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老夫人近况良好,慕长欢微微点了点头,顿了顿,又问徐嬷嬷,“西院乔清浅的事情,外祖母知道吗?”
徐嬷嬷闻言,苦笑一声,压低了声音道,“还不知道,”说着,她又看了乔景端一眼,“是大公子让瞒着的。”
“那就好,”慕长欢没再多言,三人一起进了暖阁。
暖阁中,老夫人正殷殷地等着,看到慕长欢进来,她眉眼都舒展开来,招手笑道,“长欢,你来了。”
慕长欢和乔景端往前走去,两人在老夫人下首坐下,老夫人嫌慕长欢坐的远,不高兴道,“过来啊,离那么远做什么?”
慕长欢只得起身,又往老夫人那边挪了挪。
老夫人见她坐过来,温柔的拍了拍她的手,道,“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和北静王怎么样了?”
慕长欢听到萧赫的名字,想说不怎么样,但是想到老夫人现在的身子,又忍了下来,道,“还好。”
“那就好,”老夫人微微点头,絮絮说着,“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你们夫妻若能冰释前嫌,重新恩爱那是再好不过的。”
慕长欢闻言,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不过好在老夫人是真的年纪大了,身子又不好,没说几句话她便有些困倦。
慕长欢适时道,“外祖母困了,改回去睡了。”
老夫人难得见慕长欢一次,却有些舍不得放开她,仍是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点着头道,“我舍不得你。”
“那我跟您一起回房,看着您睡,”慕长欢想了想,试探着安抚老夫人。
老夫人毫不犹豫的点头,“好啊!”
慕长欢站起身,和徐嬷嬷一左一右扶着她往寝房里走去,
乔景端没有跟着,只是坐着外面候着。
他等了有大概半个时辰的功夫,慕长欢才从里面出来,两人对视,不约而同的笑了一下。
“外祖母已经睡了,”慕长欢解释。
乔景端点了点头,“我送你回清风苑。”
慕长欢没有拒绝,她虽然不喜欢乔清浅,可她到底是乔国公府这一辈唯一的女孩,即便是看在老夫人和两位舅舅,还有表哥的份上,她也应该留下等她脱险的。
两人出了南秋院,踏着月色,缓缓地朝清风苑走去。
快到清风苑的时候,乔景端突然道,“要不要再挑一个女卫给你?”
慕长欢愣了一下,她抬起头朝乔景端看去,勾唇笑道,“我没那么容易被算计。”
“我知道,”乔景端点头,目光认真地看着她,“我只是担心你。”
“那就随你了,”慕长欢摆手,径直朝清风苑走去。
乔景端停在原地,他还想再问些什么,但慕长欢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乔清浅是在五日后才醒过来的,这五日,慕长欢每日都会去看她一次。
“何必救我……”床榻上,乔清浅生无可恋的躺在那里,脸上、嘴唇上没有一丝血色,冲着一旁的慕长欢低声呢喃。
慕长欢闻言,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你以为我想救你?”
乔清浅轻轻的咬了咬唇,不说话了。不用慕长欢解释她都知道,她肯定是不想救她的,不过是受人之托罢了。
想到受人之托,她忽然又变了脸色,朝慕长欢看去,颤抖着道,“是……祖母请表姐你过来的?”
“不是,”慕长欢否认,顿了顿,又多看了乔清浅一眼,认真道,“还记得外祖母,算你有点良心。”
听到老夫人不知道她自杀的事,乔清浅脸上的表情好了些许。
其后,没有再理会慕长欢。
慕长欢也懒得理会她,她径直收拾了医箱,便朝外走去。
外面,二夫人正好端了药进来,看见慕长欢背着药箱要走,她心中一慌,还以为乔清浅没救了,手里的药碗一下子砸在地上,用力抓住慕长欢的胳膊,疾声道,“长欢,清浅是你嫡亲的表姐,你不能不管她,她、她不会有事的,我求求你,不要不管她……”
慕长欢被二夫人抓得胳膊刺痛,她冷冷挑眉,用力抽回自己的胳膊,道,“乔清浅没事,她已经醒过来了。”
“啊?醒过来了?”二夫人猛地放开慕长欢,惊讶地问了一句。
慕长欢哼了一声,“你去看看她罢,我去南秋院和祖母辞行。”
“好好好!”二夫人答应着,顾不得唤人收拾地上的碎片,便朝寝房里跑去。
慕长欢抬了抬下巴,眼中浮出一抹幽邃,她试着去想她记忆中的母亲,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一刻钟后,她出现在南秋院,向老夫人辞行。
老夫人看着她,慈祥又疼爱的笑道,“你是来向我辞行的吗?”
慕长欢点了点头。
老夫人没有多说,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然后从矮几的抽屉里取出一只锦盒,递给她道,“这个给你。”
慕长欢第一反应是银票,她站在原地不动,一副敬谢不敏的模样。
老夫人活了一辈子,哪里看不出她的心思,她微微叹了口气,道,“你打开看看。”
慕长欢和老夫人对视了一下,缓步上前,接过锦盒打了开来,里面却是一把鱼肠剑。
“外祖母这是?”她收回目光,朝老夫人看去。
老夫人微微笑了笑,面上浮起一抹追忆的光彩,道,“这是当年我祖母在世时,他赠我的一把神兵,只是我惯来不爱舞刀弄枪,只喜欢做些诗词,倒让它荒废了许多年……如今配你防身倒是最好。”
慕长欢听到防身二字,脸色微微地变了变。
老夫人温柔的眼神落在她的手腕上,一切尽在不言中,却什么都没有挑明。
“多谢外祖母!”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慕长欢也只能将这把神兵收了下来。
之后她又跟老夫人说了一会儿的话,才起身离开。
外面岔路口,她一转弯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乔景端。
“我送你回去!”乔景端上前说道。
慕长欢点了点头,没有拒绝。
两人出了国公府,径直上了马车。
车厢里,慕长欢将手中的锦盒递给乔景端,探问,“你知道这件神兵吗?”
乔景端打开看了一眼,脸上浮起一抹惊讶,“是鱼肠剑?”
慕长欢点头,“外祖母送我的,她以前没想过给你吗?”
乔景端摇了摇头,“我记得我小时候父亲还替我讨要过,不过被祖母给回绝了。”
“现在还想要吗?”慕长欢想了想,认真的问。
乔景端闻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无奈道,“你还是没有将自己当成乔国公府的表小姐。”
慕长欢不语。
这是乔家的东西,又如此珍贵,她拿着实在不合适。
乔景端就想知道她的心思一般,他将锦盒轻轻合上,递给她道,“这鱼肠剑算起来也不是乔国公府的东西,它是祖母的陪嫁,祖母想给谁就给谁,你不必觉得抱愧于心。就像祖母之前说的,谁若不满,便去找自己的外祖母。”
“哦,”慕长欢见他说的如此认真,终于答应下来。
过了片刻,乔景端又说起定义侯府的事。
“昨日定义侯府老夫人被送回来了,原本已经油尽灯枯的身子的确好了不少,对方竟然没有杀她灭口。”
乔景端说着,语气里带了淡淡的疑惑。
慕长欢冷笑,“他不会这般好心,必然是有所图谋。”
“嗯?”乔景端朝慕长欢看去,一副等她解惑的模样。
慕长欢想到与黑袍男子交手时的场景,闭眼想了片刻,道,“他应该是想以他的医术为噱头。以后行事方便些许。”
乔景端听慕长欢这般推测,低眉沉思了片刻,点头道,“这个可能性很大。”
慕长欢没再言语,她心里乱的很。
半个时辰后,马车才南山巷子停下。
慕长欢睁开眼,朝乔景端看去,“表哥不用下来了,我自己回去就是。”
乔景端嗯了一声,目送她下了马车。
慕长欢直接进了叶宅,她前脚才入内,刘平立刻迎了上来,道,“表小姐回来了,沈少卿在书房等您许久了。”
“沈少卿?”慕长欢挑了挑眉,一面朝书房走去,一面问刘平。
刘平拱了拱手,道,“沈少卿倒是没有说是为了来什么事,只是瞧着十分焦灼的模样,您要是再不回来,奴才都要去国公府请您了。”
听到最后一句,慕长欢骤然加快了脚步。
她用力推门进了书房。
书房太师椅上,沈瑜生听见声音,缓缓起身转过头来,一拱手道,“王妃。”
“发生什么事了?”慕长欢没有跟她寒暄,直接问道。
沈瑜生也没客套,他脸色微黑,神色凝重道,“回王妃的话,上京南郊外的黄角村一夜之间有十几个孩子失踪了。”
“失踪?”慕长欢沉了声音诘问。
沈瑜生道,“本来这件案子不会这么快报到大理寺的,那失踪的孩子里又有一个是刘尚书家的小少爷,那孩子是去乡下庄子玩,偶然跑到村子里去的。”
“我们现在去黄角村!”慕长欢没有多言,她转过身便朝外走去。
沈瑜生连忙跟上,“王妃可有办法找到那些孩子?”
慕长欢回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去了黄角村不一定能找到那些孩子,但留在这里是一定找不到了的。”
沈瑜生听她这般说,脸上浮起一抹失态,轻轻咳了一声,道,“王妃说的是。”
两人离开叶宅,上了大理寺卿的马车,一路往城南奔驰而去。
车厢里,沈瑜生的目光一直淡淡地看着慕长欢。
慕长欢察觉到他的目光,心中微微触动,忽然问了一句,“你当真不是我以前的未婚夫?”
沈瑜生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起这个,一下子变了脸色,别过头去,道,“不是。”
“哦,”慕长欢应了一声,没再言语,过了片刻,才道,“你再跟我讲讲黄角村的案子。”
“好,”沈瑜生答应着,将黄角村的情况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那些失踪的孩子,他们的爹娘其实并没有想过要报案,是刘尚书的人查出来,还有那些人家的邻居作证的……”
听沈瑜生说完后,慕长欢眼底多了一抹讽笑,“如果我没猜错,那些丢失了个孩子,家中都是有多个孩子的。他们爹娘一定觉得多一个少一个都无所谓。”
“……”沈瑜生回忆了一下刘尚书与他说的一些情况,微微点了点头,片刻后,又变了脸色,道,“阿欢,你的意思是那些孩子并不是失踪,而是被他们的爹娘卖了……”
他太过震惊,以至于一不小心就叫错了旧日的称呼。
慕长欢五感何其灵敏,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沈瑜生,哼了一声,“你还不承认吗?”
沈瑜生脸上浮起几许尴尬,几许心疼,“我……是你以前的未婚夫。”
“那为何我屡次问你,你却都不承认?”
听到这个问题,沈瑜生脸上的表情更差,他深深吸了口气,过了许久才道,“北静王他很在意我,以前的阿欢,太过纯善,我不愿,也不能给你们带来麻烦。”
慕长欢听完他的话,轻轻嗤笑了一声,“你以为你这样说,我会很感动?你是不是连自己都感动了?我告诉你,不会的。我只是觉得你是个懦夫。”
沈瑜生没想到慕长欢会这么说,他一下子变了脸色。
慕长欢像是故意戳他心上的伤口,又像是在提点他,她冷冷清清地看着他道,“你不觉得北静王比你有手段许多吗?有时候他的一些做法是不光彩了些,可他最后什么都得到了啊!而你,自以为感动自己,感动别人,可你最后得到了什么?”
“沈瑜生,沈少卿,我若是你,要不就用尽手段,把自己喜欢的人抢到手,要不然……就忘情于繁华。”
忘情于繁华……
这第二个选择,沈瑜生自然是做不到的。
可第一个选择,却比第二个选择更难。
或许,他真的是个无能的懦夫,很久以后,沈瑜生哭笑的笑着。
过了一个多时辰,马车才停下来。
“少卿,黄角村到了!”外面,赶车的侍卫提醒。
沈瑜生朝慕长欢看去,眼里带着闪烁的心痛道,“下车前,我能否问王妃一句,您并不记得以前的事,怎么会认出我?”
“因为它,”慕长欢按住自己的心口,一瞬不瞬地看着沈瑜生,“它见到你,会疼。”
一句“会疼”,沈瑜生一下子红了眼眶,他轻轻翕动着唇,眸光复杂,想跟慕长欢说些什么,慕长欢却拦住了他,道,“下车吧。”
“嗯,”沈瑜生也不知道这一时之间他能说出什么,索性听了慕长欢的话,两人一前一后朝外走去。
跳下马车后,慕长欢没再理会沈瑜生,她打量了下黄角村的情况,瞧着很是穷苦的模样,从村头看到村尾,几乎都是黄泥活着稻草盖的房子,连院子都没有。
“我们走吧!”将所有的情况都尽收眼底后,慕长欢才看向沈瑜生提醒道。
“先去里长家?”沈瑜生问慕长欢。
慕长欢淡漠地看了他一眼,“我去里长家,你带着你的人去那些丢了孩子的人家,看看他们家中可有意外之财,若是有的话,一起带去里长家!”
“好!”沈瑜生答应一声,便带人往村里而去。
慕长欢则去了村头的里长家,里长家里是村里唯一搭了小院子的人家,她上前拍门,不一会儿,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将门打开一道缝,看到外面是一个貌美的姑娘,他顿时愣住了,疑惑的问道,“姑娘,您是?”
“来黄角村办点事,方便讨口水喝吗?”慕长欢问老者。
老者忙道,“可以可以!”
说着便将慕长欢让了进去。
慕长欢跟着老者入内,却没有进正房,而是在院子里就停了下来。
“姑娘不是要喝水,不进去吗?”老者在慕长欢身边停下问道。
慕长欢寻了个干净的石凳坐下,道,“我在这里等着,有劳您帮我把水端出来。”
“也好也好,”老者答应,转身一瘸一拐地朝正房走去。
不一会儿,他端着碗水出来,递给慕长欢,“姑娘请喝!”
慕长欢接过瓷碗,嗅了一下,却没有立刻喝,而是放在了一旁的木桌上,“有点烫,不急。”
老者嘿嘿笑了笑,露出一口的黄牙,他在慕长欢身边坐下,打听道,“黄角村可是个偏僻的地方,看姑娘你应该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怎么会到这里来?”
“我方才不是说了?”慕长欢不耐烦地看了老者一眼,“出来办事,不可以吗?”
“自然是可以的,”老者哆嗦了一下,连忙答应。
过了会儿,他又提醒慕长欢,“冬日天冷,水快凉了,姑娘趁热喝吧!”
“哦,”慕长欢答应的倒是痛快,但手边的水却是没有动。
老者见她这样,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怀疑道,“姑娘来我们黄角村,不会是还有别的事罢?”
“如何呢?”慕长欢冷扫了老者一眼,蹙眉问道。
老者狠狠的咬了咬牙,不知该从何说起。
慕长欢也没有再理会他。
两人就这样僵持的坐着。
又过了一会儿,老者终于忍不住了,他烦躁地问慕长欢,“这水姑娘你到底喝不喝?”
“我若说不喝呢?”慕长欢冷笑。
老者终于装不下去,他阴厉地瞪了慕长欢一眼,一面将手边的碗端了起来,一面道,“那可就由不得你了!”说着,便要捏住慕长欢的下巴往进灌。
慕长欢最恶心不干不净的人,哪里能忍得住,她突然起身,闪身一避,下一刻,一脚踹向老者的胸口。
老者没想到一个年轻女子竟有如此大的力道,竟生生地被踹出去一丈多远,口吐鲜血,再爬不起来。
慕长欢见他不能再动,她又在石凳上坐下。
好在没多久,沈瑜生就带着村民浩浩荡荡的过来了。
顿时,整个院子里黑压压的都是人。
“这么多?”慕长欢皱了皱眉,强忍着怒气,看向沈瑜生问道。
沈瑜生点了点头,“一共十八户,有十户是丢了一个孩子,还有八户是丢了两个孩子!”
“畜生!”慕长欢狠声骂道。
沈瑜生没有言语,直接问道,“现在是动刑吗?”
“嗯,”慕长欢点了点头,“从那八户人家开始,先废了手脚再动刑!”
“好,”沈瑜生答应,他缓缓转过身去,顷刻收敛了身上的温柔,看向身边的下属吩咐道,“废了陈三八个人的手脚。”
“是,大人!”大理寺的侍卫答应着,毫不留情的就废了陈三等人的手脚。
夫妻一共加起来十六个人,一个都没有放过。
顷刻间,院子里充满了哭嚎声。
慕长欢听着烦心的很,她突然气势全开的喊了一声,“不许哭!”
她的声音威压太过,一时间所有人都止住了哭声。
慕长欢听了片刻,看着他们的目光变得更加幽冷,从那些人的脸上一一闪过,末了,冷声道,“最先交代的就到此为止,不愿交代的,继续用刑!”
她这一句话落,有些胆子小的,便大叫着道,“我招,我招,祖宗,您问什么我都说!”
慕长欢闻言,阴冷至极的看了那个人一眼,冲大理寺的侍卫道,“带进去,让他将能说的全部都说了。”
“是,王妃!”侍卫答应,押着那个人就要离开。
两人走前,慕长欢又扫了那个一眼,威胁道,“好好说,若是让我知道你遗漏了什么,后果你知道的!”
那个男人被慕长欢这般威胁着,突然就打了个寒颤,跪倒在地道,“祖宗您放下,我一定好好说,一个字都不会露的!”
“最好!”慕长欢说着,又朝沈瑜生看去,“继续!”
大理寺的刑法可不是一般百姓能够忍受的,再加上那些能够对自己孩子下手的,无不都是好吃懒做,他们如何承受得了,很快,就一个一个的都被带走了,直到院子里只剩下卖了一个孩子的那伙人。
“你们,还用我动刑吗?”慕长欢看向他们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