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肖小三在街上闲逛了一阵子,把之前去过的地方又都走了走。其实,没什么变化,但似乎又有什么变化。
“你父亲李山的那处宅子不去看看么?”肖小三忽然问我。我才想起来,李山在这里也有住处,只是我当年是在京城认识的他,在余庆县完全不认识,没有交集。不过,我可不能暴露这件事情,只是淡淡地说:“算了,不想去,也没有人了,去了看着也心烦。”
肖小三也没说什么,跟着我继续默默地走。不过,我却忽然想到李山在这里也住过一段时间,我当时在做什么?他的家眷是不是也来过隅月庵,抄写过经书,我当时是不是也见过他们?可是,我是脸盲症重度患者,完全不记得有没有见过这些人。我甚至都有点想不起李山的脸长什么样子。
忽然发现,谜团越来越多,看起来都是分开的事情,但却又都发生在余庆县。是巧合么?
老尹家的药铺几乎都关了门,除非是特殊的药材,其他铺子里没有,可以紧急敲他的门,其余一概不接待。他家的人现在全力寻找采花贼,有点疯魔。昙花是尹家最小,也是唯一的女儿,她上面的三个哥哥也特别疼爱她。出了这样的事情,任谁也不能不管,并且都放出了话要将采花贼碎尸万段。
我坐在尹家门口的茶摊前面,喝了杯茶,吃了点小糕点。他家的确很有钱,门口修得就很阔气,黑白灰的典型余庆县的飞檐大门,上面还特别刻画有不知道什么名字的草药的形状,看起来也很有气质。我之前路过他家门口的时候,总觉得有一股子草药气味,从里面出来的人也都看起来精神状态不错,至少属于身强力健型,并且还有不少人可能是练家子会武功的,很是羡慕。
现在的门口依然还有不少运货的车辆,有几个伙计在清点着货物。有个管家模样的人出来转了一圈,一脸的憔悴,看来是睡的不好。他围着货车转了几圈,说道:“这些是朴县丞要的药材,我们一定包得好一点,那边水患严重,千万不要泡了。我这里也有几张治疗瘟疫和腹泻的方子,到了之后要亲手交给那边的管事,切记此事。”
看来他们办事的速度很快,这就已经将药品配备齐全,准备出发了。我暗暗点了个赞,地低声问肖小三:“肖大人是不是要也去山榆县了?”
“要是快的话,应该今晚就走。我看那个朴县丞也是一个麻利的人,已经去粮仓清点储量了。山榆县距离这里也不算远,听说水患很严重,万一有流民滋事,就不好了。”
“那边不是一直也挺富裕的,一场水患也不至于闹成这样吧?”我记得当初余庆县的姑娘都特别想嫁到山榆县去,因为那边不仅物产丰富,并且还有不少有钱人家。
“这个你就不知道了,去年山榆县抓了一个贪官,级别不高,但贪墨的银两数量特别惊人。肖大人亲自督办的这个事情,还直接将此人斩杀示众。但后来清点账目的时候发现,他在粮仓做的手脚特别多,粮食多是陈粮不能吃了,还上报给朝廷说是新粮,拿了不少津贴补助。还有就是修补堤坝的银两也贪墨了将近一半,所用的土石方材料也都是很差的物资。当时大家存了一个侥幸的心理,觉得来年不会有大的水患,等朝廷做好了账目,再拨一笔银子过来好了。可谁知,这刚刚进入夏季,就来了这么大的水患。也幸好肖大人离着不远,可以赶过去看看情况。”
“等等等,为什么要朝廷再拨款?他贪墨的银两呢?没有找到?没有吐出来?”我发现了疑点。
“没找到。至今都没找到。”肖小三也有点闹心,“我们找了很多地方,就真的是没有发现。”
“那总要有个理由吧。”
“理由是作为抓采花贼的悬赏金给花了。”
“……这理由是个是什么情况?等等,怎么又出了一个采花贼?”我又发现了什么?
“这个事情也是说来话长了。这个贪官家里有个女儿,也是貌美如花的年纪,待字闺中。几年前被采花贼祸害了,跳井自杀了。这贪官也是一口气咽不下,就各种挪用公款,把钱交给一些江湖人士,放言:无论生死,只要抓住采花贼,或者有消息线索,就都有赏金。结果一群人蜂拥而至,给了很多假消息。贪官也全都相信,只要来说的人就给钱……”
“这是疯了吧……所以,这个采花贼是不是赤冲?”
“是,就是这个人。”
“果然是惯犯和累犯,但是怎么就没有人抓到他呢?”
“这才是最奇怪的事情。根据受害人的口供,她们都没有见过赤冲这个人的本尊,即便是在被害过程中,也无法看清楚长相。但是,他的手段极尽羞辱,很多人都无法承受。”
“那就是心理变态,就是虐待他人为乐,满足自己的私欲。”我琢磨着作案动机,也在想着赤冲看来也不是很好对付的人。
老尹家的药品都装车走了,门口空荡荡的,很难看到当年那个热闹的景象。我心里也一阵唏嘘,谁也不愿意遇到这样的事情,可怜了这家人。刚想结账走人的时候,尹家大门忽然打开,冲出来几个拿着木棒铁锹的壮汉,喊着就冲到街市上去了,看的我们几个茶摊的客人都目瞪口呆。
“尹大是疯了么?这是要干嘛去?”有人认出尹家的大儿子是带头人,有些担忧地说:“这尹家真是走背字,昙花出事之后,尹三还因为抓采花贼的时候摔断了腿,连科举怕都不能参加了吧。”
“咱们去看看。”我拉着肖小三迅速结账跟了上去,看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结果,尹大带着人在街市上转了一大圈,堵住了好几个男人,但又都放开了。看来也是有人给了情报,让他们去找人。可这种大张旗鼓的方式未必有效果,更何况如果说这么多年都没有失过手,就证明,采花贼赤冲有极为高超的易容术或者其他的隐蔽方法。
跟着他们又看了一会,发现全都是无效找人法,没有任何意义。我和肖小三站在了一家脂粉铺子门口,商议着是先回县衙,还是再去一趟隅月庵。此刻回县衙,也没什么事情做,去隅月庵看看残垣断壁,可能也是徒添烦恼。我很是犹豫,但也有点迷茫。
不知怎的,尹大忽然看到了肖小三,立刻带着人冲了上来。肖小三的身手奇快,立刻拉着我闪到了一边去。尹大是蛮力,继续跟了上来。肖小三为了顾及我,也不好直接动手或者飞檐走壁,只得又退了几步。
尹大像是发现了什么,大喊着:“抓住他!他是采花贼!”
一时间街市上都热闹了起来,大家纷纷赶了过来,将我们团团围住,有点想要群殴的意思。我想喊几嗓子都不成,声音实在是太小了,肖小三也看到人越来越多,武功再高,怕也是招架不住这么多人。一时间也有点着急,悄声问我:“我带你飞起来如何?”
“别啊,那不是坐实了咱两是采花贼么?”我摇摇头,“这事情肯定有误会,也肯定有问题。我要弄明白才成。”
“安全第一呀。”
“没事,挺安全的。”我笑嘻嘻地说道,我们已经躲进了脂粉铺子,越来越多人围攻脂粉铺子,那里的伙计和老板也紧张得不成,生怕把他们家的东西都砸坏了,赶紧出去阻拦众人。这老板和伙计都是女人,三四十岁的模样,也挺好看的,说话也客气,声音也尖锐:“啊呀,我们小本经营,你们要抓人,可不能进店啊,弄坏了东西,要赔的!”
人是越聚越多,场面开始难看起来。我和肖小三就站在柜台后面,也没打算出来。外面的人鉴于这里的老板实在过于尖利的嗓音,一时间也没敢进来,两下坚持着,居然都没动。
“别别别,这是我妹子和她哥哥,你们认错人了。”洪姐忽然出现在人群中,还身姿窈窕地扒开人群走了进来,特别勇敢地直接进了铺子,拦在众人面前。
“姐,你来干嘛?赶紧走,多危险啊。”我立刻拉住她进了柜台,“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我这说出来买点胭脂,怎么就看到你们围住了?”洪姐一头的雾水,瞪着眼睛问我,“你是不是干坏事了?”
“我能干什么坏事?我到是想采花呢,我也得有那个功能吧。”我苦笑道,“他们不知道怎么了,忽然就围住了我们两人,说小三哥是采花贼,要抓他乱棒打死。你要不要出去,帮我们找朴县丞,让他派个救兵来。”
“成,没问题。”洪姐立刻点头答应,但是看到人群又涌进了几分,自己也就胆怯了起来。毕竟是民间女子,还是有些怯场的。“我怕是也出不去了。”
“哎,这事闹的。姐,你站在我后面,不怕的,虽然我不会武功,但至少我长得美,人家可能也不会打我。”说着话的时候,我看到肖小三和洪姐的脸都略略扭曲了一下。“哈哈哈,没事的,我猜啊,朴县丞应该也快到了……”
“为什么?”洪姐问道。
“这条街也算是余庆县的主要街市,有这么多人群聚集,必然有巡街的衙役看到,然后去找县丞汇报。放心啦,不会有事情的。来来,站在我身后好了。”我拖着洪姐的手,让她站到我身后,肖小三站在我的侧身前一点的位置,看着这群神情激动的人们。
我想了想,有顺手拿了柜台上的两罐香脂膏,还给了洪姐一罐,“拿着这个,必要的时候扔出去,也算是个砖头。”
洪姐的表情有些抽搐,可能是觉得我这个方法实在是太傻了。“姐会武功的,能保护你。”
“别别,姐这么漂亮,回头跟一群臭男人厮打起来,多难看啊。咱们呢,就要美美的,不能被人欺负了。”
尹大带着人往进走,我也有点慌。毕竟他们人太多了,看热闹的也多,我们可能真的是打不过。我正在犹豫要不要把柜台里的大镜子搬出来的时候,救兵可算是赶到了。朴县丞带着衙役们大声喝退人群,走了进来。
“都干什么呢?不认识南厂的两位大人么?这是亲自来督办隅月庵事件的两位肖大人,你们这样做,吃罪得起么?”有嗓门大的衙役们喊着,清退了更多的人。尹大看到了朴县丞,应该都是熟人,所以立刻冲他抱拳行礼,解释道:“我是得到了线索说是采花贼在市集出现,就赶紧过来看看。这两个人行迹鬼祟,特别令人怀疑。”
“……”我也挺无语的,我和肖小三都变成行迹鬼祟之人了。“我们就是逛街来着。”我向朴县丞举手打了个招呼,然后也解释起来,“他们在街上随便抓人,然后忽然就说我们是坏人,要揍我们啊,我们当然要跑了。”
“哎,误会误会,散了吧,都捣什么乱啊,还嫌余庆县最近不乱么?”朴县丞的脸透出疲惫和不耐烦,看来也是心烦意乱到了极点。他都发话了,衙役们就开始各种赶人,让围观的人也都散开了。
尹大进了脂粉铺子,狠狠地看了我一眼,对朴县丞说:“我妹妹的案子可有什么进展?可不能就这样算了!”
朴县丞也挺不高兴的,“本官做事情自有分寸,既然答应你要查,就必然查到底。”
“望大人言行一致。”
“你!”朴县丞被这句话气坏了,想揍人的心都有了。
“等等等,尹大哥,我问个事情。”我只好又拦在了尹大和朴县丞的中间,“你得到的消息是什么?为什么要到街市上来找人?有什么目标么?”
“有个山榆县的伙计,说是之前见过采花贼,说是个年轻的,身材高大的,并且很有可能在街市上,因为他刚才进城的时候,仿佛看到过这个人的背影。”
“他怎么能确认是采花贼?不是说没有人见过么?”
“他也算是山榆县那起案件的证人之一,说是当时有几个怀疑对象,他也有一些印象,所以刚才搬货的时候,告诉我了。”
“这人呢?”
“走了,运药材回去了。”
所以,还是有人见过采花贼,或是能够形容出他的身形的。“朴县丞,咱们和山榆县能够互相借阅卷宗么?我想看看山榆县这起采花贼案件的卷宗,包括那个贪官的事情。”
“南厂应该有更详细的卷宗吧……”朴县丞还挺懂行的。
“那这不是还要回去找么,你这里距离山榆县这么近,去拿个卷宗总是比我回京城要快很多吧。”有时候,长得好看的人,未必脑子也好看。
“好的好的,我这就让人去拿。”朴县丞对我还是客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