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夏知道田氏肯定要跑,既然这背后有曲铭的手笔,他怎么也不会让田氏被抓到,所以肯定会趁着混乱,大家的注意力不在她身上而将她放跑。
所以赵长夏也让曲清江跟李氏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再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到了一个没人的地方,直接将田氏及其孩子带走。
而将她囚禁在柴房只是第一步,第二步是要撬开她的口,让她说出真相的同时,供出她的同伙,交代她及其同伙是如何策划这件事的。
田氏本以为赵长夏不会对她一个妇人做什么,没想到刚狡辩两句,就被折了一根手指。
“啊——”她疼得晕死了过去。
赵长夏无动于衷,十分有耐心地等她醒过来,把她的手指正回去。然后抓住第二根手指,道:“第二根……”
“不,我说!”她惊恐地叫出来,赵长夏便没有动手。
她一直哭,哭得可怜兮兮,赵长夏却没有丝毫怜香惜玉的意思,抱着她的孩子,道:“反正是个野种,干脆摔死算了。”
田氏震惊地看着她:“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我这叫狠心,那你们就是真善美?”
田氏一噎,不敢再隐瞒:“这孩子是我那官人的,我被你们赶走——”
“赶走?”赵长夏打了她一巴掌,打得她晕头转向,耳朵嗡嗡作响,半边脸颊火辣辣的疼,很快便肿了。
“别打了。我、我自愿离开曲家后,得知我那官人在码头就先去了一趟码头,我们在那儿同房,之后我回家,没、没过多久,就知道我有喜了……”田氏的脸上全是眼泪鼻涕,狼狈得很。
在她的供述下,因为跟自家官人久别重逢,为了缓解这几年的寂寞,他们在船上过了两天。他们刚温存过,她被他甜言蜜语地哄了一番,就自愿交出了在曲家这么多年攒的大半积蓄给他去翻本。
结果他输了个精光,只能躲在码头帮人扛重物来度日,原本以为他已经洗心革面,没想到他会变本加厉。她无可奈何,只能回到老家另找活计。
她发现自己怀孕后并没有把主意打到曲家的头上,等她早产把孩子生下来,给自家丈夫传去喜讯,结果其夫高兴是高兴了,却又生出了贪念,道:“你不能被曲锋那家伙白睡这么多年,不讨更多好处怎么能行?!”
田氏有些心虚:“可是曲家这些年待我不薄。”
其夫轻蔑地看着她:“待你不薄怎么只给你这么点钱?你看你身上都没几件像样的首饰!曲锋每年捐给寺庙和道观那么多钱,要是把这些钱给我们多好!”
田氏道:“首饰不是被你变卖了拿去还赌债了吗?”
其夫恶狠狠地瞪她:“贱人,给老子闭嘴。这个孩子是不是我的种都不一定呢,呸!”
田氏又惊又怒:“你怎么能怀疑我呢?!”
其夫不耐烦地道:“别给我一哭二闹三上吊,老子看得多这种把戏了,我告诉你,我现在没钱了,准备把你卖去崔员外家给他生儿子。你如果不想跟儿子分离,最好按照我说的去做。”
于是就有了今日这一出。
虽然田氏的一番话都是站在自己的角度,尽量将锅都甩到她的赌徒丈夫身上,但不得不说,若不是其夫怂恿,她估计也没有这个胆子。
“他是如何策划的?”
田氏供出那郎中与稳婆都是收了她的钱替她撒谎的,那几个乡人实际上是她丈夫的朋友,也都是赌徒。跟她过来的目的一是演戏,二是盯着她,别让她中途变节。
“曲家又有那些人介入这件事了?”
田氏有些犹豫,赵长夏道:“你这么伟大,为了保住他们,不惜豁出自己的小命?”
赵长夏已经是明晃晃的威胁了,田氏道:“你知道了又可以做什么?你一个赘婿还有能力去对抗整个曲氏家族?你看,像今天这样的事,若不是当时有外人在场,哪怕李如香她说破了天,只要他们不承认她说的话,那我的孩子就是郎君的!”
比起赵长夏一个人,田氏当然更害怕一个家族。
她赌赵长夏不敢杀她,但曲氏那群人将她沉塘了也不会有人出来主持公道的!
赵长夏什么都没说,将孩子抱走了。
田氏惊恐地大叫:“你要把我的孩子带去哪里?求你别伤害他,我说,我什么都说!”
赵长夏:“……”
她原本只是想把孩子暂时交给李氏带,免得他的哭声引来别人的注意,至于曲铭他们那儿,她想,总有办法让田氏在公堂之上指认他的。
田氏道:“我那官人虽然动了歪念,但也知道我们口说无凭,不会有人相信我,且我已经离开曲家八个多月,这其中有许多事都已经说不清。这时,曲铭他们不知道从哪儿得知我生了一个孩子的事情,他说,他可以帮我……”
曲铭提出建议,要田氏带着孩子回曲家认亲,他身为族长,会带领族人站在她这边。等孩子成功“认祖归宗”,那他也可以帮忙将曲家的家业都夺过来,届时只需三七分,——当然是曲铭七,她三。
期间曲铭与田氏的赌徒丈夫掰扯的过程自不必提,最后双方达成协议,现钱四六分,曲家的竹林和十亩良田归田氏,宅子与剩下的田地则归曲铭。
……
曲清江听完赵长夏的复述,不算太意外,但对曲铭等人无耻和毫无底线的认知倒是又刷新了一遍。
“接下来要怎么做呢?若是报官,只怕最后只能惩处田氏,压根无法让曲铭受到应有的惩罚。”曲清江道。
赵长夏问:“若是去报官,会是怎样的流程?这些案子会不会由县令审理?”
曲清江道:“若是涉及盗贼、人命等案子则由县尉主审,再由县令复检,之后断了案子上报州府。若是民事案子,则由县令审理,只是若那县尉、县丞等人真的被贿赂收买了,他们未必会让县令处理。”
县衙里县令虽然是最大的官,但拥有实权的却未必是他,因为县令三年一任,县丞与县尉却有可能是靠“纳粟授官”的,他们在当地往往有权有势,县令都未必能使唤得动他们。
当然,清江县毕竟是州府的附郭县,街道的另一头就是州府衙门,所以县衙的县丞、县尉都是正儿八经的明经科进士出身。
但并非所有的进士出身之人就拥有君子的品德,有些人难免会贪婪成性,与手下的弓手、胥吏等勾结,纵容他们敲诈勒索等。
赵长夏稍稍思索便有了决断:“那就直接绕过他们,让县令亲自处理这事!”
曲清江知道她向来对官员没有敬畏之心,仿佛在她的眼里,他们之间是平等的。不过见她这么自信,还是有些担忧:“虽然县令夸过我们一回,可他大概只是做戏,回头就忘了,我们想见他都难,如何能让他亲自处理这事呢?”
赵长夏也没说自己要怎么做,她道:“不要放过任何机会,这事就交给我吧,等时机成熟,我自会让娘子去报官的。”
赵长夏趁着夜色正浓离开了鹄山乡,而之后的两天,曲家的大门都是紧闭的,什么消息都没有传出来。不少人还在议论曲锋不能人道的事情,有些人想知道曲清江会不会找田氏算账,但曲清江一直没有动静,让他们好奇得心痒痒的。
曲铭也一直关注着曲家的情况,他就怕曲清江去报官要追究田氏用野种假冒曲锋遗腹子来骗取曲家家产的事,因为田氏八成会将他供出来。
虽然他已经安排好了,确保能将自己从这事里摘出去,可事情传出去后,对他的声望还是会有影响的。届时三叔公必然会借题发挥,将他这个族长给废了。
想到这里,他又恨恨地骂曲锋:“什么毛病,让人记自己生病的事情,而且闲着没事,教一个小妾读书识字做什么?女人就不该读书!”
像田氏就大字不识一个,多好掌控!
不过他并不清楚,曲锋并没有特意教过李氏读书写字,只是李氏照顾他的时间长,跟在他的身侧,久而久之就学会了些,虽然没什么文采,但是曲锋常念的诗词,她还是能背出一两首的。
“是我小瞧这李氏了。”曲湖眯了眯眼,“本以为只是一个后院妇人,平日又从不生事,安静低调。没想到……”
“俗话不是说,会咬人的狗不叫嘛!”曲铭撇撇嘴。
曲湖很想跟他爹说这话不是这么形容的,但觉得以他爹这水平,说了也白说。
“爹,让人盯好了乐娘跟她家的赘婿,别让他们有离开乡里去报官的机会。”曲湖道。
曲铭道:“你也知道赵长夏那小子看似娘儿吧唧的,实际上我们几个大男人都打不过他。”
曲湖考科举失利回乡后,曲铭就将赵长夏揍了他们父子几人的事情告诉了他,这才导致他蛰伏了近半年。
“没关系,只要看到赵长夏离乡,那我们也立刻派人去官府。”
他们以为赵长夏会去报官,不过盯了两日都没发现她出门之后,曲氏族人放心之余,又难免有些不安。
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以赵长夏那不吃亏的性子,“他”没道理不去找田氏算账。
恰好有人听到有婴孩的哭声从曲家宅子里传出来,虽然不真切,很快便没了,可曲湖还是察觉出了异常:“糟了,田氏并不是回乡或逃到她那丈夫那儿去了,她是被赵长夏抓起来了!”
曲铭懵了:“赵长夏是何时……”
他仔细回想当天,一直出面的似乎就是曲清江跟李氏,赵长夏在场上并未发言,存在感不强,加上“他”去过一次茅厕,给众人留下了先入为主的印象,以至于后来离开了也无人在意!
“那他们是不是可能已经知道事情是我们做的了?”曲铭问。
曲湖没说话,但是心里越发烦躁,过了会儿,他道:“我让源哥去衙门守着,看赵长夏是否会去报官。”
他们觉得这样就能防住赵长夏,可他们千防万防却防不住县令会离开县衙;曲湖千算万算却算漏了曲清江的小姐妹尹小娘子成了县令的准儿媳妇。
尹小娘子的家世本也不差,加上得曲清江指点,刺绣技艺突飞猛进,成功在县令之妻邀请各家女眷的重阳盛宴上得到了县令之母的青睐。
虽然双方结亲多数看家世门庭,不过能和尹小娘子的家世抗衡的也不少,因此小娘子本人的表现就成了加分项。
十月份,县令与尹家就开始走三书六礼了,十一月才定下来,只待来年正月完婚。
尹小娘子知道曲清江无法前来参加婚宴,但还是来找她了,然后就从她这儿知道了田氏的恶劣行径。
尹小娘子十分生气,咬牙切齿骂:“世上怎有如此无耻歹毒的女人?!”
曲清江道:“此女并非主谋,其夫还有——”她顿了下,“才是主谋。”
尹小娘子听出了她的未尽之言,知道其中必有内情,但也没有追问。
回去之后,她去陪县令之母刺绣,假装无意地提及这事,县令之母一开始还没有什么反应,以为这件事已经处理好了。直到得知遭遇这事的人正是绣出《麻姑祝寿图》的曲清江时,县令之母才问了句:“那以他人之子假冒户绝之人之子的妇人便没有受到惩罚?”
尹小娘子愤慨道:“那妇人趁着混乱与骗子老乡逃了。虽说揭发了她骗人的真相,可造成了曲娘子先父的名声受损,那些骗子却没有受到一点惩罚,实在是不公。”
县令之母没跟尹小娘子说什么,但是却跟县令提起了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