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世南叹:"臣亲眼目睹了这奢侈无度场面,当时东都洛阳,是何等美轮美奂、何等金碧辉煌,可这也为覆灭埋下祸根。
今日臣从洛阳回到长安,刚入城,就在太平坊,看到相似一幕。"
房玄龄不做声。
李世民大惊:"朕没有让人丝绸铺道啊?"
天地良心,朕何时这么,有钱?
虞世南取出那张传单:"陛下,敢问此纸,其价值是否与丝绸难分轩轾?"
李世民一头雾水,给了姚公公一个眼色,姚公公会意,取过纸,如履薄冰送李世民手里。
李世民接过传单,疑惑不解,只是这传单拿在手里,只低头一看,便啧啧称奇。
此纸和御用白纸相比,不相上下,甚至,更好一些。
大唐御用白纸价值不菲,数量有限,那价格,自然也是极其昂贵。
可李世民眼前这白纸虽然没上蜡,但纸质却已是相差无几了,尤其是纸面如雪样白,与贡纸相比,甚至更纯净些。
李世民皱眉:"唔,观此纸质地上乘、定是价格不菲,就算拿丝绸比,确实价格难分轩轾。"
大唐有一种硬白纸,虽说叫硬白纸,比硬黄纸纸质好一些,可实际上,因原料未经蒸解,或经蒸解而未透,故制成之纸尚留植物原色,依旧还是偏黄,那纸价格已经不菲。
虞世南肃然道:"可我在太平坊看到,有人拿着这等雪纸,随意发放路人,这样珍贵宝贝,随意作践丢弃,陛下何不看看,此纸上头写的甚么。
陛下啊,臣实痛心,去岁关中雪灾,百姓们,流离失所、民不堪命、苦不可言。
可长安城中,竟还有如此奢侈无度现象,这与丝绸缠树,又有甚么区别?"
这就是把李世民比做隋炀帝了,李世民怎么受得了。
李世民一脸黑线,他也不会想到,有人将如此宝贵白纸如此作践。
他想起来这纸还写了文字。
于是低头,将手中纸一翻,果然看到,上头赫然写着:"李庄格物学堂开业大酬宾,新入学者,学费减半。"
嗡。
李世民,大脑当机。
那李庄格物学堂几个字眼,映入眼帘,格外刺眼。
他一下子明白了,大喝道:"朕明白怎么回事了,是李治!"
李世民觉得自己脸被人打了一个耳光,打自己的,竟还是自己最宠爱的儿子。
这教朕,情何以堪?
最紧要的是,你李治有钱便罢了,却何以,奢侈至此?
你有钱,你自己奢侈也还罢了,竟还打着李庄名义,长安城谁不知道李庄是,皇庄!
你让朕如何面对天下人,岂有此理!
李世民虎目一张,怒喝:"速召李治。"
"陛下,臣对李治也有耳闻。"
虞世南脸色格外严峻:"上次,臣见九皇子创出新字体,并且大家都知道九皇子本性不坏。
可是,此种举动,也见他有顽劣一面,若非陛下指使,他这样做,实在妨碍视听。
这奢靡铺张,终不是好事。臣恳请陛下,定要严厉处罚。"
李世民背手而立,依旧看着那白纸,呼吸粗重,心情郁闷。
这么好的纸,如雪白的纸。
瞧瞧,你这上头都写着什么乱七八糟的。
还到处随意发放。
巧言令色、哗众取宠,败家子!
李世民怒喝道:"朕绝不轻饶,定要给他一个教训,免得误入歧途、小小年纪不学好。"
……
李治匆匆赶来宫里,到宣政殿。
见这殿中不只是李世民,还有房玄龄,还有一个人是大唐书法家虞世南,自上次见他至今好像有几个月了。
房玄龄绷脸,不发一言。
反而是须发皆白的虞世南,满脸不善,自李治入后,就一直眯眼、眈眈相向、盯着他!
这老头你不认识我了?
李治面对他的眼神,淡定自若,抬头,朝李世民作揖:"儿臣见过父皇。"
李世民脸上阴云密布,严词喝:"李治,朕如此看重你,你却不知天高地厚,胡作非为,朕来问你,你很,有钱?"
李治吓着了,这好像是打劫前奏,父皇你又要压榨我?
李治又作怪,"父皇,儿臣若把一百万金捐了充军费,府里就穷的揭不开锅了。"
虞世南站一旁,冷冷盯着李治。
李世民自觉无颜对人,低头看纸:"信口雌黄,朕看你是有钱胡乱花,小小年纪,竟奢靡无度至斯。
长此以往,如何得了。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
这是你那‘三字经’上写的,你还拿出来说你皇爷爷。
朕绝不轻饶和姑息你,来啊,给朕取鞭子。"
李治低头无语。
马上得天下的皇帝就是如此,蛮横霸道。
一言不合就要动刀动枪,还要拿,鞭子!
李治一口"嫩血"要喷出,最近我没,惹事呀。
李治莫名其妙,问:"父皇,不知儿臣所犯何罪?"
"哼!"
虞世南,先怒了。
他虽见陛下动怒,可也知陛下宠爱李治,正色道:"尔至今日,还不悔悟?我来问你,街上那白纸,可是你的?"
李治明白了,传单?
这传单确实是自己的,这不是学堂想招生学格物么!
发放传单目的,不就是制造轰动效应嘛。
所以在太平坊等官宦和富贵之人聚集地,发发传单,这有什么不对嘛。
难道是传单写得夸张过头,广告效应轰动,过头了?
"敢问虞老先生,发放传单也犯法吗?不知我触犯了何种法度?"
"你?"
虞世南无言,他怎能想到一个小屁孩竟也敢肆无忌惮、无所顾忌,当着自己面,不但不知罪,还敢顶撞。
李世民又多了几分怒火,胡乱花钱倒也罢了,对长者也敢不敬,这就更是,刁蛮任性。
姚公公已急若流星、像恶狗扑食、去取鞭子。
一个老宦官,那矫健步伐,竟如同老树发新芽,焕发了第二春。
虞世南脸黑如墨,怒瞪李治:"顽固不化,执迷不悟啊。老夫来问你,此纸,价值几何?"
"这个纸,不值几钱呀,真不值钱。"
噗!
没见过这样抬杠的。
不值钱?老夫写字都用不起这样的白纸。
你这小娃娃,却不将这昂贵的纸放在眼里,这说明神马?
那隋炀帝让人用丝绸缠树,肯定也是认为丝绸不值钱。
虞世南,全身颤抖,气的。
"好好好,不值钱,对,你说的对,你晋王有的是金银,老夫家贫,当然远不及你这个小娃,老夫错了,余姚虞氏,哪里及得你晋王府。"
这话,讽刺意味,就很浓厚了。
但凡翻阅过余姚虞氏阀阅的都清楚,这个家族,乃江南一等一望族;
在汉朝,虞氏就在江南鼎鼎大名;到了三国,虞世南祖先虞翻,更是经学大家,名冠天下。
李治看他气得要剁脚。
李世民竟也一脸怒色,恨不得要立即管教管教他这不成器的小九儿。
本就一语不发房玄龄见状,生恐虞世南气坏身体,咳嗽一声,"晋王殿下,休要胡闹,先给虞公认个错。"
房玄龄性子,温和谦让,通达睿智,豁达大度,谦虚低调,擅长做吃瓜群众,围观或者稀泥。
李治这才醒悟,他也是一个宽厚的人,所谓以和为贵,和一个长者争执有神马意思。
李治先朝虞世南作揖行礼。
"小治若是言语有得罪地方,恳请虞老先生勿怪,若是虞老先生觉得我这纸好,这也是小九的荣幸。”
然后,李治伸出两根小手指肉疼比划,“要不这样吧,我回家取二十斤纸送至府上,给虞老先生赔罪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