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的使者要来了，我们收到了信息。”
听闻洪三如此言语，康德怔了一下。
然后就回过神来。
瞬间进入了状态。
虽然在地球过了相对悠闲的几天日子，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已经放松了警觉，歌德与精灵的战争尚未结束，甚至精灵远征军的主力没有遭遇毁灭性的重创，依然有着发动大规模战役的能力。
况且这也只是一支远征军而已。
远征军所属的那个国家，依然是世界霸权，有着威慑当世的军事力量。
战争尚未结束，远远没有结束。
与这个比起来，地球那边，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
他还没说什么，洪三便补充道：“……虽然有点快。”
康德诧异道：“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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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三更诧异：“不快吗？”
“……哦。”
时差啊，这个是真的时差。
在七比一的时间流速面前，所产生的落差感真是太草了，他已经在地球待了五天，而异界这边还没到一天，康德看了看窗外，只能算是蒙蒙亮的清早，怪不得阿猩的眼神有些惺忪，他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他看了一眼洪三的精神状态，问道：“休息得怎么样？”
洪三笑道：“谢殿下关心，您忘了？我说过的，师门有功法，可以用打坐来进行更有效率的休息，所以现在精神不错。”
“可适当的休息和放松还是必须的……你也得给自己放放假了。”康德说道，“这几天真是辛苦你了。”
说着，他心里就有些叹息。
自己打累了，可以把时间天平一拨，跑回地球摸鱼，点外卖睡大觉上网吹水刷微博逛淘宝，七天才顶异界一天，长假爽到不行，觉得腻歪了，还可以刷个精英怪陶冶陶冶情操、培养一下气质。
可洪三不一样。
自从遇到了天地会，他就没有停下过，带着越来越多的人东奔西跑、躲避精灵兵锋与战乱威胁，抵达瓦伦坦城并非是安宁生活的开始，而是苦难与沉重的开端，为了守城殚精竭虑，心情数度大起大落，拼死一战、将性命置之度外，终究等到了胜利，但胜利之后，依然要忙里忙外。
而且绝大部分忙碌是替他康德来忙的。
作为代表康德的大管家，与歌德官方、行省各地、在野人士甚至各方势力打交道，协调瓦伦坦城的各项重建工作，要将每件事情安排井井有条，要知道，瓦伦坦国家公墓演说之后，康德与拥上来的各界人士聊了两三个小时，就各种头昏脑涨烦的不行，天知道洪三是怎么把所有的事情处理好的。
一念及此，康德就有些愧疚。
甚至还感到了一点点罪恶感。
他觉得自己应该尽快结束假期、重新回到操翻精灵的伟大事业中了。
至少别把所有的活儿都压到洪三一个人身上。
他说道：“我得尽快给你放个假了。”
洪三微笑道：“有您这句话就够了，不急，其实没什么，我已经习惯了，天生劳碌命，一旦闲下来反倒不知道该做什么。”
康德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这一点我在行，我可以闲一整年也有事做，到时候给你介绍一些有趣的乐子。”
可惜异界没法联上地球的网，否则可以让洪三帮他踢罐子。
洪三不知道康德在想什么，但这并不妨碍他感到高兴，事实上与康德像现在这样轻松愉快地交谈，对于他来说，已经是很好的消息了。
两人落座，阿猩半挤半躺地凑过来，抱着康德的一条胳膊补觉，康德耸耸肩，对洪三说道：“讲一讲精灵使者的事情吧。”
“大概是凌晨三点多钟传来的消息。”
洪三说道：“精灵礼节繁琐，规矩很多，视外交为大事，又极爱面子，所以会将这一次的出使定性为非官方会面，即非两国之间的外交谈判，而是针对您个人的拜访交流——毕竟他们吃了这么大的亏，外交对话意味着示弱。”
康德闻言笑了起来：“这难道不是示弱吗？”
洪三眨了眨眼睛：“殿下，这就是外交的精髓。”
康德笑着摇头，示意他明白。
他继续说道：“精灵方面可谓是煞费苦心，既然是非官方会面，那就不会通过歌德官方来照会您，所以他们绕了一个很大的圈子，从矮人王室到矮人皇家商人，到人类世界的合作伙伴，一层一层递话，最终通过一位帝国的荣誉公爵送来了这个消息，既确保这样的对话提议与官方毫无关联，也不显得这对话请求显得猥琐而寒酸——毕竟是一位公爵，哪怕只是荣誉衔。”
康德叹了口气：“真他妈蛋疼。”
“殿下，鉴于您以后会经常与精灵打交道，所以最好从现在就开始习惯他们的行事作风，经常会在莫名其妙的地方纠结和拖沓。”
洪三面色肃然地说完以上的话，然后低声道：“顺便一提我也这么认为。”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笑出声来。
笑了片刻，康德又问道：“那么，所谓的使者是谁？”
洪三摇头道：“不知道，那位荣誉公爵大人的信件里只是说，是一位‘礼仪和身份上匹配康德殿下之地位、绝不会给暮月王朝蒙羞的尊贵人物’。”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精灵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做什么手脚，出了什么差错，丢脸的是他们，我猜一定是一位精灵皇室成员，王子或者公主。”
“因为殿下的身份是歌德驸马，瓦伦坦之战的战绩更是给您增添荣耀与威望，与您身份对应的，必然也是在精灵世界中同等尊贵的人，因此姓名保密倒是正常，因为此次对话虽然经过粉饰，但实际上依然是服软和谈判，精灵官方不会承认此次对话发生，也不会让那位皇族的名誉沾染污点。”
康德换了个姿势，让趴在怀里的阿猩睡得更舒服些。
然后他问道：“这么煞费苦心……这次谈判会顺利吗？”
洪三答道：“那就得看您如何定义‘顺利’这两个字了，如果只是将战场遗迹里的那些精灵尸体卖个好价钱，那我们一定会得偿所愿，精灵是世界霸权，超级强国，要面子不要里子，也不缺钱，勒索起来一定很愉快。”
康德沉吟片刻，淡淡道：“如果是停战呢？”
洪三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思忖了一下，缓缓道：“不确定……不能说完全没有可能，如果殿下希望的是暂时性停战甚至正式停战，那取决于精灵国内主战派与主和派的博弈结果，我们关于这方面的情报非常稀缺。”
“但还是能从一些细节中找到征兆。”
“譬如……”
他看着康德，轻声道：“这次来的精灵特使所展露出来的立场和态度。”
康德慢慢地点头。
想到瓦伦坦之战中死去的那些勇敢者们，他们是这个国家最闪耀的希望与中流砥柱，可越赤诚、越勇敢的人，往往就越早牺牲。
他叹息道：“希望和平早日降临，希望这次谈判是一个好的开始。”
虽然握有质量投射这个大杀器，可如果可以的话，他不希望再用第二次了，因为那意味着战争的继续，意味着更多的牺牲，哪怕他能杀死再多的精灵，这个国家也已经受到了更多的伤害……他希望更多的尼克能活下来。
“但愿如此。”
洪三颔首，低声说道：“我明白您的怜悯，可也不得不提醒您，这种事情还是要做一些比较坏的准备。”
康德轻轻点头，眼神转冷。
“我知道。”
他淡淡道：“以现在的形势，想把精灵打到无条件投降，很困难，但是改变战争的局势走向，插手精灵主和派与主战派的博弈过程，乃至推动和平协议的缔结……我们还是可以做到的。”
洪三闻言肃然点头：“是，我们当然可以。”
康德看了看窗外：“精灵使者具体什么时候来？”
洪三答道：“看那封信，也就在这一两日了，皇族乘凤，速度极快。”
见康德沉吟不语，洪三又说道：“就算来了，先晾一晾也无妨。”
康德神色微动，心中计算了一下日子，点了点头。
他已决定结束假期，将重心转回异界。
一来精灵使者将至，得着手处理这一新事物。
二来……康德妈也快回国了，再待在地球，相当于浪费异界的时间，他要在老妈回来之前尽量将异界这边急促紧要的事情忙完。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要回地球将事情收一下尾。
包括陪一下老王，告个别，把淘宝买的东西都签收了，另外，谢立乾那边是意外之喜，这位大资本家深耕商界四十年，人脉广阔，手眼通天，资源可谓是无穷无尽，更重要的是，如今还被他拿捏着。
当然是趁着蜜月期好好地薅一把羊毛了。
“假如精灵使者来了，那就帮我晾一下，应付一番，具体尺度，你自己拿捏。”康德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没问题吧？”
他自然而然有些担心，毕竟洪三先前是什么模样，他是知道的——虽然洪三已经脱胎换骨，但来的人是精灵皇族，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该怎么做。
洪三洒然一笑：“没有任何问题，我在外面行走，别人敬我畏我讨好我，无非是我代表着您的意志，我比他们都清楚这件事情，绝不会给殿下丢脸，今日的洪三已非昨日，我连殿下都不会跪，怎么会跪他们。”
康德愣了一下，赶紧摆手：“我没那个意思。”
洪三依旧微笑：“我明白，您是担心我矫枉过正……没问题的，我追随殿下，视您为恩人和表率，学的也是您的做派。”
康德翻了个白眼：“但愿你没学骂人的那些。”
洪三眨眨眼：“这个不用学，师父教过，您想听听吗？”
“……拉倒吧你。”
说笑一阵，洪三问起先前康德所需要的支援，康德便给他描述了一遍。
洪三说他会留意，但比较麻烦，得慢慢暗中寻访。
“或者我们可以勒索一下精灵。”
康德抚掌道：“好主意。”
洪三站起身来，欠身道：“精灵富庶，财力雄厚，暮月王朝征服了许多国家和地区，成百上千年的积攒，奇珍异宝数不胜数，这种敲竹杠的机会百年难遇，您可以尽情想象和罗列出愿望清单，让精灵来付账。”
勒索这种事情，总是让人心情愉悦的。
康德点头道：“我会的。”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
洪三说道：“您昨天让我收集的黄金和珠宝之类的……已经有些收获了，我用一部分具有收藏价值而无实用价值的战场残片向几位收藏家换来了矮人出产的金砖，纯度极高，只加入了少量的纯铜和纯银保持硬度。”
“还有一些天然的珠宝和首饰，没有半分魔力蕴藏，并不难找，因为这是一种流行风潮，没有任何魔力蕴含的珠宝首饰代表的是最原初最纯粹的自然之美，可以完美反映出工匠的质朴技艺。”
他介绍了一番，说道：“都已经装箱好了，给您拿过来吗？”
康德点头。
于是箱子被送过来，两个人抬着，很沉重，等仆役们离去，洪三也跟着告辞，康德看向他，问道：“不好奇吗？”
洪三站在门边，向他优雅地低头行礼：“请别忘了我的过去，殿下，虽然是不堪回首的过往，但也并非全是无用的记忆，至少我学会了保密和克制好奇，毕竟人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而我相信您，之所以没有告诉我，一定是因为不合适，或者没有意义，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放在心上呢？要知道，值得好奇的，可不只是这个。”
是啊，包括守城时种种神奇的道具和表现，接二连三拿出来的奇怪的东西，与绿皮的联系，闻所未闻的可怕武器，乃至毁灭五大战团的恐怖力量。
好奇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洪三从来都没有问。
康德正思绪飘飞，就听洪三说道：“比方说，比起这个，我更好奇殿下与蒂娜公主见面时会发生什么。”
康德一惊，洪三早就关上门，噔噔噔跑掉了。
“……操。”
康德跟阿猩说了会儿话，承诺很快就回来，然后带上箱子走人。
回到地球。
客厅的灯亮着，外面已经一片漆黑，时间接近凌晨，康德起身，发现小满躺在沙发上，睡得很沉，手中还拿着他的手机。
他走上前，看了看小满沉睡的容颜，熟悉而美丽的脸庞让他感到安心，他笑了笑，将对方轻轻抱起，抱到了卧室，放下，盖好被子。
然后坐在床边，轻轻地叹了口气。
该回去了。
他取过小满手中的手机，打开，本来打算联系谢立乾的，可突然就没什么心情去跟这么个老货耀武扬威。
因为该回去了。
告别地球这边静谧的日子。
去到那个蕴含着许多回忆的异世界。
康德缓缓吐了口气。
一时之间，百感交集，甚至开始怀念过往。
驻足回望。
他打开手机相册，闪亮的光屏照耀着脸庞，照片这种东西可以凝固时光，在寂寞的时候更用得上，他这二十年来拍的照片还没有异界一年拍得多，从上往下翻，瓦伦坦演说的时候，经过战争摧残的城市，歌德的风景，铁儿子的相片，再往前，是帝国境内的风物，是断壁残垣的辉沙。
再之前，是完整的辉沙。
是企鹅人号漂泊海上的旅途，热情而直爽的船员们，还有天与海，飞鸟与浪潮，别具风情特色的船只，聚餐，游戏，摔跤，一切。
搂在一起狂笑的水手们，有些拘谨的船长，一直都是一个表情、一个姿态的侍女长，这些人的音容笑貌只凝固在了1和0组成的数据流中。
还有那个人。
还有当时还天真善良、美丽纯真的蒂娜。
还有当时满怀希望和乐观的自己。
再往前翻，是圣印列岛。
与神奇动物们告别的纪念合影，每个动物都有，露着脖子，明媚的笑容，还有各种各样的动物脸，有些也在咧嘴笑，也有翻白眼的，不屑的。
还有他的家，他生活一年所留下的痕迹，圣印列岛的风物景色。
再往前，是那场战斗，第一次经历过的战斗。
被俘获的韦恩之翼号，打扫后的战场，熊熊燃烧的裂谷。
再往前，是那个已经死去的记忆。
战场上一袭红裙、手持利刃的翩然身姿，脸上还沾着几滴血，长靴踏着尸体与浸了血液的泥土，显出了一种妖异的美感。
康德曾经把这些照片与视频当成了可以要挟某个人一辈子的笑料。
但人生命运之无常，谁说的清呢。
再看你，我已经笑不出来了……
就在这时，沉浸于往事回忆的康德突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转头。
便看到先前正酣然熟睡的王小满此时睁着眼睛往这里看。
卧室黑暗，只有手机的屏幕照亮小满的侧脸，另一边却隐没在黑暗中，所以显得她的表情有些奇怪……或者说诡异。
“她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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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五千字，睡觉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