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悄迷迷糊糊间好像闻到了豆腐脑儿的味道,雪白滑嫩的豆腐,入口即化,点缀鲜鲜的虾皮,淋上一点葱花,再抹几滴香油,好吃的忍不住流口水。他抿了抿嘴巴,努力从沉湎的梦境中挣脱出来,迫不及待的奔向他的美食,然而当纪悄好不容易睁开眼睛,摆在他面前的却只有白花花的天花板。
纪悄愣了半晌才彻底清醒过来,一回头,枕头边的手机信号灯在微微的闪烁着。
一打开就是一条信息跃入眼帘。
时间:20xx年1月x日07:40分
发信人:阎澄
――我上机了,记得吃早餐,到了家给你电话。
纪悄眨眨眼,这才想起来,阎澄搭今天早上八点的飞机回a市了,所以没有阎澄,就没有早餐,也没有豆腐脑儿。
又在床上赖了十来分钟,纪悄才磨磨唧唧的起来了。其实他不是一个很勤快的人,并且喜欢睡觉,如果没有人打扰他,纪悄可以从早睡到晚。
看看外面的天气,阳光倒是不错,但依旧湿冷湿冷的,纪悄洗漱完毕后并没有吃早餐的意思,只拿了本书坐在床上看了起来,翻了两页又换了一本。坐了半个小时后,纪悄还是下了床打算赶稿。打了一个雏形,不满意,揉了重画,勾出了新的骨架,感觉却不太对。纪悄在那儿修修补补了半天,放弃了。
他又盯着外面的太阳看了半晌,最后起身撸袖子决定打扫房间。
洗了床单,擦了地,又整理了柜子和床下,除了扒拉出室友的一堆垃圾之外,剩下的东西都是某人这几天一点一点搬来的,附上网功能的小型掌上电脑、有抽湿功能的取暖器、有加热功能外加保温的饭盒……还有各种设计漫画杂志。除了最后一沓之外,纪悄记得这些东西当时都被自己丢出去过,不知道这个家伙是什么时候又偷偷拿回来藏在这里的。
纪悄和它们大眼瞪小眼了片刻,还是一股脑儿全给塞了回去。
中午时分,纪悄的手机响了两下,他没马上就接,于是没一会儿铃声就停止了,随后电话改成了信息。
时间:20xx年1月x日11:57分
发信人:阎澄
――我到a市了,这里天气不错,不过比u市冷。午饭吃了吗?记得要吃。
纪悄把手机揣回了口袋,仍旧没回,又接着去晒被子了。
纪悄的办事效率是很高的,这可以从他吸收知识的速度就可以看出来,而他的假期也一向是安排得井井有条,至少不会随意浪费时间,但之前因为阎澄瞎捣乱的关系,纪悄的节奏被拖慢了很多,他原打算在剩余的时间里把事情都补上的,没想到那个谁走了,自己的进度好像也没怎么涨,至于他究竟做了点什么,纪悄回头想想也是搞不清楚。
就这么莫名的耗掉了两天,他也到了回家的时候。
随便打包了一个小行李,纪悄掐着宿管来锁门的点,登上了回池家的车。
这时间离过年没几天了,大街小巷已可以看得出一派欢庆的气氛,纪悄就在满目喜气的红色里打开了大门。
只是,相较于外面的热闹,这里只有空荡荡的客厅和冷冰冰的空气。
姜甄应该回来了,纪悄在鞋柜里看见了她的鞋,但是听见纪悄在外面的动静她并没有打开门。纪悄便也进了自己的房间,他的房间一如他离开时那样,摆设布置竟和寝室差不了多少,只除了这里的东西都覆了一层久无人打扫的浅灰。
纪悄稍稍整理了一番,便上床睡了。
傍晚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起来,纪悄拿起来一看,是池姝萱。
法国遭遇罕见的大雪,航班停飞,她被困在巴黎动弹不得,原本说好年前会赶回来的目标,怕是又要延后了。
纪悄依旧很淡定,只让她自己去跟姜甄说,然后挂了电话。
只是没睡几分钟,手机就又响了。
纪悄接起,难得不耐地“喂”了一声,那头顿了片刻才传来阎澄带笑的声音。
“我都不在了,还有谁惹你生气呢?”
纪悄睁开眼,没回答。
阎澄也不在意,径自说起了自己最近在a市的行程和所见所闻。
这一次外婆没和他一起,他一个人回去的,阎老太爷一向崇尚传统文化,所以过年在阎家自然是件大事。平日里没门道攀关系的七大姑八大姨也不会放弃这么个好机会,早早便一窝蜂围拢过来,于是搞得那两层楼的小院里天天门庭若市,热闹的不行。
而阎澄作为嫡孙自然是重点照顾对象,阎老太爷又一向把他放在心尖儿上宠着,所以这家除了他爸他爷爷,就属他最需要巴结。阎澄平日里本就待得少,知道他爷爷虽不怎么喜欢那些人,但喜欢这种合家团聚的氛围,于是不管愿不愿意,都尽力扮演好一个得体嫡孙的角色。
这不才和纪悄说了两句,阎澄就又被喊走了。
纪悄望着手机上那通话结束的画面,一翻身又倒了下去。
……
阎老太爷一共有四个儿子,老大在他当兵那两年家里因为穷的揭不开锅便早早夭折了。阎澄的父亲阎鸿佐则排行第三,阎澄还有一个二伯和一个小叔。
阎老太爷当年没少吃苦,书读的也不多,枪林弹雨里下来后对好不容易得来的老二与老儿子小四难免就疼宠了点,反倒是对最出息的阎鸿佐关心甚少,想必也是因为这原因,让他临老了后把这点愧疚都弥补在了阎澄身上,加之阎澄他爸的那两个兄弟也实在是不争气,老太爷想偏心也下不去手。
除夕那天,阎家还算宽敞的客厅里摆了三桌年夜饭用来招待亲朋好友,开席前,老太爷问阎澄她母亲来不来。
阎澄说,“她说不舒服,不一定来。”事实是他跑了三次,三次都直接吃了闭门羹,只有陈妈出来说了句,让他回去。
老太爷想了想,道,“我去看看。”
阎老太爷亲自来请了,谈莺再不舒服也总要见上一面,而老太爷看她面色还算不错的模样,并未责怪,反而关心了几句,谈莺客气的答了,两人对坐片刻,还是谈莺妥协了。
“陈妈,我换个衣服吧。”
席上,阎澄正听着他那位二伯母对着自己滔滔不绝,“……小澄啊,我听你二伯说你这次期末没有考好啊,是不是压力太大啦?像这种名校好是好,但难免死读书,你外婆对你要求太高了,二伯母看了都觉得心疼。”
阎澄淡淡道,“还好。”
“其实你要想回来a市二伯母可以跟你二伯说说,让他去找你爷爷谈谈?a市一中也很好啊,离家近,你爷爷以后就不用这么常盼着你回来啦,你也知道,家里这么多人他都不上心,只有看见你,他老人家才会高兴。
阎澄勾起嘴角,没接这酸不拉几的话,二伯母又开了口,这次还扯了把她身边的男孩子,“阿涛,你跟小澄也算熟吧,现在年轻人的东西我不懂,你们交流交流学校里的事情啊。”
那个阿涛是他二伯母的外甥,和阎澄差不多大,每次过年过节都会被连带着过来一起蹭饭,他就读的就是她二伯母极力推荐的a市一中,也是当初伍子旭嘴里“不干人事,整体就知道炫富臭美放荡攀比”的官二代富二代聚集的学校。
阿涛还来不及说话,桌上的人就都安静了下来,原来是老太爷带着谈莺一起入席了。
谈莺打扮很得体,除了有些纤弱之外,身上并没有什么病气,阎鸿佐亲自拉开妻子的位置让她坐下。她对周围的人略作颔首,道,“抱歉,来晚了。”
老太爷宣布开席,于是热热闹闹的年夜饭开始了。
席间气氛还算热烈,不少人都借谈莺的身体和她攀谈,传授各种养生的秘方和良医,谈莺大多只是淡淡点头,不太接话,只偶尔和老太爷还有阎澄说两句,态度虽浅,但礼数周到,让人挑不出错来。一些借故想加入谈话的也都被忽略了过去,看得出,老太爷对这个儿媳妇特别看重,甚至比自己的儿子还要看重。
自谈莺出现,二伯母就话少了很多,只是在有人提到阎澄越长越像母亲,模样也越来越好,估计以后会很受女孩子喜欢的时候,她又忍不住了。
“小澄啊,你不会现在就有女朋友了吧?”
二伯道,“有女朋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啊,你思想不要这么古板。”
二伯母不满,“我又没有说不能交,我的意思是,学校这种恋爱完全没有必要谈,反正以后毕业了也会分手的,我们这样的人家,一般家庭肯定不合适,而且你怎么知道人家不是看上你的背景啊。”
小叔的老婆笑了,“你这样说的话,谈老教授夫妻俩是怎么回事儿啊?”
二伯母这才觉自己好像说错了话,谁都知道阎澄的外公外婆就是这么结婚的,还早早就有了谈莺,于是,她小心翼翼的朝弟媳看了眼过去。
谈莺并未怎么样,仍是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汤,倒是老太爷发了话,“小澄的事儿他自己有分寸,你们瞎叨叨再多也没用,我们家也没什么特别的规矩,只要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就好。”
说着还向阎澄投去了一个鼓励的眼神。
谈莺喝完了汤,接过陈妈递来的毛巾,认真地擦着手,她的很多做派和阎外婆一模一样,只是脸上没有那种亲和的笑容。
片刻,她才开口,“我们这样的人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很多东西说有就有,说没,改明儿哪一天就没了,所以,不用高看自己,其实大家都一样。”
她这不冷不淡的话说得二伯母脸上的笑容都快要撑不下去了,面上像是在讲阎澄的事儿,深意还不是形容他二伯此刻在阎家的现状,只噎得他二伯母半晌都起不来气,二伯则在一边猛投来嫌她多嘴的眼神。
而阎澄在此时给了最终的答案,他说,“我没有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