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发现,本身就是最大的发现?
议事堂内,听到齐平的话语,众人脸上都是迷惑的神情,不解其意。
“什么意思?”洪娇娇是直来直去的性格,直接发问。
齐平说道:
“这么多失踪的人口,却无一核对成功,有两个可能。
第一,你们的排查过程受到了干扰,有人抹去了相关的线索,不要觉得不可能,你们想,皇陵乃是重地,内部情况,外人如何得知?
贼人明显对皇陵很了解,所以,朝中未必没有内应的可能,这样一来,暗中干预,切断线索,便是一种可能性了。”
洪娇娇怒目,拍桌子,豁然起身:
“好哇,我这就去重查一次,看谁敢搞鬼!”
说完,迈着两条大长腿就要走。
齐平无语:“回来!这只是可能性之一,你急什么。”
“哦。”洪娇娇坐下了,她就这性格。
齐平吐了口气,继续道:
“第二个可能性,是我们的排查方向出了问题,那些干尸,未必就来自京都,也许,来自京都府周边的地界,村落或者小城。
还记得那只海东青吗?以那东西的能力,全力飞行,狩猎半径会很大。
我们一开始,将视线局限于京都,自然核对不上,我个人倾向于这个可能,所以,接下来,我们需要人手,扩大调查范围。”
众人点头,觉得很有道理。
齐平继续道:
“除此之外,我还整理出几个调查方向,我说一下,大家补充。
第一,也是最关键的,便是现场寻到的神秘碎片,如果能弄清楚,这东西的来历,对案情会有很大帮助,你们有什么想法?”
裴少卿举手发言:
“那碎片明显并非凡俗,而是超凡材料,在京都内,大概只有道院‘玄机部’的道士最可能知晓。”
玄机部……
齐平记得,这是道院内,负责制造法器的一群人,专业对口。
“看来有必要跑一趟,恩,我亲自去吧,不过道院在皇城内……”齐平有些犯难。
余庆开口道:
“稍后,我去寻司首,替你要个初入皇城的凭证。”
“麻烦老大了。”齐平笑,继续道:
“第二,是我方才说的,守陵禁军内,也许存在内应,所以,这个方向也要调查,不过这点,府衙和刑部肯定也想到了。
若是我猜的不错,这会那两家已经在盘问了,咱们晚些时候,也派人去一趟就好。
尤其注意下,禁军当夜巡查人员近期是否有异常的,请假的,甚至死亡的,这个你来负责。”
齐平点了一名校尉,后者领命。
“第三,头儿,你方才说的,灵狐和猫妖可以复活,具体讲讲呗。”齐平看向余庆。
黑脸上司摇头:
“我知道的很少,妖族与帝国三百年来,接触不多,除了北方军因驻守边疆,接触多些,其余人,极少知晓妖国情况。”
这样啊……齐平沉吟,道:
“那我若想了解,可以去哪找寻?”
“书院。”余庆给出答案:
“书院的学子结业后,会派往帝国各卫所,其中,便包括北方军团,故而,了解较为详细。
且,书院拥有帝国第一藏书楼,名为‘故纸楼’,天下藏书,尽归其内。
便是皇室书阁,都远不及也,如果要了解妖族,去书院是最好的选择。”
这个我熟,等下就可以跑一趟……齐平振奋。
将这件事记下,他略作沉吟,还是说出了下一条线索:
“第四,我需要弄清楚,贼人的目的,或者说,祖陵中,到底有什么东西,吸引他前往。”
这个很关键,若是知晓对手目的,就可以反推出许多事。
但之所以,放到后面,是齐平觉得,这个问题有些敏感。
洪娇娇大大咧咧,不管这些,心直口快:“陵墓里,还能有啥,太祖遗骸呗。”
她觉得齐平问了句废话。
“还有可能是陪葬品。”裴少卿开口补充:“太祖皇帝下葬,总不会孑然一身,想必地宫内,是有物品陪葬的。”
“比如?”
“比如,昔年太祖皇帝征战天下的法器,兵刃,喜爱的珍玩,收藏的重宝,都是无价之品。”
众人点头附议。
表示裴少卿的猜测更容易令人接受,若不是为了陪葬物品,难不成,是去偷一具骸骨?
不过……如果当真是,那就细思极恐了……
这时候,其实大家心里,都默契地,没有说一个猜测,那就是,贼人是否得手。
皇帝在朝会上说,地宫未破,但真相如何?谁也不确定。
若贼人真有法子,避开了禁制雷劫,那是否成功进了地宫?
拿走了什么?
没人知道,皇帝也绝不可能承认。
否则,皇室岂非颜面扫地?
反正,只要不承认,就是“薛定谔的地宫”。
“恩,这么说,调查清楚,地宫内的陪葬物种类,也是个方向。”齐平手指缓缓敲击着桌案。
心想,这个问题,大概只能找长公主问了,唔,书院那边,也可以打听下,万一知道呢。
总不能找皇帝老儿问:喂,你祖宗棺材里有啥宝贝。
那真是老寿星吃砒霜——嫌命长
“恩,大概就是这几个,对了,还有一个,”齐平收敛思绪,忽地想起一条:
“东苑小屋里,巫族的血祭仪式,提取精血,到底有什么用?”
众人摇头,余庆想了想,说:
“我只知晓,草原上的巫,会猎杀强大猛兽,吸**血,强大血肉秘法,若是人,或妖吸食,想来也是类似的效果。”
果然还得找专业人士问……齐平点头,轻轻一叹。
心说自己这任务表,排的还挺满的。
除了一些琐碎的,要消耗时间的工作,可以交给其余人,其余的几项,他都准备亲自处理。
众人又商定了下任务分配,齐平这才拍手:
“散会!”
旋即起身,去隔壁换了便服,准备立即前往书院调查。
……
……
会议结束,余庆离开议事堂,前往后衙。
很快在池水中的春风亭内,见到了闭目打坐的杜元春。
“大人。”余庆拱手。
杜元春睁开眸子,院落中,那隐隐鼓荡的天地元气归于平静,微风吹皱池水,涟漪扩散。
“说。”
余庆道:“皇陵案子,有了一些进展……”
说着,他将齐平的推理转述了一番,杜元春听完,面色凝重,沉吟片刻,赞许道:
“做的很好,道院……的确有必要去一趟。”
提起东苑妖族一事,这位镇抚使想起了,自己孤身前往道院,被拒之门外的那个夜晚。
说道:“东苑事发后,那名妖族强者,应该离开过京都,但这两日是否返回,尚不确定。”
余庆惊讶,将这条线索记下,准备回去告知齐平。
继而,便见杜元春从腰间抛出一块方玉腰牌:
“将这个给他,凭此可出入皇城道院,若有紧急事宜,亦可激发腰玉,只要在京都范围,本座皆可感知。另外,如有要事,也可直接来此,向我禀告。”
余庆双手接过,眼中满是讶异。
他认出,这一枚小玉牌,乃是极珍贵的法器。
镇抚校尉的腰牌,虽也有类似的“呼叫”能力,但无论范围,还是可承载的“加持”力量,都远不如此物。
按理说,给个出入凭证即可……莫非,是司首人为,齐平查下去,可能遭遇致命危险?
“是。”他压下杂念,转身离去。
就在余庆离开院子后不久,忽而,天穹上,传来一声嘹亮的鸟鸣。
杜元春抬头,望向灰沉沉的天穹。
便见一只通体漆黑的鹰隼,振翅飞来,于衙门上空盘绕一圈,箭矢一般,落在这位镇抚使抬起的手臂上。
鹰隼脚环上,坠着一只密封的金属管。
“去领吃的吧。”杜元春温和说了句,将金属管中的纸卷取出,鹰隼飞起,消失不见。
杜元春展开那纸卷,那带着三分磊落之意的眉眼间,爬上一片乌云,片刻后,那纸张自动燃烧,化为飞灰。
穿黑红锦袍的镇抚使朝院中守卫道:
“备马,本座要去书院一趟。”
……
书院。
故纸楼内。
因天光暗沉,虽是白昼,这座天下第一藏书楼,仍旧点着灯。
并非明火。
那嵌刻在楼内穹顶的,如宝石一般的法器灯盏,投下明亮的光,在灰沉的世界里,宛若一方净土。
午后,外头又落下雨水来。
青坪上烟雨朦胧,学子们停了室外课,故纸楼内,身影便多了许多。
“先生,还书。”雀斑女孩腰肢挺拔,双臂拢在身前,抱着几本厚厚的书册,将油纸伞放在楼外雨檐下。
踩着灯光下,如玉石般光滑的地板,来到一楼柜台旁,朝藤椅里的禾笙说。
棕色的柜台上,摆放一一盆盆花草,皆非凡物,一身白衣的三先生面无表情,膝盖上,橘猫将自己盘成一团。
好可爱……好想撸……雀斑女孩眼馋地瞅着橘猫。
但她,以及书院里所有人都知晓,这只猫儿的地位很特殊,性格也很高冷,不要说普通学子,便是大先生,都不敢强撸……
有学子尝试过,出其不意,乘其不备,结果被无形力量镇压在青坪上一天一夜……从那天起,学子们便知晓,那是一只了不起的猫儿。
五先生曾在一次闲聊中说,这只猫,有着另外一个很威严的名字:
“书院镇守。”
而整座学院里,它也只近亲性格同样高冷的三先生。
“恩,放下吧。”禾笙闻言,目光从鼻梁上的水晶磨片眼镜后投来,声音都是冷的。
雀斑女孩将书放在桌上,然后又扭捏起来。
“有事就说。”
“那个……先生,教习布置的读书课业还未完成,我想再借阅几本,但不知看些什么,您有什么推荐的吗?”雀斑女孩鼓起勇气说。
书院内,培养的并非朝堂、地方上的文官,也非纯粹的军中武将,而是文物兼修的全才。
书院学子,非但要掌握修行力量,更被要求,博闻强识,天文地理,无所不学。
为此,每名学子每月,都有阅读量要求,必须看多少本书,提交几分读书笔记。
这也是席帘让学子写“竹石精神体会”的原因——书院传统了。
然则,故纸楼内藏书浩如烟海,好读的却不多。
晦涩倒也罢了,主要,许多学子也没个目标。
而且,书籍分类也极混乱,学子们若要找某本书,说出名字,倒还好,三先生可以准确说出,整座楼内任何一本书,所在的位置。
人形检索器了属于是。
但,也仅限于此,问题是很多学子,说不出具体名字,最多说出需求,比如想了解下江湖上,某个流派的剑法纲要。
想知道,某个州府的风土人情。
想了解,修行上的遇到的某些关隘,前人相近的经验……
很含糊。
更多的,甚至会说:“我想要类似《某某某》的书……”
禾笙也闹不明白,怎么个类似。
“这本如何?讲解古符箓派的几次探索历史纪要。”禾笙随手递去一本。
雀斑女孩看看,摇头,觉得太枯燥了。
“这册怎样?讲解‘茴’字的四十八种写法。”
雀斑女孩摇头,太晦涩了……而且,没用。
三先生的阅读口味太过脱离群众,小众而古怪,她接受不来。
身后,又陆续有几名学子过来,排起一支队伍。
禾笙不厌其烦地推荐,语气没有半点不耐。
雀斑女孩却觉得好囧。
正想着,随便借一册离开,反正都是应付课业,与其耗时间,慢慢在书海中挑选,不如随即啃一本,倒还痛快些。
然而就在这时候,她惊讶发现,趴在三先生双腿上的橘猫突然不见了。
什么时候溜走的?明明上一秒还在……
雀斑女孩迷惑,禾笙同样怔了下,抬起头,安静的眸子,朝故纸楼门口望去。
那张白净文雅,仿佛从没有表情的脸上,罕见地浮现讶色。
雀斑女孩,以及她身后排队的学子们也察觉了异常,同时扭头朝门口望去。
旋即,所有人,都露出震惊的神情。
旦见,敞开的大门外,风雨如晦,却没有半丝雨水,能越过那敞开的大门。
在无形力量下,门外与门外,仿佛分隔成了两个不同的世界。
而此刻,一个穿着青衣的少年,正蹲在门口的雨檐下,身旁,是竖起来,滴答雨水的油纸伞。
那少年,却是面带笑容,伸手逗弄那只粘人的橘猫,替它瘙痒,而那只“镇守大人”,却是享受地,眯着眼睛,发出悠扬的呼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