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渊之下有什么?
这是很多人都想知道的问题。
事实上,从古至今不乏有人对黑渊进行探索,就像那大地之上的人们,小心翼翼地对云端之上的神国投去崇敬的眸光。
不知道有多少惊才绝艳的信徒,把自己的生命葬送在了朝圣的路上。
到目前为止,他们最深的探索进度,定格在了黑渊第三层。
——需要说明的一点是,以前并没有黑渊第三层的说法,只有类似于黑渊下xx米这样的模糊度量单位。
黑渊x层,始于千年前,叶沧出生以后。
——他的母亲把混乱的黑渊重新规整,为他建造了【温床】。
“……”
坠落感,源源不断地从周身传来。
如同传说中,堕落的天使自天堂向地狱跌落,其过程整整持续了七天七夜一样,叶沧在经历一个相似的漫长时光。
在坠落的过程中,他缓缓睁开了,于是看清了黑渊里的光景。
——那并不能用一个统括的称呼去描述或者形容,这里的空间完全是错乱的。
无意中的惊鸿一瞥里,便有许许多多、数不清的光影和事物,从他的面前掠去。
就比如说,最表面的空间、被誉为“黑渊第一层”的地方,那是一座无比巨大的宫殿。
散发着古老恢宏的气势,雕镂着不知名神明的圆形巨柱,整整七根撑起一座巨大的殿堂。周围无数开放的小门,通向神秘的漆黑深处。
叶沧没能仔细去探寻那些漆黑背后掩藏的东西,原本绘制着万花筒一样美丽纹路的冰凉地砖,便在即将触碰到的瞬间,立即像水面一样漾开。
然后,他就这样从光影暗蓝的殿堂正中心穿过,向着下一层坠落。
下一层不是闭塞的宫殿,而是一个完全开阔的世界——字面上的意思。叶沧出现在了这个世界的云端,天空是如同晚霞一样的金红,焚毁一切的火!火焰在下方的大地上熊熊燃烧,把他漆黑的眼瞳也一同照亮。
塌陷、破败的建筑胡乱地散落在大地上,连天的火海里寻不到一个生灵,空无一人。
——这是一个文明逝去的片段,是一个世界终末的片影。
不可考据它曾经存在的年代,死于这场末日的人的精神力,有一部分流浪到了黑渊。
黑渊便把这个故事从漫长的历史长河中裁剪下来,于她的腹腔内复刻,从而重现了一个世界濒临破灭的瞬间,并将这个瞬间永久定格在了这里。
在这之后,第三层、第四层、第五层、第六层……
他常常从上一个世界的大地穿过,坠向下一个世界的天空。
途经各种离奇的风景,有的是从现实中有迹可循的,有的像是毫无逻辑的拼接。有极致的辉煌与震撼,也有扭曲的怪异和荒诞,每一层即是一个全新的寰宇。
在不知道穿过了多少个这样的“寰宇”后,耳旁能够捕捉到的声音逐渐减少,周围的光线逐渐昏暗……下坠停止了。
出现在叶沧面前的,是一个星辰汇聚的宇宙。
入目的漆黑里,无尽的星辰点缀空中,仿佛触手可及。一道流星划破黑暗,从他的面前飞过,留下璀璨的轨迹。
这便是黑渊的最底层。
一层空气墙一样的东西铺陈在下方,叶沧稳稳地行走在上面。他被群星包围,亦将万千星辰踩在了脚下。
与此同时,有很多玻璃碎片一样的东西从上空不断掉下来。
叶沧微微侧目,便从那些一闪而逝的镜面里,看见了许多他所熟悉的风景——那些玻璃碎片里,就像放映机一样,倒映着其余各层的景象。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如同世界只是一个个封闭的盒子,而你站在盒子之外,从一个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角度,向里面窥探。
叶沧伸手接住了一个玻璃碎片,不过轻轻用力,玻璃便像泡沫一样破碎,消散成无数璀璨的星点。
一个“世界”从他的手中消失了,轻而易举,比幻影还要脆弱。而这却仅仅只是黑渊无数“世界”
最微不足道的一个。
——这样的力量,这样的高度,让人不由想到了……传说中的神明。
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融入了黑渊的意志。在叶沧来之前,这里就只是一片空无一物的漆黑,在叶沧来之后,所有的星辰都为他点亮。
比起之前歇斯底里的模样,如今的黑渊异常安静。她就像一个心满意足的母亲,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抱着她的孩子行走在花园里,注视着昏昏欲睡的宝宝发出低沉执着的喟叹。
系统的声音忽然从他的脑海中响起。
【我感应到你的躯壳了】
即便是冷冰冰的机械音,也奇迹般地透出了激动的意味。
叶沧不用想都知道,能够让这么系统上心的,肯定是他作为魔王的那个壳子。
“这么说,它果然在这里。”
其实叶沧一点都不意外,想也知道,能够比系统下手还快,在系统之前先一步把他的壳子带走并藏起来,藏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那个地方绝对只有黑渊。
黑渊本身混乱的特质能够屏蔽一切窥伺,连系统都免不了棘手。
在叶沧的猜测里,应该是他脱离世界之后,黑渊疯狂暴动,然后知道他身份的魔族为了安抚黑渊,病狂地把他的壳子从上面给丢了下来。
过分。
【我能够察觉到你的躯壳就在附近,但是视野中搜寻不到它】
【罗列出所有可能性之后,得出结论,你的周围还有一个看不见的隐藏空间】
【想必您应该猜到那是什么地方了——】
【您曾经的!的育婴房】
“……我希望你称呼它为‘卧室’。”
系统:放着摇篮和催眠曲,甚至连完全用不上的奶瓶都有的卧室?好歹也是您妈妈亲自布置的,这也不怕她嘤嘤嘤哦。
在叶沧他妈允许他出门晒太阳前,叶沧的日常就是在黑渊中肆意奔跑——那些古往今来没有人深入的深渊之下,于叶沧而言,就只是普通的乐园。
黑渊完全是根据叶沧的喜好,来构筑她腹内的世界的。那些危险而光怪陆离的风景,是叶沧可以随意更改的画布,只要他想,他随时可以抹消一切,也可以重启一切。
叶沧于是冲着虚空轻轻一点,脑海里传达出呼唤的意志。
整个黑渊立时震动了一下,仿佛有无数道错乱的声音同时交谈——
“我的宝宝要睡觉了,给他唱一首摇篮曲吧。”
“妈妈竟然没有察觉到,我真是个失格的母亲……!”
“他的房间呢,为什么不早点开放他的房间。”
“都没听见吗,我的孩子需要休息!”
“……”
懊恼的,气愤的,焦灼的,敦促的,一会儿是和蔼的吩咐,一会儿是傲慢的命令。
你几乎以为眼前同时出现了无数位母亲,她们有的是贫民窟里愁苦善良的普通女人,有的是市井里刻薄的妇人,有的是城堡里挥着羽扇的高傲公爵夫人。
而此刻,她们全部为自己的孩子急促慌忙地起身,牢牢护住她们的宝贝。
随后,一扇巨大的门扉,凭空出现在了这个空间里。
无数个意志合成一个,传达下命令。
“让女佣将那里打扫一新,让花匠从花园里摘下最新鲜的花束装点,让卫兵戍守在他的门前,!寸步不离!”
于是原本除叶沧外空无一人的空间,顿时变得无比热闹起来。
女仆长领着成群结队的女佣,像训练有素的军人一样排成长队,从叶沧两边分成两队走过。
花匠穿梭过一层层的空间,进入黑渊无数个“世界”之一——那里记录着历史中一座已经泯灭的、最美的天空花园。
花匠精心挑选出其中最美丽的花朵,并找到黑渊另一层里最有名的艺术家,做出最华丽的花瓶盛放。
而后,是整齐踏步走来的卫兵,就像童话里坚定的锡兵一样,成群结队,威风凛凛。
这些出现的角色美丽又充满热诚,像音乐剧里的人物,随时可以高歌一曲,然而摆动的肢体却显出不协调的僵硬。
这是当然的,叶沧笑起来。
女佣、花匠、艺术家、卫兵……他们全部都是黑渊的分身。
即是最邪恶的神灵披上不同的皮囊,化身成心爱的孩子成长中需求的每一个角色,彰显出近乎病态的独占欲和保护欲。
所以说叶沧这种马甲狂魔根本不算什么,黑渊这样的精分狂魔才可怕——“你的世界全是我”什么的……得亏这是叶沧,得亏他妈足够听劝,能听话地适可而止。
就在女仆长、花匠、卫兵等等无数个他妈的注视下,叶沧缓缓走到了门扉前。
然而,就在他一手贴上门的时候,他突然从门后隐约感觉到了一道熟悉气息。
叶沧意欲推门的动作忽然滞住,微微眯起了眸子。
与此同时,门后,一只修长苍白的手,轻轻抚上了坚硬冰冷的壁。
门内的“人”与门外的叶沧隔着一层门扉,掌心相触。
叶沧似乎听见了谁的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