,精灵已经入住了。”
精灵使团抵达临时使馆,康德和洪三等人还在城外溜达,他们是走回来的,快到城门了,大路上一旁早有人侍立道旁,汇报了这一消息。
康德点头,然后问洪三:“你是怎么安排的?”
洪三答道:“除了象征性的岗哨之外,什么都没安排,使馆里没有仆役,我们会向他们提供比照殿下的食材用品,其余一切由精灵自便,这是为安全计,他们不放心我们,瓦伦坦也没有任何一个人类愿意为精灵服务。”
康德闻言想了想,问道:“那安保方面呢?让他们自卫?假如有什么万恶的敌对势力,譬如帝国的破坏分子,主导一场袭击或者下毒,甚至是狡猾的精灵分子自导自演一出刺杀,我们会不会很被动?”
洪三笑了笑:“殿下,您是不是被精灵公爵那一哭给哭懵了?这是非正式会谈,我们也没有求着精灵和谈,怎么会被动?”
“……也是。”
康德敲了敲脑袋,指了指路旁等待着的市政官:“兄弟麻烦再跑一趟,告诉精灵,让他们自己注意安全,瓦伦坦不会有人对他们出手,可别有居心的人就说不定了,万一缇灵公爵遇袭死了,事情没得谈了,我们只好再来打一仗,精灵又要死上许多,所以请他们多加小心。”
那市政官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本来站在康德面前,就一脸崇敬仰慕之色,听到康德这番话,都要颅内绝顶了,他兴奋得脸色通红,大声喊着说道:“是!殿下!我会将您的话一字不错地带到!”
这些歌德人,不,或者说整个大陆的各国各族人,都习惯了精灵作为世界霸主的日子,高贵强大的种族,强横无敌的国力,永远都是正义的,力量与荣耀的灯塔,无论是哪个种族、哪个国家的人,见到精灵都要矮上三分,哪怕两国交战,都带着几分忐忑不安,哪里见过现在这阵仗。
——兀那使者,自己注意安全,我们不杀你,可你要是被别人弄死了,那咱们两国就能继续打了,我就只能再杀几万个精灵了!
这位年轻的市政官在这之前,永远都想象不到,歌德人居然可以跟精灵这么说话,可以跟精灵使者这么说话,可以跟精灵公爵这么说话。
——不愧是康德殿下。
脑残粉的狂热程度又增加了。
康德与洪三望着那快步而去、仿佛整个人都在燃烧的年轻人,一笑。
“殿下,也请上车吧。”
洪三摆出了一个请的姿势:“您现在已经不方便在城中行走了,狂热的人群会把您团团围住的,除非您想再来一次公开演讲。”
康德跨上停在路旁的马车,笑了笑:“放过后世的小学生吧。”
洪三说得一点都不夸张,如今康德在瓦伦坦城的威信已经宛如神明,以难以理解的恐怖力量毁灭了五支精灵战团、守住了瓦伦坦,在大部分人眼中已经是半神下凡了,瓦伦坦国家公墓前的演说更是让这位强大的英雄拥有了人性的仁慈与伟大,令诸多强者和贵族心悦诚服。
以至于这两日,瓦伦坦各项井井有条的重建工作与抚恤医治工作顺利展开,没有瘟疫,没有饥饿,没有寒冷,虽说是行省周边各地区的物资支援与各位工作人员的勤恳工作,可广大群众的心中,最大的功绩当然是康德殿下的——这就是做领导的好处了,天上会掉锅,也会掉功劳。
等到“尼克-瓦伦坦与康德”专项基金会成立的消息传开,临时招募的大量宣讲员与市政官将这项举措传遍大街小巷后,康德简直都要立地成圣了。
因为这是完全惠及每一个瓦伦坦人的举措。
这是这片土地、这个世界第一次出现名为基金会的东西。
公益性的,有职责的,有担当的,为绝大多数人的福祉服务的。
最重要的是,每个人都知道了,每个人都听到了。
也许他们的文化程度不高,也许他们很难理解基金会的运作方式,可那派遣到一个一个街区巷子、不厌其烦地大声通报的宣讲员们让每个人都有所感触——康德殿下在向自己说话,他的心中记挂着每一个平凡的生命。
马车驶进城市,街道两旁已经没有哭泣,渐渐出现了笑语,还有坚强或热烈的交谈声和鼓劲儿声,战后工作非常顺利。
因为在经历了噩梦一般的浩劫后,有人在指引着大家的未来。
只要这个人在,人们就不会迷茫。
“殿下。”洪三认真道,“这片土地,确实会成为您的立业之基。”
康德轻轻地摇头:“还差得远。”
临时使馆。
咚咚咚,房门敲响。
“请进。”
精灵智者埃兰迪尔推门而入。
他是王庭最受倚重的廷臣之一,是两代凤凰王的礼仪教师与皇家顾问,他风度翩翩,英俊潇洒,博学多才,富有魅力,有着无数的故事和传说,他的名字是优雅的代名词,永远从容不迫,冷静睿智。
可现在他的脸庞黑得出奇。
显然非常非常非常非常的……生气。
房间里,先前暴风痛哭、柔弱宛如娘炮的塔格里斯公爵此刻正坐在宽大的座椅上,倚着靠背,将一只脚踏在椅沿上,伸手拨弄着桌子上的花卉。
咔嚓一声,埃兰迪尔将门带上了。
塔格里斯公爵听到这声音,腿立刻放下,收回手,端庄坐好。
然后像个小兔子一般受惊转头,一瞬间,表情就变得惊恐变得委屈,眼泪汪汪,公爵大人瘪着嘴小声道:“埃兰迪尔老师要惩罚我吗?”
“……”
时刻优雅、风度翩翩的精灵智者长吸了一口气,忍住,忍住,忍住,他默念着对方的身份,默念着对皇室的忠诚誓言和身为臣子的职责,默念着自己优雅从容的处世之道,但看到了塔格里斯这张脸露出了这样的表情……
——忍不住了!
他以前所未有的凶恶语气厉声道:“请您体面些!”
塔格里斯脸上的委屈惊恐哭唧唧的神色瞬间就敛去了,他叹了口气:“埃兰迪尔卿,你看,同样是训斥,为什么康德训斥我的话跟父皇训斥我时差不多,而你翻来覆去地只有一句请体面些?”
埃兰迪尔并没有跟对方纠缠,冷声道:“因为您实在太不体面了!”
先前发生的那一幕,埃兰迪尔甚至比康德和洪三更懵逼,康德懵逼之后,生出的是震惊和怀疑,而埃兰迪尔反应过来之后,则是差点抽过去。
想到先前自己所看到的那一幕,他现在都气得直哆嗦。
埃兰迪尔怒声道:“您知道您做了什么吗?皇室的荣誉,个人的名声,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还是在我们的敌人面前!您知道这有多羞耻吗?”
塔格里斯闻言露出了狡黠的笑容:“可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
埃兰迪尔瞪大了眼睛。
这话好生无耻,他一时竟无言以对。
紧接着他又说道:“就算……就算您不在意,可暮月王朝的颜面……”
塔格里斯叹了口气:“你们这些老家伙,怎么越来越要面子,哭怎么了?哭就丢面子了?我今天这一哭,会让皇家陆军被人小看吗?会让皇家海军不被警惕吗?会让康德觉得暮月王朝弱得要命吗?那我还可以多哭几次。”
埃兰迪尔再次愣神,然后摇头道:“话不能这么说。”
“话就是这么说的,埃兰迪尔卿,你反应过度了,我刚刚的行为只是计划的策略,不会有什么坏影响的。”
缇灵公爵摆摆手,说道:“否则以当时的局面,还有什么办法能够击破康德咄咄逼人的强势?多亏我反应快,而且演技好。”
他说到这里,表情更加得意了,望着埃兰迪尔眨眨眼睛:“明明好久不用这一招,可我还是说哭就哭,不愧是我,埃兰迪尔卿,有没有觉得怀念啊?”
精灵智者冷声道:“我怀念我的教棍,还有当时森严的师生关系。”
言语刚落,眼前影子一闪,塔格里斯就出现在了埃兰迪尔面前,伸出白嫩的手,掌心白皙得近乎透明,他撇着嘴,似乎在忍受即将到来的痛楚,那一双眼睛就跟水龙头一样,又开始蓄水了:“老……老师我错了……”
埃兰迪尔捂住了眼睛,叹息道:“请您体面些……”
“唉,真是无趣。”一转眼,塔格里斯又出现在了窗边,打量着那抹盆栽,一边看一边叹气道,“明明埃兰迪尔卿做老师的时候很风趣的。”
精灵智者露出了些许怀念之色,然后摇头道:“不一样了。”
“说得对,不一样了,可现在也不一样了,既然如此,我当然也可以随心所欲一点啊。”缇灵公爵站起身来,在窗边转头看埃兰迪尔,阳光照映在他的脸上,使那本来就俊美得有些阴柔的脸多了几分别样的魅力。
他抿着嘴,笑道:“您说呢?”
埃兰迪尔怔了片刻,然后缓缓叹道:“我就知道没这么简单……”
“喂,别把我说得像是只为跑出来玩的,我当然也有任务啊任务,当街大哭其实也很难为情啊,都怪那个混蛋震旦人。”
塔格里斯哼了一声,白皙的面孔有些微微发红:“我还以为他怎么着都要跟我们客客气气地说些废话,然后我就透露出我带来了女皇的和平意愿,然后大家就坐在一起谈,然后我就等,等着出事,等着所有的事儿都出了……”
说到这里,他嘟囔着,有些气愤,有些难为情,甚至还有些羡慕。
“谁知道这混蛋这么粗鲁野蛮,什么话都说得出口,偏偏他这么讲,我们还拿他没有办法,也不会有任何人指责他说得不好、做得不对……”
塔格里斯慢慢地叹出一口气:“说实话,有点羡慕啊。”
精灵仰着头,阳光顺着他脸颊抬起的动作而洒落流泻,仿佛流动的光液滚在细腻的肌肤上,衬出了一种阳光灿烂下的小小忧伤。
他轻声道:“威慑霸权,手握伟力,令诸国忌惮,却不必戴着面具。”
埃兰迪尔默然。
然后他说道:“其实我们可以现在就离开的,他虽然粗鲁野蛮,但有一件事情看得极准——无论这次谈得怎么样,战争都要继续打的。”
“至于他这个人……”
精灵智者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厉色:“他活不了多久的,甚至议会与法务部的准备都大概率派不上用场……歌德的结局也早已注定。”
塔格里斯干脆地摇头:“我不。”
他倚在窗边,双手抱怀,哼道:“现在再走,之前岂不是白哭了吗?”
“没白哭。”埃兰迪尔淡淡道,“能在死前看到您狼狈不堪、嚎啕大哭的丑模样,作为一个人类,他应该感到至高的荣幸,也不枉此生了。”
塔格里斯叫道:“也没有那么丑吧?我小时候都是对着镜子练过的。”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埃兰迪尔叹气:“不走?”
塔格里斯点头道:“不走。”
他直起身来,踱了几步:“虽然他说话难听,还那么没礼貌,可我还是要留下来,救他一命,歌德的失败在所难免,但战争并不只有一种胜利。”
“我看出来了,他虽然粗鲁,也既不疯也不傻,比起今日短时间的相处,我更愿意相信先前收集到的情报信息所分析出来的内容,他的所有行为逻辑,与他接触的每个人的证词,这些综合起来,才是他真正的性格……”
埃兰迪尔打断了他的话:“殿下,您真的考虑好了?”
缇灵公爵仰头,目光透过了天花板,看向了更远的天上:“他展露出难以理解、却威力强劲的可怕力量,足以摧毁一只大军,也能夷平一座城市,最要命的是,我们不确定他是否只能使用三次,也不知道威力是否只有这么大……这样的人,我不放心,帝国的皇帝不放心,但有些家伙更不放心。”
这样说着,精灵露出了冰冷的笑。
“算算时间,那上面的某些家伙,也该在路上了吧,它们不会允许超出掌握的事情发生,一定会抓到康德,拷问他的秘密,或者杀了他,也就是说,我们放着他不管,他很快也会完蛋,他一完蛋,歌德就再也没有赢的希望。”
“可我偏不。”
他眯起了眼睛,冷然道:“这些家伙想要做的每一件事,我都会搅黄掉!”
声音虽然轻,但是斩钉截铁,透着凌厉的杀意。
埃兰迪尔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殿下……”
“我说过了。”塔格里斯转头,眼神冰冷如刀,“这样的能力,只用来威慑我们,太浪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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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大章,五千五百字,最近睡眠问题有点严重啊,妈的今晚要是再睡不好就要去酒店了……晚安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