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说到狗的那段我的心跳猛然加速,是不是从那时起,从我发那条隐喻的短信给他时,他就查到了温杏的死因呢,我脸色煞白。
余安奎安静了一会,仿佛在给我消化的时间,随后又喝了口水然后抬头看了看,我顺着他的目光也打量了一下这栋建筑,有着民国时期典型的灰砖外墙,这栋建筑一共三层,上面也爬了一些爬山虎,显得郁郁葱葱,三楼的窗户是开着的,似乎还可以看见房间里白色的窗帘被风刮得摇曳,时而刮出窗户外。
余安奎再次看向我时神色变得捉摸不定:“几年前alisa说想回国,她的母亲是中国人,她十岁前是在这里生活的,于是我就带着她回来了,国内变化太大,很多地方连我都搞不清了,回来后我去了南方,在那待了一阵子,和以前的兄弟好好聚一聚,alisa留在京都,我就让阿彦带她四处走走多熟悉熟悉。
在我从南方回来没多久后,有一天一大早阿彦来找我,他衣衫不整,满脸胡子,严重的黑眼圈,整个人憔悴的不像样,他小子一直挺在乎形象的,我看到他吓了一跳,忙问他出了什么事,他也不吭声,后来alisa给他做了点吃的,他饿得和头狼一样。
等吃完后他看了看alisa对我说道‘哥,我时间不多了,以后我可能也帮不了你什么了,小浅不是一直想当明星吗,我保证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把她捧起来,也算是我为你们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我问他要干嘛,他个臭小子死活不说,alisa进天石后和我说她见到阿彦心尖上的女孩了,是个很可爱的姑娘,但是她告诉我似乎阿彦在利用她让那个女孩产生误会。
我感觉事情蹊跷就叫人帮我留意他小子的动静,的酒吧,我当时觉得奇怪他好好投资一个酒吧干嘛,直到后来出了那事,然后老白他儿子被捕,他儿子手下几个人也被文刚他们弄死了。
我气得把阿彦叫回来,你可能不知道,我们青石帮和老白的洪全门虽一直不合,但也没有过什么太大的动静,如今黑社会不似从前,动不动打打杀杀的,现在出来混,混的就是钱和权,各自看着自己碗里的,暗地里小打小闹但谁也不会断了对方路子,所谓和气生财,但我没想到阿彦会对老白儿子下手,我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干,他这是自断后路。
我骂了他半天他都无动于衷,最后他对我说‘我别无选择,我不能再让她受到半点伤害,如果这次遇到车祸的是我,我也许可以咽下这口气,你知道我在手术室外的心情吗?你知道我在接到医生下发病危通知书时我有多痛苦吗?那次,要是她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不仅柏云,我会让整个洪全门给她陪葬!
哥,你有想过一个女人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了,我还有什么理由让她置身危险之中。柏云和吴家勾结已久,吴家三番五次要害她,他们不倒她迟早会遇到危险,她已经为我死过一次了,不管是替她报仇也好还是为了她日后能生活得更安心,总之,这件事我必须要做!’阿彦一口气和我说了一通,那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提到你,他说完后我就笑了,我这个弟弟从小就像冷血动物一样,从来没看过他为了什么事情绪能这样大,后来,我也就不说他了,他不是小孩啦,既然做出了选择想必也料到过结局,也好,他总算做了一件有血有肉的事。
就在这几天我接到消息老白突发心肌梗塞下去陪他儿子了,本来岁数也不小了。”
我的手在桌下紧紧的握着,心里已被他的话撞击得如有人活活拧着我的心脏,让我觉得呼吸有些困难。我从不知道方彦为我做了什么,现在想来那时我因为他不让我把吴少杀人的证据递上去而与他大吵大闹,我对他说我恨他,哭得撕心裂肺夺门而出。
后来我与王庆生他们悄悄在车库改装小鲁,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我还真的以为能瞒天过海,他不过是装着一无所知而已,让我默默的去做这些事,因为他知道如果再来阻止我的话我反而会更加责怪他,所以他只能暗中保护我,才能让我免于被红毛撞下山的厄运。
我怪他离开我,在医院时丢下我,可是此刻,我才知道他从那时起就下定决心替我报仇,却不想因为这而牵连我,方彦啊,你总说我傻,可是全世界最傻的明明是你,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的指甲深深地掐入肉中,但这些都抵消不了心中深埋已久的疼痛。
“那件事之后我问过他,你做了这一切到头来那丫头浑然不知,你还把她送去另一个男人身边,你这是何苦呢?他说‘这是我欠她的,她的世界干净得如张白纸,我本就不该画上一笔,离开我,她会幸福。’”
离开他,我会幸福,是的,我会幸福,会的吧,我似乎陷入了某种情绪眼前的男人有些重影。
他始终凝视着我,好像不愿放过我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我们之间沉默了很久他深深的看着我:“你,想知道他现在在哪吗?”
我感觉喉咙中哽咽了一口气就要冲破而出,然而被我深深的咽了下去,那口气灌入身体直冲而下沉入腹部,被人接住,在腹间徘徊微动。
我把头侧过左边看着高高的围墙,围墙内侧种有几颗槐树,郁郁葱葱遮阳蔽日,鸟的叫声打破了我们之间的沉寂,我转回视线看向他:“这真是个好地方,一路走来仿佛都不见人烟,安静的好像与世隔绝般。”
余安奎笑了,用手撑了一下椅子:“我之前问过阿彦你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他想了半天告诉我笨笨的,现在看来,他有点造谣的嫌疑了。”
随即他又爽朗的笑着:“这里的确很安静,外人一般不会到这来,我们父亲的一个战友后来成了集团总司令,他老住在前面2号。”
2号,就是我路过的那户人家,我点点头,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端起面前早已凉掉的茶浅浅的喝了一口,之后错愕的拿到眼前看了看,福建的大红袍,茶中极品。
我缓缓地放下茶杯,随后挂上了释然的笑容:“请你,照顾好他。”
余安奎盯我看了许久,低了一下头,似乎掩饰了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随后再次抬头看着我,目露温和,像一个慈祥的长辈。
“自然,我就他这么一个亲人了。”
我放心的点了点头,慢慢站起身:“那么,我就不打扰了。”
这时薛浅从屋子里冲出来,余安奎对她轻轻摇了摇头,她没再踏出门栏静静的看着我。
“很高兴你今天能来见我,慢走。”他最后说道。
我朝薛浅说了再见就转身离去,再次踏上甬道时,两旁的植物散发出幽幽的植物清香,春风拂面,阳光洒下,如梦似幻,我的脚步有些沉重,恍惚间突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走到铁门边,轻轻推开那扇黑色的雕花铁门,铁门发出了“吱呀”的声响,我的神情有些凝住,手下停止了继续推开的举动,慢慢的回过身子,望向三楼那扇打开的窗户,窗户边似乎有一个人站在那里,相隔甚远我看不清他的容貌,只感觉那双幽暗的黑眸坚毅而深邃,仿佛我初见时那般,多年来早已刻在心中。
那时,我问:“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谁知道他落笔的一霎那,那两个字就融入了我的血液之中,我的眼睛有些酸涩,抬手轻轻揉了揉,再看去时三楼的窗户边只有白色的窗帘被风吹得不停摇曳,并没有我记忆中的那个人影,我想我的视力又下降了,不过没关系,再过几个月一切都会好的。
我走在幽静的小道上,微风吹起了几片落叶,我蹲下身捡起一片放在手心,叶子上被虫蛀有许多小小的孔,我拿起叶子对着高空,慢慢移向太阳的位置,耀眼的阳光透过叶子上的小孔照在我的脸上。
太阳就是有这种魔力,带来光明驱走黑暗,只是永远挂在天际触不可及,只能仰望可是却连直视都无法做到,只因它光芒太盛从而才能普照大地。
也只有太阳出现时天空才有机会呈现碧蓝,是它给了天空变成蓝色的机会,可是它却孤孤零零的独自悬于高空,它的热度甚至让任何物质都无法靠近它。[^*]
可我想一定有人愿意为它燃烧自己,斗转星移,万物俱灭,也为它而活。
太阳的光线太刺眼我低下了头,看着自己投下的阴影,我不是一直不信命只信自己的吗?可笑的是我无法摆布我的人生,因为命运早已为我做出了选择。
迈过了那个坡子我再次回到川流不息的街道,仿佛我不曾到过那个布满爬山虎的房子,我很想回头再去看一看,可是,我回不了头了。
因为,我怀了古浔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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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一生总会遇到两个人,一个惊艳了时光,一个温柔了岁月。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