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有证据?怎么可能?
迎着齐平的眼神,这名凶悍的蛮商心底无来由一突。
如同情景再现,不久前,在众人束手无策时,齐平站了出来,从尸体上找出了证据。
但那只能帮姐弟摆脱“诬告”罪名,却远远无法定罪。
可是,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觉得这外乡人在胡言乱语,民众骚乱起来,期待齐平能再次上演奇迹。
“你有证据,就拿出来,少在这诓人!”蛮商硬着头皮说。
他很有底气啊,是对自己的手法很自信?确定没有留下大的疏漏?
恩,能来往两地行商,懂伪装现场,外表虽粗犷,但绝对不是笨蛋……齐平心中思量,却是一笑:
“急什么?稍等片刻,我找出来给你。”
话落,他转而看向两姐弟:
“我问你些事,务必仔细回答。”
那妇人已是六神无主,哽咽难言,其弟仿佛抓住救命稻草,点头:
“公子您问。”
“事发时,是否有人听到动静,目睹东家或者蛮商行踪?”
青年摇头:“仓库在后院里头,很偏僻,白日里铺子热闹,便是有声音,也掩盖了,至于行踪……我已询问过,并无人目睹。”
齐平问:“死者为何会去那边,你们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何时,发现尸首又在何时?”
青年道:“姐夫每日都会查验仓房,为防伙计偷拿,便亲自做,今日也不例外,至于时辰,最后见面,刚好午时……”
两人一问一答,几个来回后,齐平面露沉吟,道:
“仓库内部可有留下脚印?或遗落它物。”
青年苦涩:“仓房乃是砖石铺地,且勤于打扫,并无灰尘……更何况,事发后,大群伙计曾涌入……”
完蛋,现场痕迹被破坏的稀碎。
齐平叹息,不过,即便保留好现场意义也不大。
这是古代,可没有现代仪器辅助,否则,砖石地怎么了,照样能把指纹提取出来,随便落个毛发,皮屑,验dna,分分钟破案。
再不济,仓库附近装几个摄像头呢……
可这里全没有,这是个仍笃信“滴血认亲”的时代,后世的各学科专家,丢到这里,失去仪器辅助,立马抓瞎。
齐平也无法重演河宴孙府的技巧,借助脚印完成推理……短暂思索,他看向蛮商:
“事发期间,你在哪里?”
这时,对方似也看出,齐平陷入困境,再次镇定下来,脸上甚至又有了笑:
“自是在房间里休息,有人证。”
旁边,他的几个同伴点头。
近亲避嫌,证明无效……齐平很想这般说,可打嘴仗没有意义,对方有后台,如无切实证据,的确难办。
见他沉默,陷入思索。
蛮商愈发得意,几名官差叹息,围观民众里,热烈的气氛也衰落下来,他们虽不懂破案,但也看出,这少年遇到了困难。
先前所谓的“证据”,是唬人的。
外围,蹲在马车上,探头往里看的齐姝和范贰有些担忧,不知道齐平该如何破局。
“他是想现场破案,可谈何容易?”先前那名老人摇头,唱衰。
“是啊,要我说,算了吧。”
“人死事大,岂能算了。”有人反驳。
“那还能如何?”
人群中,那名唇红齿白,眼眸清冽的俊秀青年抿唇,心想果然还是不行吗,旋即,又是自嘲,心想如此才是正常吧。
方才能做出那番推理,已是不凡。
不能要求太高。
客栈前,两姐弟眼中的亮光亦一点点熄灭,认命般杵在原地,已不抱希望。
“喂,你还有什么话说?没有的话,别耽误功夫,证据可不会等出来。”蛮商嘲笑。
几名同伴亦肆意挖苦。
闻声,齐平仿佛被唤醒,抬起头,有些好笑地说:
“你不会觉得,我真没有线索吧。”
蛮商一愣。
众人亦是一怔。
你能有什么线索,不是已经束手无策了吗。
下一刻,便听齐平带着三分无奈的声音响起:
“我刚才问那些,只是想要掌握更多信息,将案子更全面地还原,但并不意味着,我是指着那些问题,来获得线索啊。”
顿了顿,他迎着一道道目光,说:
“至于证据,我之前就说过了啊,证据就在尸体上。”
他第二次重复了这句话。
这次,场中各方都是一脸懵,又来?还在尸体上?所以,你之前说的“证据”,并非只是那些,而是……还有?
人群中,有人道:“是什么?”
齐平笑了,仍是气定神闲的姿态:
“各位可还记得,我方才推断出,死者是先被勒死,后伪造自缢,且描述了颈部伤痕特征?”
众人点头。
齐平笑容扩大:“可我当时没有提到的一处,是手。”
手?
场中几人疑惑,看向尸体双手。
只见,尸体双手张开,并无特殊。
正待要问,齐平已然开口:“各位可能疑惑,这手有何特殊?呵,那是你们离得太远。”
说着,他蹲下神,将尸体的手扳开,展示十指于阳光下。
“请看,指甲上,可有血迹?”
此刻,太阳刚好照在门前,人们定睛细看,果然如此,并不明显,血液也不多,大多数人,也不会逮住两只手看。
所以,直到此刻,他们才发现。
“我方才说自缢特征时,特意观察过,发现了这处细节,那么问题来了,这些细小的血迹何来?”齐平发问。
为首的官差脱口道:“若是被人从颈后勒住,想来是抓挠凶手而来。”
“没错!”齐平赞许地看了他一眼,起身道:
“正是如此。凶手从身后袭击死者,用物勒紧脖颈,死者猝然遇袭,本能之下,必会试图扯开绳索,或扯开颈后歹人双手。
濒死之际,人往往会爆发出极强的求生本能,所以,凶手即便力大,却也不慎,被死者抓破手臂,如此,才能解释。”
“而在确定这一点后,剩下的就很简单了。
死者于不久前身亡,凶手的伤口不可能愈合,最多用衣袖包裹掩盖。
所以,我们只要命嫌疑人解开外套,展示上身,尤其是双手小臂,留有抓挠血痕者,必是凶手无疑!”
话落,齐平猛地转身,死死盯着神情大变的蛮商,一字一顿:
“你,可敢让人一观?”
棋落,将军。
蛮商脸色大变,本能地缩回双手,可无数道目光,已看到他遮掩严密的护手。
这副反应,哪里还须再看?
为首官差精神一震,喝道:“拿下!”
巡检上前,几名蛮商作势反抗。
这时,那徐府家丁尖声道:“我看谁敢!”
巡检脚步一顿,皆有怒容,没想到,如今铁证如山,这徐府奴仆,竟还要袒护。
就在这时,人群中,一人迈步走出,冷声道:“我敢!”
竟是那唇红齿白,面容俊秀的青年。
“你……”徐府家丁怒极,不明白区区小事,怎么接二连三有人插手,正要怒骂。
便见那青年从腰间摸出一块令牌,沉声道:
“大凉镇抚司办案,区区徐府,也敢阻挠?”
静。
长街一时安静,只有齐平意外地看来,神情……古怪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