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秀秀这死状,一看就知道生前遭受了残暴的凌辱。
白色光芒的照耀下,两人脸色都透着悲愤的惨白。
刘晏淳紧盯着尸体,墨色眸子里情绪起起又伏伏,似怒又似疑。
不知他想到了什么,眸底闪过一丝狠劲,浅浅讥笑也在嘴角一闪而逝。
陈鸢看得头皮一凉,莫非刘晏淳对任秀秀有情?
他怕是已经在心里把那恶徒大卸八块了吧,不然,陈鸢实在解释不了他方才的情绪波动。
察觉自己被探究,刘晏淳挑起一双桃花眼落在陈鸢面上,早没了方才的冰霜寒意,只余悲愤,“小师姐,你看出什么了没?我们一定要把那恶贼绳之以法,让他为秀秀陪葬!”
恍然间,陈鸢明白过来,自己刚才想多了。
不正常的不是刘晏淳,是她自己。
去过太多凶杀现场,见过数不清的凄惨尸体,是她见多了人间冷暖,冷了一颗心。
而刘晏淳这般恨不得用最残酷的手段折磨恶人复仇的心情,才是常人的朴素正义感。
心中有愧的陈鸢,拍了拍他肩膀,也不知是安慰他,还是哀悼自己逝去的热血年华。
掏出小纸板,就着朦胧白光写道,“根据尸斑、体温、尸僵程度,我推测任秀秀死亡时间在一个时辰到两个时辰之间,凶器不在尸体上,应是被凶手拔出带走。”
陈鸢写字的时候,刘晏淳就在一旁安静的看着。
她写完了,指了指回到小道的草地,引着刘晏淳循着被压得歪歪斜斜的小草往前走。
黑红色已凝固的血液,斑斑点点的滴落在草叶上。
两人弯着腰,跟着血滴往前走。
最后一堆凌乱的草叶上,看得出那人发现了鞋上有血,在草堆上蹭了蹭,蹭掉了带血的泥块。
再往前,就是小道。
那人很小心,却依旧有细小血滴落在黄色泥巴小道上。
比较可惜的是,草地上的脚印已经被她和刘晏淳破坏了,被踩得严严实实的小道上的脚印就更难去取了。
刘晏淳直起腰,遥望着山脚下黑压压的一片茅草棚,“小师姐,凶手往都民村去了,凶手就是都民村的人吧?”
他这话,听上去像在问她,却又充满了笃定,但,这口气听起来又颇有嘲弄的意味。
这番话也不算胡乱猜测,都民村是流放者新开垦的村子,再往前走是没村寨的,村里茅草棚都紧缺的很,来了陌生人,根本无处躲藏。
村子就那么大,一张陌生脸,并不好混入村躲避。
“小师姐,你不赞同我的推测?”
陈鸢夸赞的对刘晏淳笑笑,写道,“你的推测有道理,任家家风颇严,任秀秀很少单独出门,能把她带来这里,说明是熟人作案。”
似乎这句话鼓励了刘晏淳的积极性,他更加积极的分析了起来,“我看任秀秀那死状,像极了传言里汪祺对那些宫女做的龌龊事,你说,是不是他忍了两年,终于憋不住了,又开始兽性大发的虐杀小姑娘了?”
说到最后,他已语气冷硬,目光似火。
这倒是个思路,她险些忘了村里还有个变态太监的事情了。
见陈鸢眼神亮了亮,刘晏淳紧抿了一下薄唇,“小师姐,我看这事儿必然是汪祺干的,我们赶紧回村让吴村长把他绑了,及时找到凶器,免得他擦洗干净扔掉了。
这次一定要抓他个证据确凿,现在可不是宫里,再也没有人能护他狗命了!”
刘晏淳这态度,怕是代表了都民村大多数人的想法。
本就没人看得起阉人,更别说还是个心狠手辣、心思恶毒却惯会媚上欺下的汪公公了。
在京城的时候,大家恨他恨得咬牙切齿,却干不掉他。
流放后,大家更不敢惹是生非,又不屑与阉人同住一村,便让汪祺在都民村最边上搭了个棚子,眼不见为净。
现在可算找到他错处了……可是,陈鸢老觉得有地方不对劲。
见小姑娘眯了眯眼,眸色深深的咬着唇,怕也是在咬牙切齿与他方才所说同仇敌忾。
刘晏淳冷冷的勾了勾唇,拉了拉她袖子,闷闷的问道,“小师姐,你也是这样认为的吧?”
也不等陈鸢回答,他干脆利落的转过身,拉着她就往前走,“那就早些回去,把他抓了。”
陈鸢都能感受到他迫不及待抓坏人的心情了,但她还是往后拉了拉刘晏淳的手,让他停下。
但他明显怒火上头、急不可耐,不想耽搁一分一秒时间停下脚步来听陈鸢说一句。
陈鸢将脚掌死死的压在地面上增加摩擦力,屁股也往后坠。
刘晏淳察觉到身后之人宛如脚下生根,他也不敢太用力,怕把小姑娘拉个踉跄。
只得转过身,脸上再也没有平日的轻佻笑容,黑着脸,垂头拧着眉看她,“怎么,难道小师姐觉得不是汪祺干的?”
没成想,小姑娘还当真点了点头。
少见的,刘晏淳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都顾不上他时刻维护的翩翩佳公子形象,大张着嘴挤眉弄眼一番,却不知怎么评价。
最后只是阴阳怪气的哦了一声。
陈鸢摆了摆手,又往尸体那边去。
方才她不确定凶手是不是还在附近,所以也只是粗略的看了个大概。
刘晏淳见她又往尸体边上凑,板着脸凑了过来问,“小师姐是打算再做一遍体表验尸?”
虽是在问,手里的灯笼却配合的凑了过去。
还贴心的随时跟着陈鸢的挪动而改变灯笼角度,避免灯光下的影子遮挡了光线。
这次,陈鸢仔细的看了小姑娘衣服上的创口,撩开衣服检查了胸口的伤口。
衣衫创口无破损,左胸一刀刺中心脏。
刺入口呈菱形,两指宽,创缘整齐,创角一钝一锐,这说明凶器是单刃刺器,比如杀猪刀、水果刀、刺刀。
创刺管得回了义庄有监督官的时候才能查看深度,不过这个角度……她拧了拧眉。
掰开任秀秀的两只手掌瞧了瞧,掌心都是血迹,这没什么值得怀疑的。
但她手掌、指间缝里都有不同于血块的干涸的粉色凝块,这……她被人凌辱后就被杀害,哪里有多余时间去清理那处液体?
她又退了两步,去查看被捣烂得最可怕的伤处……
刘晏淳学习仵作不过半月,实在不明白她东看一点西看一点能看出些什么。
却也没开口打扰她,只把疑问憋在心里,等稍后再问。
小姑娘这个师姐当的很是尽职,明知将来等他学成了,县衙肯定留他不要她。
但她从不吝啬,他有不懂的,只要开口问,她都会仔细写在纸上。
她会这么多老仵作都不懂的验尸手段和经验,却不懂藏私。
俗话说教会了徒弟饿死师傅,她看起来聪明,却是个傻的。
或许,是被他这张貌比潘安的脸迷惑了心智,才知无不尽的教他的。
不过,曾老头问她,她也会教……那老头可没什么好脸皮。
若是,她会说话就好了,就不用等她忙完了再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