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你临阵脱逃,罔顾天庭旨意,该当何罪?”天官天将驾着云飘在半空中,义正辞严,声震百里。孔雀大妖气得把牙齿咬得咯咯响。怎么着?所有山神都撤军了,又不是单单是它一个,天官是觉得它孔雀好欺负吗?那头蠢野猪兵败身死的责任,居然想扣到它的脑袋上来?凭什么?就因为它孔雀第一个跑了吗?笑话,这叫洞察局势,知道留下来根本没用!其他山神在那里磨蹭半天,出兵了吗?去救野猪大妖了吗?去跟巫锦城叫板了吗?都没有!都是废物,天官拿自己开刀,是觉得自己最软最好拿捏啊!孔雀大妖眼睛变红,双手缓缓握紧。“大王息怒啊!”狗头军师大惊,猛地扑倒在孔雀大妖脚边,苦劝,“那是天庭的巡天天官,不能杀也不能打的,忍一忍吧。”“我忍不下去了!”孔雀大妖暴怒。天官不给它面子,竟然直接在天上吼起来。那些没脑子的小妖听见这通斥责,肯定以为孔雀大妖贪生怕死,背后还不知道传出什么难听的闲话。狗头军师不停地抹汗,心说天官会在半空中喊话,还不是因为我们躲得太严实了吗?孔雀大妖可不是那种只顾逃跑,不顾屁股的妖怪。对于撤退,孔雀有一整套计划。它带着妖军跑到早就看好的一处山坳里藏起来,孔雀大妖还拿妖力笼罩周围,做了一层迷雾的幻术伪装。(南疆这个地方瘴气遍布,谁都知道,看到山里起雾千万别往那边凑)这样无论是南疆大军的追击战场,还是山神们的溃兵余波,都波及不到这边。孔雀大妖对自己的“果断”很满意,特别是它看到各路山神纷纷放弃野猪大妖,没跟巫锦城硬扛之后,就更加得意了。可惜它刚对着属下自吹了两天,天官天将就给把孔雀的面子拉下来直接摔在地上踩。孔雀大妖不气才怪。狗头军师拼命苦劝,只觉得孔雀身上的戾气越来越重,顿时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这日子没法过了。***山峦的另外一侧,青蛇大妖以原形盘在岩石上,情绪冰冷地听着天官的斥责。青蛇面前有一个缩成毛团的东西在发抖。仔细一看,这身灰蓝色羽毛,正是山鸡精。“在为你的新主子奔波,准备去找孔雀?”青蛇嘶嘶地吐着蛇信子,阴冷地问。山鸡精抱着脑袋不吭声。没错,它正是在寻找孔雀大妖藏身地的路上落入埋伏,被揪到了青蛇大妖面前。换了从前,山鸡精肯定会疑心,是不是南疆方面出卖了自己?现在山鸡已经麻了。——它知道,又是未卜先知!巫锦城可以未卜先知,他听了山鸡对诸位大妖的描述后,断言孔雀大妖会是第一个跑的,给山鸡传来了命令,说如果那些山神一个都不敢动弹,天官天将必然恼羞成怒,直接拿孔雀大妖开刀。还说孔雀很会躲藏,天官天将不敢当面斥责,又要维持天庭的面子与征伐南疆的大势,绝对会采用十万大山妖尽皆知的方法,驾云高高在上地开骂。孔雀大妖爱慕虚荣,最好面子,忍不了这种羞辱。山鸡精需要做的,就是过去加一把火。可惜它出师未捷身先……被擒!山鸡被拖到青蛇大妖面前,听完青蛇大妖那阴阳怪气的问话,心情反而平静下来。——没错,必定是青蛇大妖料事如神,得出了跟巫锦城一模一样的推论,还猜到了南疆方面会做什么,索性在路上堵它。看着山鸡从恐惧到麻木,再到平静的表现,青蛇眨了眨眼睛。眼睑周围的皮肤层层叠起,诡异阴冷。青蛇滑下岩石,它庞大的身躯环绕着山鸡所在的空地缓慢地游动,头颅高高昂起,审视着山鸡。通常这样的做法,会带给困在中间的猎物极大的恐惧与压力。心智差的小妖很可能肝胆俱裂,当场吓死。山鸡不仅没有害怕,它甚至想笑。它忽然想明白,根本不用害怕,青蛇大妖不敢用蛇毒拷问,因为之前喷出的蛇毒被巫锦城利用了。“青蛇山神要问什么,小的什么都说。”山鸡一脸恭顺。青蛇的动作微微停顿,俯头问:“那个伪装树妖,救走你的人类修士,是什么来历?”“不知道,没看到他的脸,后来在南疆那边也没再见过这个人。”山鸡提都没提岳棠身边还有一个虎妖的事,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它心里还是有数的。“南疆那边究竟有多少兵力?多少人类,多少妖怪?”青蛇继续问。“他们全部穿着黑袍,感觉不像活人。”山鸡没有隐瞒,青蛇大妖这么高的修为,难道感觉不到南疆士卒的诡异之处?敷衍说谎才是找死。它恭敬地低下脑袋:“我被巫锦城的奇诡法术控制了命魂,不得不听令,但是巫锦城并不相信我,我对南疆的事情知道得不多。”山鸡越说越大胆,因为它发现妖魂里那颗黑色种子毫无动静。这东西可以让南疆巫傩听到山鸡说出的每一句话。——可是现在没有警告,也没有惩戒,这是什么意思?山鸡不笨,尤其在命悬一线的情况下,它脑子转得更快了。“我愿意为青蛇山神效力,如今局势看似对妖军不利,可是南疆方面一无援军,二来仅有一个巫锦城拿得出手,长期对峙,怎么说也是这边占优势。”山鸡挺起胸膛,毛遂自荐,“我会把南疆兵卒的蛛丝马迹告诉山神,山神英明睿智,必然能把握住机会,我只求一命苟活,以功劳换请山神出手解决我身上的南疆法术。”青蛇大妖不置可否。山鸡心脏狂跳,它这是赌。如果赌输了,不止青蛇大妖会一口把它吞了,南疆那边也会立刻捏碎对应的黑种,它会妖魂碎裂而死。少顷,庞大的蛇躯慢慢拖曳着离去。“走吧,别忘了你的话。”山鸡如蒙大赦,头也不回地跑了。“山神,您真的相信这家伙?”亲信豹妖急了,它怎么想都觉得这雉鸡大王狡诈,那番花言巧语只是为了讨命,什么双面间谍,亏山鸡能想出来。青蛇大妖嗤笑:“你懂什么?”说完也不理会手下的懵逼,径自往外游去。黑光一闪,青蛇大妖化为人形,无声无息地跟上了山鸡。山鸡一路窜逃,跑了十里路才慢慢停下,然后发狠地踹了一脚旁边的茶树,骂骂咧咧:“你们都未卜先知,就我倒霉?”南疆打没了妖军的气焰,准备收起獠牙,跟妖军们玩拖延战术了。青蛇斟酌双方实力,打消了征伐南疆立功的念头,准备跟南疆虚与委蛇,养寇为患。他们之间需要一个联络人,可是这事不能明说,还必须装作压根没这回事,这样才能瞒过天庭。山鸡能怎么办呢?山鸡只能配合啊!山鸡发泄完了怒气,抹把脸,继续去找孔雀山神。它并不知道,在它身后某处山岗上,沉默地站着一个穿着玄青色衣袍的人。这个人戴着银质的面具,面具带着很明显的南疆图腾,周身气息缥缈似清风,仿佛是月华构成的一抹影子。“……果然是你……哼……”隐藏在大树后面的青蛇用细长苍白的手指按住树皮,露出半张阴柔的人类面孔,它死死地盯着那个青衣人影,分叉的蛇信舔舐着嘴唇,自言自语,“上次你瞒过了我的眼睛,逃得那么快,我都没好好看清……奇怪,我真的看不透你的修为……你是巫锦城的谋士,利用我的蛇毒,也是你的主意喽?很好,我们还有很多机会较量。”青蛇大妖神经质地笑了。它缩回手,重新消失在了黑暗中。***穿着跟岳棠一模一样的袍子,气息也跟岳棠极度相似的人,沉默地在月下伫立了许久。天色微明,那人才转身离开。一群黑袍黑甲的南疆士卒迎上去,不发一语地簇拥着他进入密林。那人也顺势摘下银色面具,重新露出被法术隐藏的紫色眼睛。“首领……”萨图真的不想说话,可他忍不住。“这个,就是您上次遇到的那个人类修士吗?”萨图其实更想问巫锦城,为什么要伪装成对方的样子,难道想要把对方拉到自己这边来?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巫锦城冷淡地瞥了萨图一眼,没说岳棠早就离开了南疆。他伪装成岳棠,是为了转移青蛇大妖的注意力。那天岳棠与青蛇大妖交手,巫锦城全程看在眼里,作为某段时间执着寻找“不正常”树妖的人,巫锦城将心比心,就知道青蛇大妖肯定对那个伪装树妖的人类修士耿耿于怀。于是巫锦城决定出面扮演一个南疆谋士之类的角色。不用做什么,就是在适当的时候,戴着面具出现在某些地方,让青蛇大妖自行脑补。这样一来,唯一知道岳棠存在痕迹的青蛇就被彻底误导了,加上战事拖延,青蛇大妖短时间内不可能离开南疆,青蛇能证明这个“榕木居士”也一直在南疆。至此,岳棠与榕木居士的身份出现了重叠与混乱。若是有朝一日,天庭开始怀疑十万大山的隐居散修,巫锦城这神来一笔,将完全扰乱天庭的视线。毕竟,知道并认识“榕木居士”的妖怪,几乎都在南疆。巫锦城这样做,也不止对岳棠有好处,他等于凭空给己方增加了一个人,一个青蛇大妖都深感棘手的人,夸大了南疆方面的纸面实力。“如果伪装得好,不止南疆局势会按照我们所想的发展,青蛇大妖也败局已定,它从这一刻起就开始犯错。便如对弈,错估盘面,会把力使到了空处,然后坐失良机,满盘皆输。”巫锦城的语气不徐不疾,意态从容。妙算申帷幄,神谋及庙庭。这正是巫傩们由衷敬佩的首领。但萨图沉默了,他看看巫锦城身上的衣服,又想起刚才感觉到的那股淡泊缥缈的气息。所以说,首领到底是怎么做到只见对方一面,就能模仿的?呵,青蛇大妖当然不会怀疑这个人类修士是巫锦城假扮的!毕竟连他萨图,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巫锦城揭巫锦城不仅是魔,气息还格外凌厉。只要靠近,就会感到那种神魂被割裂的感觉。巫锦城就是一柄魔剑!现在这柄剑会收敛锋芒了?这哪是遇到了一个人类修士,怕不是遇到了一把剑鞘?“恭喜首领修为精进。”萨图艰难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