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天昏暗,已经是傍晚了。
她昏昏沉沉地躺在卧室的床上,饥饿困渴。
卧室里没有其他的声音,只有房门外,似乎传来了一些脚步在频繁的,永远不知道疲惫一样,一直都没有停止的兜圈子的声音。
昏暗的房间里,只有卧室的门下透出一些外面客厅里昏黄的灯光,影影绰绰地将一点光亮透入卧室,还有明明暗暗的一些影子,告诉她,门口一直在有人来来回回地行走着。
那像是很关心她一样,时不时砰砰敲门,可带给她的,却是更加恐惧的感觉。
她是独居。
单独居住在离任职的学校很近的这个小区里。
她是外地人,家里的父母也并不在这个城市,也当然只有她一个人有家里的钥匙。
可现在家里却多了一个人。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了这个人?
她脑子昏昏沉沉,没有办法清醒地思考,努力挣扎回想,似乎是有一天,她在学校加班,批改功课到很晚。
因为太晚了,学校的保安大爷又催促了她几次,她勉强把工作放下,离开了学校准备回家。
在信德这样的重点高中,她这样刚刚入职没两年的年轻教师的工作压力很大……毕竟在重点高中,当学生都那么优秀,竞争这么激烈,她必须时刻地进步,必须更加认真负责。
学生竞争激烈,老师的竞争也很激烈。
她不想成为被竞争下去的人。
也不想因为自己的无能还有落后,耽误了这些好学生的成绩还有未来。
每天都专注工作,就很疲惫。
她走过一贯下班的马路,顺便还在一家小餐馆吃了顿饭,这才一身疲惫地往家里赶。
在回家路上,她就碰到了因为她一直都没有回家而担心找过来的男友。
对男友的那些念叨着“夜路要注意安全”这样的话,她忍不住心里暖呼呼的,知道他是因为不放心自己走夜路专门出来找她,心里更加甜蜜。
她说了很多下次一定不会再这样的软话和许诺,才让男友微青的脸色好看了一些。
他们回到了家里。
“累了就快点休息吧。”好不容易坐在沙发里松一口气,男友走到她的身后,轻轻地给她捏着肩膀温柔说道。
他这么珍惜心疼她。
在夜里等她的时间那么长,手还有些冰,可却还是先帮她按摩一下上班的时候酸痛的肩膀。
他的脸从她的身后贴在她的脸上,黑色微长的发丝落在她的颈窝里。
她笑着点了点头。
“你真好。”
她想,他们的感情这么好,是时候应该考虑结婚的事了。
等结婚以后,也这样手牵手一起上下班。
她加班回来,他每每还在路上等她,还会有可爱的孩子围在他们身边欢笑。
“要去休息么?”她的身后,男友带着几分笑意,温柔地继续问道。
“都这么晚了,是得休息了。”看了一下钟表,现在已经快十点了。
想到明天还要用饱满的精神给学生上课,她急忙站起来说道,“那我先去洗个澡。”她的洗澡间和卧室是配套,匆匆地进了卧室的洗澡间去洗澡。
站在卧室门口,她回头顺便看了一眼,看到男友去了厨房拿起了雪亮的餐刀,似乎是想要给她再做点宵夜。
她心里甜蜜,又觉得羞涩,关上了卧室的门,打开卧室的灯。
灯没有打开,房间就很昏暗,她微微皱眉,还是先点亮了一个储能灯,照亮了洗澡间,一边换衣服,一边扬声说道,“一会儿给里屋换个灯管吧。灯坏掉了!”
这样换灯管的时候,她的男友就格外重要……
客厅里,传来了快步走过来的脚步声,还有咔擦咔擦拧动门把手,男人依旧温柔地答应说,“好”的声音。
可这一刻,她的身体就僵硬了。
就像是……浑浑噩噩的脑子,突然清醒了过来。
她是单身。
因为工作繁忙,她已经很久没有恋爱了。
男友……她为什么会以为,她有了一个男友?
跟着她进了家里的“男友”,又是谁?
僵硬地站在洗澡间的门口,她努力地去回想,突然惊恐地发现,当她吃过了晚饭,为了抄近路走了一条平常不怎么走的偏僻小路,似乎在路上遇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那是一道黑色的,扭曲地坐在小路边椅子里的人影。
她那时候觉得这人影很奇怪,忍着不安和惊恐,手里捏着电击器走过,那道人影一直都没有动静。
直到他们擦肩而过,她下意识地看了那道黑色的人影一眼。
她看见的,是一双漆黑的充满恶意的眼睛。
只不过是一眼,她就恍惚地,摇摇晃晃地带着这道人影回了家里。
她浑身发软,完全没有想过为什么这样恐惧的,荒谬到让人不能理解的事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她更不明白的是,她是怎么清醒了过来。
她生活的环境极为单纯,从没有遇到过这样恐怖荒诞的事,虚弱地跪坐在地上,捂住了想要惊恐喊叫出来的自己的嘴。
她惊恐地看着房门。
还有卧室门下,隐隐晃动的一道黑色的影子。
“怎么了?门怎么打不开了?给我开开门吧。”门外,男人的声音显然还不知道自己暴露,用好听的声音说道。
卧室里一片死寂,她死死地捂住嘴不敢说话,眼泪怕得顺着脸颊两边流淌下来。
似乎她没有回应,让门口的男人沉默了下去。
他又转动了一下房门把手,当发现打不开卧室的门,很快,就传来了不耐烦的敲门声。
“亲爱的,怎么了?你没事吧?”他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诡异。
她害怕得不敢回应,也不敢停留在那被开始激烈敲打的房间门口,一点一点流着眼泪无声地四肢着地爬到了离门更远的床上,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就像是这个角落让她感到一丝安全。
一门之隔的那种恐惧让她一动不敢动。
她想要打电话给警局求救,却绝望地发现,自己的手机放在了客厅里。
那一刻,她感到无比绝望。
敲门的声音变得更加沉重,似乎下一秒就会把薄薄的卧室门打破。
可这样用力的砸门,卧室门却岿然不动。
她流着眼泪缩在床上,惊恐地听着这一阵阵的敲门声,等待最恐怖的事情的到来。
说来奇怪。
明明是在大家都休息的安静的深夜,这样大声的砸门,如果是平时早就有人骂街或者报警了。
可似乎这样的声音只有她能够听得到,没有任何一家人发出抱怨。
完全被孤立出世界。
她只能恐惧地盯着那扇卧室门,目光无神地凝固在门上挂着的一个精致漂亮,像是装饰品的平安符上。
这是她的一个学生,一本正经地送给她的小挂饰。
“平安符送给老师。放在家门口效果最好。……我不是在搞封建迷信哦。”
漂亮精致的黑发小姑娘软软甜甜地说道,“就是……就是那个什么,觉得寓意挺好的。不是,不是封建迷信。”
她仰头看天。
作为她的老师,虽然这平安符轻飘飘的,可这是学生的心意,她笑着一口答应。
不过觉得挂在家里的大门上,让人看见了怪不好意思的,可又是学生的心意不能糟蹋,她就把这很漂亮的平安符挂在了卧室门上,每天一睁眼就能看到,心情也会高兴一整天……能被自己的学生喜欢,这对于教师来说是最快乐的事情。
她每天看到,就会感受到学生对自己的喜爱,还有告诉自己,要做一个很好很好的老师。
她怀抱着想要当一个很好的老师,爱护,照顾,教导孩子的愿望。
当看到这枚平安符,她就知道,自己走的路一直都是正确的。
这是很幸福的事情。
可当这份快乐,当越来越沉重的敲门声,甚至……当她拉了窗帘的玻璃窗上传来了轻轻敲窗户的声音,她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有奇怪的感觉……卧室门上,那个被悬挂起来的平安符摇摇晃晃,似乎发出了淡淡的光。
耳边,传来了小姑娘甜甜软软的声音,“挂在门上,可以保平安。”
她终于明白了什么。
那个孩子没有在敷衍她。
这平安符,竟然真的救了她的命。
可就算这样,就算发现在沉重愤怒的砸门声过后,外面的黑影对她束手无策,她也觉得恐惧。
她只能躲在这个房间里。
没有勇气出去。
她害怕,当一旦离开这个房间,她就会外面的东西撕成碎片。
她的床靠近窗户,深夜里,窗户持续传来了细微的声音。
她忍不住扒开窗帘,就见到……黑暗的窗外,一道血红色的人影和她对视。
那是一道滴落着鲜血的恐怖影子,垂着头,黑发披面,黑发下露出一张满是狰狞鲜红疤痕的脸。
看到那张脸,她尖叫了一声用力地拉紧了窗帘,把自己藏在了这个安静下来的卧室里。
只有在这里,才能让她感觉到一丝丝安全。
昏昏暗暗,不知饥饿地在这个房间里藏了很久很久,她想不到自己可以逃脱的办法。
可至少,她也不会受到伤害。
无论是持续着的敲门声,还是敲窗声。
直到她恍惚着听到外面传来她的手机铃声。
是啊。
她没有去上班,学校一定会打电话,或者会上门看望。
那不行!
想到外面的恐怖的人影,她惊慌失措,奋力从床上爬下来。
她不能连累别人。
特别是当听到门口传来属于她的声音,还有故作亲切的姿态。
“你们来看望老师么?是啊,老师病了,很想看到你们。这真是太好了。”她的声音温温柔柔地说道,“已经快进小区了?那快点上来。”
是她的学生们。
专程来看望她。
他们已经到了小区,很快就要上楼了。
她动了动嘴角,眼泪流下来,听着外面的声音,怔忡了片刻,慢慢地爬回了窗户边上,打开了窗户。
不能让他们上楼。
会遇到可怕的事。
她是他们的老师。
得保护自己的学生们啊。
得让他们知道,“她”不是她。
她突然什么都不害怕了。
一道人影,从十八楼的窗户一跃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