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燳青阔气,专门订购一批乐器,每人一样,提前彩排,最后一致推选岑今当主唱。
岑今抿唇,嘴角的笑意藏不住,手肘顶着丁燳青腹部:“被我歌喉惊艳了吧。不是我吹,新海城东西区一条街每年歌王大赛,我都是亚军。”
丁燳青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他的伴奏吉他,闻言看了眼岑今:“举办方赞助是你什么人?”
“你这话内涵不到我,明白告诉你,我参加这比赛公平公正,不止举办方不认识,连评委和观众都跟我毫无瓜葛,参赛选手超过百人。”
岑今竖起大拇指对着自己:“我,歌王之王。”
龟缩一隅的黄毛闻言捂着脸偷偷窃喜,难道他是因为不够自信才烂歌喉的吗?实际也有成为歌王的潜质?
岑今抖着肩膀哼着小曲离开。
龙老板路过吐露真相:“他参加的是小区文化联谊大赛歌唱组,小区赞助商和评委会跟他关系最好,暗箱操作愣是把亚军颁给他。刚好隔壁举报规模更大的歌王大赛,弄错获奖名单还是啥的,反正阴差阳错把奖颁给岑今,事后死活不肯归还证书和奖项,花高价买下来,经常带出去装逼。”
丁燳青关注点不太一般:“他哪来的钱?”
龙老板:“找我跟巫雨洁借的。”他摇摇头,说岑今为了买下证书和奖杯花光积蓄:“倾家荡产啊。”
丁燳青抬眼,看向跑前面的岑今,这会儿正跟巫雨洁勾肩搭背,一头黄色小卷毛跟着蹦蹦跳跳,像一颗行走的柠檬,还顶着头泡面。
给出通行证,跑到游轮上的岑今趴着船舷冲港口的丁燳青招手,等人上来就拽着他胳膊往人群密集的甲板挤。
这艘豪华游轮约有一千人,甲板不是船员、船上服务员就是游客,甲板前方是蔚蓝色大海,身后就是驾驶室。
岑今拉着丁燳青跑到甲板最前,因人群拥挤的缘故,两人靠得很近,丁燳青能闻到岑今头顶染发膏的味道,有点刺鼻。
闻的时间一长就习惯了,隐约还能分辨出夹杂在染发膏味道里的另一股清新味,是洗衣粉的味道。
岑今的脸稍稍侧过来,眼睛看着驾驶室上面说:“那是停机坪,我听船员说等会有奇幻夜的好货到。”
前面有一队船员经过,疏通道路,导致人群像海浪一样扑到后方,岑今不得不向后退到更逼仄的角落里,丁燳青扶着他的肩膀,两人靠得更近了。
这时天空传来直升机‘哒哒’的轰鸣声,一架双发单桨重型直升机悬挂在停机坪上方,垂吊一个巨大的集装箱,螺旋桨扇动时刮起的狂风吹得甲板人群站不稳。
停机坪有船员跑去,推着集装箱迅速离开,直升机飞离,过了一会儿又来两三架直升机,下来一些脸孔颇为熟悉的名流政要。
甲板上的人群陆续散开,龙老板他们到船舱找房间,顺便熟悉游轮,直到天色入暮,最后一架直升飞机降落停机坪。
机上下来一中年人,金发蓝眼,相貌英俊,气质儒雅,目光不经意扫向甲板船舷处的岑今和丁燳青,没有过多停留就扭头走向船舱。
“那是游轮主人,叫诺伦,不知道姓什么,纽约有名的房地产商、金融家,和克罗尔家族来往密切,还跟全世界的□□交好。”
丁燳青在岑今耳边说话,气息喷洒在耳朵边,痒得岑今缩起肩膀,下意识朝旁边迈开脚步,却因肩膀被箍住而困于原地。
丁燳青似乎没发现他的窘迫,继续低声说着任务相关的情报:“刚才落地的直升机,第一架出来的红裙女人叫利德曼夫人,他们某个固定的上流圈子称她是‘血腥玛丽’再世。
第二架飞机出来的年轻绅士叫罗宾,外号是‘铁钩子’,源于他童年被猎犬咬断的左手,残疾左手安装了铁钩子。
第三架飞机出来的驼背男人叫洛基,如同他的名字谎言之神,从不以真名和真实相貌示人,至今没人知道他究竟长什么样子。
这三人加上诺伦都是奇幻夜的‘主持人’,前三人分别主持过历届奇幻夜,今年轮到诺伦。
没人比他们更清楚‘奇幻夜’的操作流程和真实目的——”
“我今晚想办法接近诺伦打探消息。”岑今打断丁燳青的话,肩膀顶开他的手,一边捏着手指一边向前走:“李道一黑进他们内部电脑找到节目安排表,我记得音乐节表演的时间被安排在晚上七点,九点结束。我们乐队在八点四十分出场,只给五分钟表演时间……虽然输赢不是我们的目的,但也不能太敷衍,我还不想中途被赶下船。
话说回来,游轮安排两份节目表,一份面向普通游客开放,另一份只针对名流政要,后者多了一个深夜节目:奇幻夜。”
丁燳青虚握拳头,掌心和指尖似乎还残留温热的气息,略偏着头,目光沉沉地望着岑今的后背心,心想岑今今天废话有点多,态度不是很自然。
“我知道,李道一说过。”
“也跟你说过?”
岑今蹭了蹭鼻子,想着也对,别看丁燳青平时温和儒雅好说话,实际处于掌控全局的位置,当然掌控欲不会表现很明显,只不过他会以看似有商有量的方式让别人参与进来,最后还得按照他的方式行事。
一开始共事,他不喜欢丁燳青。
岑今性格散漫自由,也是个喜欢拿主意的人,碰到表面温和实则固执的丁燳青,犹如针尖对麦芒,互看不顺眼,磨合多次,又有龙老板等人缓冲,才有现在的和平相处。
岑今挥挥手:“那看来你有别的计划,需要团队合作的时候再告诉我。”
说完就双手插兜,一踢一踏地离开甲板。
互不干涉就是他们和平相处的方式,当然岑今和丁燳青不会拒绝团队合作,只是多数任务前期需要调查,团队基本兵分各路,各显神通。
两人调查的路数完全不同,便没有过多交集。
丁燳青回头看了眼沉落海平面的红日,最后一抹余晖彻底消失,游轮‘唓’一下亮起璀璨灯光,悠扬的音乐自音乐厅飘出来,嘈杂人声隐约透出,游轮的第一个夜晚由此开始。
丁燳青搓了搓手指,朝客房走去。
客房区一共两处,分别在船头和船尾,船头处的客房区有四层,船尾客房区只有三层。岑今他们的客房被分配到船头客房区第二层,上面的三、四层主要是名流政要的住处,唯一一间总统套房由每年奇幻夜主持人居住,所以今年是诺伦住第三层的总统套房。
丁燳青到第二层的客房区,不怎么宽敞的廊道很安静,房间隔音效果不错,地毯几乎无处不在,铺满船舱和廊道。
轮船提速,摇晃的力度加大,丁燳青步伐逐渐放缓,呼吸放慢,手杖落在地毯上,没发出丁点声音,死寂的氛围中,隐约听到咆哮声自身后猛冲过来。
丁燳青反应敏捷,当即侧身,背部紧贴墙壁,冷静地看向身后,廊道两边挂着人像油画,尽头是空荡荡的墙壁,贴了红色的墙纸,乍一看仿佛有大量鲜血混合着破碎的肢体喷涌而出。
握紧手杖,丁燳青没有丝毫放松,继续盯着尽头的墙壁,一秒、两秒……墙壁赫然鼓起一个大包,像婴儿在孕妇肚子里手舞足蹈推着肚皮顶起来的形状。
只试探一下,那大包便消下去。
过了一会儿,墙壁赫然出现三四个大包,露出人脸咆哮的轮廓。
大包猛然消失,墙壁无比平滑,下一瞬便有一个狰狞的面孔顺着船舱墙壁飞快移动,眨眼间出现在丁燳青紧贴着的身后的墙壁,伸出双手、张开大口,试图擒住丁燳青将其一口咬断。
丁燳青抬起手杖鞭打伸出的双手,举起拳头便以同他脸蛋极其不相符的力道迅捷地击向墙面鼓起的头颅,一下又一下,狠戾至极,最后一下摇晃手臂,便从袖子里滑出锋利的匕首,于手指间轻巧挥舞,三两下便剖开墙壁,却发现里面毫无异常。
接着地面、头顶和侧面的墙壁都出现凸起的大包,分别攻向丁燳青。
丁燳青虽游刃有余,一时间仍无法解脱困局,直到手肘重重撞向客房门发出重响,有人一把拧开门冲外面怒骂:“谁他妈在外面吵!滚回房间打.炮——”
对上丁燳青的眼睛和他手里的匕首、手杖,拧开客房门怒骂的人顿时哑然,摔门、上锁、裹床单一气呵成。
丁燳青眉头微皱,却听身后方的客房门被拧开,传来岑今的疑问:“你遇袭了?”
他没回头,只下意识看向两边和尽头的墙壁,被匕首劈、被拳头砸出坑坑洼洼,最关键是墙纸并非他刚才看到的红色,廊道两边也没有挂油画。
岑今抱着胳膊靠在门边,肯定地说:“你中招了。”
丁燳青朝他这边走来,扫了眼门牌号:“我们住一间?”
“两人一间标准房,没办法,游轮方安排的。”岑今让丁燳青进去,而后看了眼廊道两端尽头,隔壁客房有人开门,是个金发碧眼的青年人,穿着朋克外套、背着把手风琴。
“嗨,我叫帕特里克,喜欢别人叫我帕特,乐队独奏兼主唱。”
“岑今,乐队主唱。”岑今无意深交,颔首微笑便关门。
帕特也不在意,耸耸肩就背着手风琴去找吃的,一转身看到斑驳狼藉的廊道顿时发懵:“电影里发生在游轮上的□□械斗原来也会出现在现实中吗?”
岑今听着外面恢复平静,拉开椅子坐下,下巴靠着椅背打量丁燳青,确定他没受伤不由吹声口哨:“连根头发丝都没乱,改天我们打一次?”
丁燳青找出放在船舱里的急救包,给手背喷酒精消毒,将刚才发生在廊道里的事简单叙述一遍:“我不认为是幻觉,但精神受污染是一定的。
毫无预兆,不同寻常,恐怕这次任务没那么简单。”
岑今哼笑一声:“知道我回来的时候看见什么有趣的画面吗?”
丁燳青闻言将目光落在他身上,思索片刻便询问:“和落在停机坪的集装箱有关?”
“聪明。”岑今打了个响指,脚尖点着地面,带着椅子左摇右晃,小卷毛跟着晃来晃去,格外夺目。“就在这一层的尽头向左偏转、再向右转,过一个空荡荡的大厅,对面廊道尽头只有一间房,大厅一侧有货梯。集装箱就被货梯运转进大厅对面的那间房。
我偷偷看过,大厅监控无数,房间里还有警卫守着,当时开门的瞬间,我看到房间里还有很多个相同的集装箱。
那集装箱被推进房间时发生意外,里面有东西撞击,还有哐啷水声,那东西力道很大,集装箱险些没被撞翻,好几个警卫跑过去扶着才稳住。”
丁燳青:“里面关押着的东西可能跟奇幻夜有关。”
岑今:“百分百有关了。不过你被袭击,现下多了需要注意的地方。为什么袭击你?那是什么东西?跟游轮有什么关系?跟奇幻夜、主办方又有什么关系?”
丁燳青:“今晚的奇幻夜我要去。”
“那我想办法混进集装箱房间查探清楚。”顿了顿,岑今忽然诧异:“你怎么能进奇幻夜?”
丁燳青:“我找人弄了一个驯兽师的身份。”
“……艹。”岑今脸色有点奇异地睨着丁燳青,趴着椅背问:“你哪来这些三教九流的门道?他们就没怀疑你是钓鱼的?”
主要丁燳青那气质不像作奸犯科的人,怎么让人相信他的?
丁燳青温和地说:“钱+讲道理,做好这两样,世界上没什么事办不成。”
钱他能理解,至于讲道理……“用拳头说的道理?”
“偶尔需要一点非常规手段才能让人听进我的道理。”
岑今睨着丁燳青温和的笑脸,抖了抖胳膊不存在的鸡皮疙瘩,起身去洗澡。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磨砂玻璃一道身影若隐若现,丁燳青侧坐着,低头定定看着手背细碎的伤口,犹如一个坐禅入定的禁欲僧人。
暮春将入夏,天气已然有些炎热,但大海昼夜温差大,白天热气全被驱散,应该不会感到闷热才对。
丁燳青如是想着。
眼角余光瞥见出来的岑今,他在浴室里就换好衣服,黑色的衬衫和同色牛仔裤,衬衫背面一个硕大的骷髅头,正面领子开得低,露出胸膛和锁骨。
脖子戴着一个黑皮choker,挂着一颗银子弹头,垂在锁骨中间,
赤脚走出来,地毯留下湿漉漉的脚印,岑今浑不在意,一把瘫坐在柔软的床上,从行李箱里翻找出高跟马丁靴穿上,慢吞吞且不耐烦地穿鞋带、绑鞋带。
折腾一番后,鞋带穿错孔,他再一扯,彻底乱成一团,必须再拆开重新穿一遍,这对没耐心做细致工作的岑今来说是一项大工程。
他瞪圆了眼睛,如遭雷劈的不敢置信中,似乎还有点委屈。
丁燳青一下笑出声,岑今敏感地抬头瞪过来。
丁燳青:“鞋新买的?”
岑今闷闷不乐:“巫雨洁推荐的,她说摇滚得有合适的服装。”
丁燳青不知从哪儿摸出来的一次性手套套上,朝这边走来:“choker也是?”
“什么?”岑今顺着他目光摸了摸脖子上的项圈,点头说:“有点紧,不太舒服。”
“挺好看。”
丁燳青单膝蹲下来,把岑今的脚放在膝盖上,帮他拆掉鞋带重新系上,穿针飞线似的格外稳、快,在岑今手里像团乱麻,到他手里服服帖帖。
直到两只鞋鞋带都绑好,岑今才讷讷说:“其实我能脱下鞋子的。”
丁燳青顿了一下,似乎也才想到还有这可能,笑了笑,摘掉手套说:“做都做了。”
说完停在岑今面前,驻足了几秒,转身拿衣服去浴室,不一会儿就是水声哗哗。
岑今拨弄绑好的鞋带,偏头看浴室里的丁燳青,水汽弥漫在磨砂玻璃上,丁燳青又白,几乎看不清人影,但他就这么看了很久。
脑子空空的,啥也没想,突然听到浴室门打开的声响才惊醒似的回神,然后看到湿着长发的丁燳青走出来,穿衬衫西裤,裸.露锁骨、腕骨和脚踝这些要命的地方。
吹风筒哗哗地响着,丁燳青正在吹头发,突然抬眼看过来。
岑今猛地扭头,踱步到小小的窗口,看外面海上生明月,银辉如鳞,一时间觉得客房内还挺闷热。
这时电话铃声响,龙老板他们打电话喊去吃晚饭。
岑今回答就来,挂掉电话,甩着胳膊若无其事地聊其他,眼睛一错不错地观察丁燳青。
丁燳青没发现哪里不对,岑今一向如此,黑白分明的眼睛老喜欢直勾勾盯着人瞧,被发现了也倘然得很,于是习以为常地回应岑今的聊天。
蹲在角落里的黄毛透过岑今的眼睛观看他们互动,像在看电影,可惜没薯片和快乐水,这种时候怨童的重要性就体现出来了。
黄毛托腮叹气,奇妙的是他和过去的岑今感同身受,对方心绪的变化都在他的心里演变。
那种变化不是首次实时的感受,更像一个人看着走马灯回忆突然想起过往而触发的心情记忆,虽能情感共鸣,却没到沉浸其中失却自我的地步。
年少的岑今对丁燳青产生朦胧的情感,现在大概处于心动不自知的阶段,或许一开始出于颜控,后面的相处逐步沦陷,尤其刚才丁燳青二话不说就跪下来替他绑鞋带。
丁燳青洁癖可严重了,但他方才好像忘了。
黄毛想着,要是换其他人,丁燳青还会不会这么干?
想了几秒,黄毛果断否决,别说给李道一或龙老板跪地绑鞋带,他能当即加钱升舱换个单人客房。
黄毛从托腮换成摸下巴,所以不是岑今心动不自知?丁燳青也是?
一边啧叹,黄毛一边换个舒适点的姿势继续看‘电影’,第无数次感叹没有爆米花薯片和快乐水。
丁燳青换好衣服,之前那条裤子被他用热水+洗衣液浸泡,这才扔进洗衣机自动洗+烘干,手背细碎的伤口贴了片创可贴,一转身就差点跟一条银子.弹壳项链碰上。
稍稍后仰,丁燳青接过岑今递来的项链:“跟你那条是同款?”
“巫雨洁定制的队友同款。”
丁燳青眉梢眼底的兴致顿时消散些许,戴上项链,和衬衫西裤搭一起竟也般配。
“巫雨洁设计的,老跟我炫耀她的设计理念多时尚,不就一子.弹壳套一大铁链子?能有我理念先进?”
岑今和丁燳青一前一后走在船舱廊道,丁燳青闻言问:“你也设计了队友同款首饰?”
“没,我钱不够,但是技痒,当场挥毫三千笔,老板都被我震惊,连夸‘fation’。因为是开山之作,所以我打算珍藏,以后送老婆。”岑今不时朝后面看,神色有点跃跃欲试,又带着矜持,一直看丁燳青。
丁燳青沉默片刻:“我能看你的成果吗?”
“当然可以!”岑今飞快掏出一礼盒,随身携带可见他有多自豪他的设计品。“看!”
礼盒打开,墨蓝色的聚酯泡沫安静躺着一条鲜艳红绳,绳子缀着叶子大小的银饰,姑且称为一坨,像融化的银饰没经过磨具就随便倒地上,冷却后形成这模样——
不,哪怕随便倒地上也不能长这样,估计还比它漂亮。
丁燳青沉默又沉默,昧着良心夸:“不错。”
岑今矜持且谦虚:“一般般。你知道它是什么吗?”
丁燳青一字一句地说:“是无序混乱的宇宙吗?凌乱的线条代表无序的命运,不规则的形状象征混乱的世界,仿佛对应精神污染后的世界,对那个混乱无序的世界发出呐喊。”
像是满腹搜罗词汇的样子,颇为艰难。
但这竭尽全力的夸赞也只换来岑今麻麻的表情:“这是两条翻跟斗的小丑鱼。”
丁燳青:“……”没看出来鱼,就丑字显眼了。
角落里的黄毛瞪大眼,丁燳青手腕间那条形状诡异混乱的银饰?
他送的?过去的黄毛送的?
不不,必不可能是他,他审美哪有那么糟糕。
沉思须臾,黄毛心想,其实银饰也没那么丑,仔细一看确实挺像两条翻跟斗的小丑鱼,就是摔一块儿,看那凸起的边缘像不像亲吻?
“两条翻跟斗的小丑鱼不小心摔倒,摔一块儿,结果亲吻了。”岑今如是解释他的设计创意。
丁燳青移开视线,对他的设计创意毫无兴趣,审美不想被荼毒,便赶紧转移话题,好在他们很快到达餐厅。
餐厅占地面积颇为广阔,各国美食皆有,龙老板他们当然选择中餐,岑今、丁燳青跟他们会合,将下午遇到的事情一并说出。
巫雨洁:“我被分到第三船舱,遇到利德曼夫人。她停下来和我聊天,邀请我观看歌剧表演和明天的下午茶。”
龙老板:“她对你一见钟情?”
岑今:“?”
龙老板:“老李没对你说,利德曼夫人拥有不少同.性情人,以虐杀同.性情人出名,外面传言她利用同性.恋的幌子欺骗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取她们的血恢复青春。跟传闻中的血腥玛丽很像,所以有了绰号‘血腥玛丽’。”
岑今:“老巫,到你出卖肉.体的时候了。”
巫雨洁:“我不乐意,拒了。”
岑今:“敢问是欲擒故纵还是?”
巫雨洁:“价钱太低。”
桌上陷入沉默。
巫雨洁重新开口:“不过我答应她明天的下午茶邀约,3点到5点,你们可以趁这时间溜进她房里一探究竟。”
李道一:“不错的主意。”
丁燳青:“我明天没空。”
岑今:“我也没空。”
江白平措:“那我出力,我去就行。”
龙老板:“你为什么答应下午茶的邀约?不怕她下药潜规则你?”
“下药?有谁能药倒鬼蛊女?”巫雨洁轻声说:“她给的钱只够支付我下午茶时间。”
桌上又陷入沉默。
突然隔壁桌发出巨响,一个女人猛将手中威士忌砸落地面,摔桌离去,留下金发碧眼的青年抱着手风琴无所谓地弹奏琴键
察觉到岑今等人的注视,青年抬头,露出惊喜的表情:“是你?”他拉着椅子搬过来,同其他人打招呼。
李道一:“你们认识?”
岑今:“一面之缘。叫他帕特就行,也是参加音乐节的歌手。”
帕特知道他们是地下酒吧常驻乐队,相当兴奋地说他也当过好几年的酒吧驻唱,聊着聊着说起刚才摔桌离去的女人,是他临时搭档的队友。
“参赛者要求队伍得两人,她跟我理念不合,恐怕今晚的比赛不能参加了。”帕特有些苦涩。
看得出他很爱音乐,手风琴爱不释手,聊起音乐就眼睛发亮,情绪饱满,梦想是发唱片,可惜以前寄出的录音样带都被退回,这次的音乐节夺冠是他唯一机会。
岑今等人对此爱莫能助。
“你是主唱?”丁燳青突然问。
帕特点头:“其他乐器我也会点。”
丁燳青:“我们队还差一个人,或许你有兴趣?”
帕特激动:“我非常有兴趣!”
岑今警惕:“他当主唱,我做什么?”
丁燳青喝了口茶:“主唱还是你,我那儿还剩把金属伴奏吉他。你如果能接受,就暂时换吉他上台,之后还有机会再换回手风琴也行。”
帕特犹豫,主唱才有价值,一个不怎么开口的吉他手能被唱片公司注意到吗?
丁燳青找服务员借了纸笔,写几句话给帕特看,后者当即点头:“我答应。”
岑今坐他对面,好奇地伸长脖子,愣没见到他写什么,旁边的李道一看到纸张上写着某首歌歌名,那歌小众不出名,唯一特点是合唱部分有点多,分给主唱的词基本是说唱。
除了岑今,其他人都没开嗓的打算,所以这合唱部分肯定给帕特。
李道一面色如常地坐直,无视岑今想知道内容的暗示,果断支持丁燳青找外援的救场行为,否则实在丢不起那个脸。
用完晚餐,时间六点半,所有乐队选手进入大剧院后台,上一个表演的歌剧团退下来,上百来人塞在后台,闹哄哄有如菜市场。
前台观众陆续落座,由于音乐节是游轮宣传热点,大部分游客冲开场表演而来,因此很快座无虚席。
后台,帕特望着出场顺序愁眉苦脸,李道一镇定自若,江白平措闭目养神。巫雨洁几人用各种借口趁机离开后台,推开门到拐角处时,见前方有一行人堵住出口便连忙停在拐口处。
五六名黑衣保镖保护一个红裙红唇的艳丽女人,那女人正跟一拽酷装扮的黑皮女人亲昵说话。
巫雨洁:“利德曼夫人和帕特的临时队友。”
岑今和龙老板立刻探头看去:“渣女,怀里吊着一个,还想潜规则我们老巫。”
巫雨洁:“我拒了。”
岑今:“她有钱,你迟早从她,我就提前贷款了。”
他们躲在拐口处吵嘴,那边已经聊完,黑皮女人撩开绿叶讥讽地看他们,敌意毫不掩饰,越过他们时故意狠狠撞了把巫雨洁。
龙老板和岑今表情、动作一致:“啧啧。”
巫雨洁优雅地翻白眼,向前迈两步,突然身形僵硬,岑今好奇地看过去,出口已经没人,便听巫雨洁低声说:“利德曼夫人发现我,特意等我出来,招了招手才走。”
巫雨洁藏匿气息的本事一流,普通人离那么远不可能发现得了。
岑今:“看来这艘游轮是真卧虎藏龙。”
丁燳青率先迈开脚步走前面:“小心行事,安全为上。”
走到出口,四人默契分开,分别朝目标地区出发。
岑今走向客房区第二层藏集装箱的房间,小心避开监控,穿过音乐厅、艺术长廊等各个娱乐场所,来到第五层的货梯入口。
推开门走出艺术长廊,冰冷的海风迎面扑来,岑今打了个哆嗦,背部一阵湿冷阴寒,惊得他迅速扭头看向身后的艺术长廊。
长廊打着暗光,只在挂艺术品的地方安装明灯,营造出艺术氛围,但此刻长廊被一片令人恐慌的死寂笼罩,所有艺术品逐渐浸满鲜红的血液。
血液流到地面,汇聚成一滩乌黑的血水,血水凝聚成一只筋肉虬结的怪物。那怪物无手无脚,像破蛹的虫子试图从血膜中挣脱,冲岑今发出咆哮,腥臭的风隔着十来米的距离喷到岑今的头和脸。
岑今抹了把脸颊的唾沫,心里咯噔一下,头脑空白:“是真的?!”
为什么怪物无处不在?为什么丁点精神污染都没感觉到?
这情况和丁燳青情况是否一致?
岑今一边狂奔一边猜想,身后强烈的撞击声打断他的思路,透过前方酒吧大门反光能清洗看到那只筋肉虬结的血色怪物撞开障碍物,连滚带跑地冲过来。
后退一蹬,猛地跳到天花板,再向前一蹬,张开嘴巴,近距离更能看清那嘴巴被鱼线缝起,已经跟肉长在一块,嘴巴一张,唇上的肉就被拉扯出硬币大小的洞,能看到里面交错的尖锐牙齿。
砰砰砰!
怪物撞击着天花板、地面和两侧墙壁,留下深深的指痕,最后一个跳跃就要扑到岑今头上,岑今身体一歪,擦着地面向前滑,撞开酒吧门,顺手抓起门口放着的灭火器就朝怪物的面孔砸去。
接着反手操控酒吧门紧紧关闭,膝盖一落地,脚尖一蹬,立刻跳起,岑今埋头狂奔。
酒吧门骤然被踹飞,门窗砰一声紧闭,岑今一矮身溜进吧台右侧,屏住呼吸,仔细辨听怪物的步伐,寂静得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头顶有一个圆形窗户,正对着两个月亮,一个洁白、另一个血红,血红的月亮逼近洁白的月亮,无端产生它将要吞噬取缔洁白月亮的错觉。
岑今脖子有点酸,下意识低头,忽然僵硬身体。
等等,两个月亮?
他猛然抬头瞪着窗户外的两个月亮,忍不住低咒一声,下一刻便有厚重的实木桌椅从天而降,砸在他头顶,及时喊出‘重力掌控’勉强控制实木桌椅,岑今赶紧滚出吧台,身后实木桌椅砸落地溅起白色的灰尘。
怪物当即跳落岑今身后,将他一把捞起,准备撕成两半之际,岑今踩着怪物黏黏的胸口,紧握左手手腕,掌心对准怪物的面孔:“十万重压!”
嘭一声,怪物整个头部被砸扁,吃痛之下将岑今狠狠扔出去,撞开酒吧另一侧大门的岑今连忙爬起冲向观光台。
此时月光透过窗户、门缝洒落酒吧台,海面两轮月亮重叠,爆发猩红色的光芒,岑今刚好冲进猩红色光芒里,身影消失不见。
货梯就在观光台那儿,离停机坪不远,岑今头也不回地冲进货梯,迅速到第二层的大厅。
一边大口喘气一边死死按住左手手腕,岑今盯着货梯门,门一开便按住记忆迅速破坏大厅的监控,而后迅速奔至大厅中央,骤然意识到什么停下奔跑的步伐。
死寂的空气里只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呼吸和心跳声,无月光、无灯光,黑暗无声无息地包裹住他,‘咕咚’一下,岑今吞咽口水,额头渗出冷汗。
抬起头来,眼里充满惶恐,向左向右、转身查看这个破败的大厅,不是他几个小时前见到的金碧辉煌的样子,而是破败潮湿阴暗,地面湿漉漉,长满青苔和密集的贝类。
乍一眼看过去,像船体长满密集的眼珠子,骇得岑今鸡皮疙瘩暴起。
他抬起脚,脚底黏满白色液体,像蜗牛黏液,散发着奇异的馨香,勾起人的食欲,岑今回头看密集的贝类,胃部升起的作呕感冲淡了那股可怕的食欲。
岑今浑身发寒,深知脚底白色黏液散发出的馨香诡异且危险,得赶紧离开大厅,可来都来了,原地退出未免可惜。
如是想着,他摸黑走向里面的房间。
旁观的黄毛经验较年少时的自己更丰富,一眼看出情况不对,首先船只问题很多,其次两个月亮重叠后,被猩红月光笼罩的‘岑今’似乎掉进另一个空间。
难道也是异空间?
黄毛想起李氏老楼的事儿,又想到过去的‘岑今’无论是体术还是超凡之术都远远不及未来的他,连一只低级诡异都能逼得他仓惶逃蹿,不由忧心忡忡。
他兀自忧心,岑今已然推开房间大门,里面整齐摆放上百来个集装箱。
地面同样潮湿阴暗,布满白色黏液,越往里面越多,仔细一看却能发现白色黏液出自集装箱内部,岑今尝试着敲击集装箱,又用重力掌控推动集装箱。
重量告诉他里面有东西,但是毫无动静。
深入到集装箱群中央,岑今找到一根铁棍挟裹重力撬开集装箱大门,将其拉开,发出‘吱呀’声,又将他从入口处摸到的一支小电筒打开。
敲击两三下,小电筒亮起,照进集装箱里,先是白色黏液像蛛网一样铺陈开,接着看到黑泥似的触角,触角尽头是硕大的躯体,看不清什么动物的躯体。
岑今用铁棍撬开蛛网似的黏液,又用手抹开蜂蜜一样滑落下来的黏液,忍住想舔.舐的冲动,小心翼翼凑近,终于看清怪物躯体的形状。
巨大的深海鱼类躯体,长着八条触角,表皮漆黑,犹如一坨黑泥,形状像被晒溶化的章鱼,大口被撑开,正对岑今,里面有一只人形大小的白色物体。
这白色物体有四肢,像是铅笔随意描画出来的白色小人,外貌相当潦草,面孔就两个黑点充当眼睛,两颊边有鱼鳃一样的东西,没有嘴巴。
它下半身被触角黑泥怪吞进腹部,上半身在嘴巴里挣扎,就这样死去,经年累月下竟然血肉交融,变成一只死掉的畸形怪物。
岑今确定这两只怪物死得彻底便想转身离开,眼角余光瞥见白色怪物的鱼鳃闪过一点光亮,好奇捡起,竟是一枚钻戒。
心中恶寒感陡生,岑今将头伸进触角怪狰狞的嘴巴,扒开白色怪物的鱼鳃,看到满嘴七鳃鳗似的牙齿顿时头皮发麻。
手电筒照着鱼鳃里的嘴巴看到喉咙口有一根断指,拨开那断指,后面竟是一只没有眼睑的眼睛。
那眼睛灰蒙干瘪,随主人的死亡变得暗淡无光。
手电筒的光照着这眼睛,瞳孔骤然动了一下,吓得岑今立刻倒退数步,瞪着毫无动静的怪物半晌,这才趴进去准备再看一遍,不料身后传来动静。
他迅捷转身朝声源处跑去,手电筒的余光扫过白色怪物的面孔,那黑点似的眼睛扑朔记下,骤然裂口,露出两个无牙小口,口里两颗葡萄大小的眼球左右转动,发出细微的‘卡兹卡兹’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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