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
翻阅着文献的手停下,抬起头看向门口,但见一名中尉走进来,定在办公桌前立正低头:“中佐阁下,土御门家的人闹着要回本土,我已经劝说不住了。”
中佐香椎浩平推了推眼镜,嘟囔道:“土御门家的家伙,还以为是在幕府时代吗?”沉吟了一下,香椎浩平说道:“通知土御门家的,一周后可以离开。”
“哈衣。”
中尉领命离去,香椎浩平疲惫地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作为石井嘉穗的接替者,香椎浩平几个月来一直在翻阅着前任遗留下来的文献,还有跟那些被收买了的北洋人物打交道、拉交情,更为重要的是要调查清楚害死石井嘉穗的幕后凶手。
支那果然是地大物博,人物辈出,没想到石井嘉穗那家伙竟然在军营里被人偷袭了,据安倍家的阴阳师说,石井是被人拿走了魂魄!
这实在太可怕了!
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手段,让所有驻屯在支那的上层人物惶恐不安。今天能干掉石井,那明天会不会干掉自己?
是以军部下达了指示,一定要揪出幕后人物,必要时可以动用一切手段将其消灭。
可惜唯二的目标人物,费景庭与那个神秘的小姑娘消失了,这让香椎浩平一筹莫展。从第二个月开始,跟随其抵达津门的土御门晴风时不时就嚷嚷着要回本土,连带其余几名阴阳师也同样如此。
阴阳师在日本民众心中地位崇高,可落在真正的大人物眼里也就是那么回事。香椎浩平身为陆军中佐,前途远大的他自然不会将那些阴阳师放在眼里。
真正让他恼火的是源自军部一次次的施压。他在军部的好友偷偷写信告诉他,军部已经对香椎浩平很不满了,如果再没有结果,那就等着被赶到预备役吧。
“费景庭……你这家伙到底藏在了哪里?”
香椎浩平正嘟囔着,敲门声再次响起,那名中尉去而复返。匆忙地朝着香椎浩平敬礼,随即说道:“中佐阁下,黑龙会的浪人说发现了费景庭的踪迹。”
“哦?”香椎浩平扶案而起,撑着桌面边缘的双手微微攥紧:“终于发现了吗?费景庭在哪里?”
中尉说道:“阁下,黑龙会的浪人就等在外面,是不是……”
“快让他进来!”
“哈衣!”
中尉转身离去,片刻后引着一名浪人走了进来。
那浪人朝着香椎浩平鞠躬道:“中佐阁下,鄙人工藤铁三郎……”
“不要浪费时间用来毫无意义的寒暄,我只想知道费景庭现在在哪里!”
工藤铁三郎面色不虞,但到底不敢得罪这位领事馆的武官,微微颔首说道:“阁下,我很确定费景庭已经回到了津门。今天中午,有人遇到了黑崎健太,据说黑崎健太在韩慕侠的国术馆得到了费景庭的指点。”
“搜嘎,那他现在在哪儿?”
“暂时还不知道,不过我已经发动黑龙会的人手寻找了,相信要不了多久就能有好消息传来。”
香椎浩平沉吟了下,说道:“我知道啦。等情报得到确认,该你的奖赏一分都不会少。”
工藤铁三郎好似被激怒了,陡然厉声道:“中佐阁下,请不要瞧不起人。我们黑龙会也是为了帝国出力的组织!日清战争时我们黑龙会可没少出力!”
香椎浩平想了想,说道:“我知道了,我为方才的态度道歉。工藤桑,我记住你了。”
“哈衣,感谢阁下的理解!”
香椎浩平点点头,目送工藤铁三郎鞠躬后离去,他随即抓起桌面上的电话,接通后说道:“是我,让特工们出动,务必找到费景庭!”
挂掉电话,香椎浩平长出了一口气,总算有了费景庭的下落,这下总归能向军部交代了。
………………………………
此时的费景庭虽然有所警惕,却对日本人的动作一无所知。他在义庄盘桓了一会儿,见殷金华始终睡着,便给领头的道士留了一些银钱,嘱托其代为照顾,便施施然回了意租界。
脑子里还想着符芸昭的下落,费景庭丝毫没留意迎面走来一个领着孩子的中年女子。那女子手中牵的孩子哭闹不休,女子便抡起巴掌抽打起来。
“叫你贪玩!叫你不回家!你不知道家里人多担心你?”
有过路的路人瞥了一眼,便继续行路。那女子还对过往留意的行人笑道:“见笑了,小孩子不懂事。一时贪玩,跑到租界里来了。我这就领着回家。”
那小女孩却奶声奶气喊道:“你放开我!我不认识你!”
“胡说八道,姑妈都不认识了?”
“你是坏人!我没有你这样的姑妈!”
小女孩无助地看向四周,结果周遭行人根本就没人在意一个几岁孩子的求助。眼见费景庭迎面走来,小女孩一口咬在女子手腕上,在女子的惊呼声中挣脱开来,小短腿一阵倒腾跑到费景庭身旁,一把拽住费景庭的大手,躲在其身后哀求道:“哥哥救我,拐子要拐走我!”
“嗯?”
费景庭刚回过神,便见那女子急忙抢过来,拉住小姑娘的手就往回拽,还向费景庭歉意地笑道:“对不起啊,这位先生,小孩子胡闹不懂事。我带回家肯定好好教训教训,快撒手,别把先生的衣服弄脏了!”
费景庭留心瞧了一眼,那女子满面风霜,身上的衣服还算干净,可料子却是普通。小姑娘则不同,虽然穿着传统的袄裙,却能看出质地不凡,这一瞧就是大户人家里出来的小姑娘,怎么可能与那女子是亲戚?
眼见那女子死死拽着小姑娘的胳膊,谁家的亲戚又能这般狠心对待小女孩?
甭琢磨了,这中年女子一准是人贩子。
费景庭出手攥住那女子的手,女子吃疼,顿时松开了小姑娘。
女子顿时不乐意了:“这位先生……你,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不知道?以后好好练练演技,实在拙劣。”
女子神色变换了下,强辩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是我弟弟家孩子,你莫要多管闲事。”
说话间,女子隐晦地朝着费景庭身后瞥了一眼。待话音落下,费景庭便听得身后脚步声急促,转头便瞧见一个汉子满脸凶相地逼了过来。
哦,想来这便是同伙了。
那汉子四顾一番,眼见周遭没有意租界的警察,顿时来了胆气,恶行恶相道:“小子,我劝你别多管闲事!”
“呵,那我要是偏要管呢?”
“管?”那汉子撩开衣袍,露出腰间别着的匕首:“那就莫怪我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费景庭玩味地看着那汉子,见其只是威吓,却并不敢掏出刀子,便知道这家伙是在虚张声势。
人贩子拐卖儿童是图财,绝非跟人拼命。而且事情一旦败露,被警察抓了,那事情可就麻烦了。
各国租界量刑不太一样,而北洋时期对于人贩子视情节轻重处以六个月到五年的拘役……没错,就这么轻。但凡花钱打点一番,或许牢都不用坐,前脚关进去后脚就跑出去了。
费景庭琢磨了下,冲着那汉子咧嘴一笑,那汉子正莫名其妙呢,便见硕大的拳头陡然放大。
崩!
费景庭一拳击在那汉子面颊处,汉子身子旋转,甩飞几颗带血的牙齿,一头撞在电线杆上,哼都没哼一声便昏了过去。
身后的中年女子刚要扯嗓子呼喊,费景庭回身便是一脚,女子顿时闷哼着委顿在地。
这还是费景庭留了手,若全力施展,只怕一拳一脚便将二人料理了。
这里是意租界,费景庭行事必须有所顾忌,被意呆利的警察找上门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他正琢磨着如何将这俩人贩子弄出租界,而后找白贞庸处理,就听哨子吹响,一个洋鬼子警察带着几个华裔警察提着棍子便赶了过来。
那洋鬼子掏出手枪,指着费景庭便是呜哩哇啦一通呼喊。身旁的华裔警察翻译道:“干什么的?”
费景庭眨眨眼,那洋鬼子说了半分钟,合着到你这儿就一句话?
到底招惹了警察,费景庭叹了口气,说道:“碰上俩人贩子,正要拐卖这个小姑娘,我看不过去便出手了。”
那华裔警察低声解释了一通,洋鬼子依旧举着枪,又说了一嘴,随即示意身旁的华裔翻译。
那翻译道:“人贩子?你有什么证据?我看你倒像是人贩子。”
费景庭乐了,这翻译蒙事儿的功夫很高明啊。洋鬼子说了几个单词,这家伙竟然能拓展成一句话。
他正琢磨怎么回答呢,身后的小姑娘探出脑袋道:“哥哥是好人,那两个才是坏人!”
翻译眨眨眼,转头又冲着洋鬼子说了一通,那洋鬼子瞪了费景庭一眼,不情不愿地放下手枪,跟着又说了一大通话。
翻译道:“那没事儿了。”
费景庭被这位灵魂翻译折服。正要说些什么,便在此时,从远处跑来两个年轻人,一个看着二十左右,一个看着更年轻。
俩人瞥见这边,老远便喊着:“思懿!”
小女孩看过去,立刻招呼道:“大哥、二哥,我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