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乐冷笑:“你一个小孩,如何笃定的了我们的心思?未免想的太过了得?”
康乐还抬头看了若离一眼,若离确实是个小孩子的面容,也没有做出来那种深谋远虑的神情,若离做不出来,她的经历,她的心思,她的历练,都不足以能够让她达到那种深度。
她就是个小孩子。和容小龙一样,尚且纯净如少年少女。
这种纯净和天真,确实合适十五岁的若离。但是不合适十五岁的指路人。
“小姑娘,一辈子顺风顺水,也是不错的。”康乐忽然握住若离的手,轻轻的抚摸一遍若离的掌心,“你姻缘........很好.......”
康乐感慨的样子不像是假的,抬头再看一眼若离的难以置信也不像是假的。
若离不解康乐神情的深意,她只觉得被陌生人随意碰触的不自在。她想要抽回去自己的手,可是康乐却没放。
康乐说:“你的姻缘........很好。”
若离皱眉:“你已经讲过一遍了。”
身后赵帛忽然开口:“康小姐还会看相?”
他笑一句:“和北凰容氏学的皮毛吗?”
康乐没理会他,许是没听到,许是听到了,故意回避这个问题。
她还是那句话:“你的姻缘......很好......极其富贵.......”
又是那句重复,只不过多加了四个字。
若离翻白眼,用了一点力道把自己的手给抽了出来。
“多谢你。”
康乐歪头:“你就不好奇,你的姻缘吗?不高兴吗?”
若离指着自己的脸:“你看我像是高兴吗?如果你所谓的我的姻缘很好是自带富贵的意思,那么对我来说就不一定很好。这不是好。只不过是富贵而已。”
“富贵不好吗?”康乐用一种过来人的沧桑的口吻反问和打断若离的话,“你也算是明白过贫苦滋味,也知道居无定所无可依赖是什么感觉。怎么到现在却会觉得富贵不过如是呢?”
若离眨眼:“我不觉得富贵好,不是我瞧不起荣华富贵的意思。而是这所谓的好和姻缘扯上了关系,好的姻缘不是荣华富贵,而是荣华富贵和两心知。”
康乐笑了起来,她的笑意像是一个大人听到一个孩子说了什么特别可笑可逗人的幼稚的事情一样。又宽容又无奈,还夹杂一种捧场的敷衍。
“这世上哪来的两全其美啊......何况是两心知......”康乐叹气,“这世上,老天爷连美人都不一定能够眷顾的来.....何况是我等凡人。”
听到这里,若离就也笑了,她笑得也像是个很幼稚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十分配合若离的大人态度:“那就好了,我是美人,还不是凡人。我是出身容氏的。容氏的人,荣华富贵或许不一定会黏着容氏不放,不过贫苦平凡,潦草一生就免了。”
若离说:“容小龙就像当个小小江湖侠客,在江湖走一走看一看,瞧瞧热闹,丢丢水花,以他的胆量,只怕连丢水花都不敢挑大个的石头,别人是闹出来风波浪涛,他呢,借给他十个胆子他也只敢打水漂而已。”
若离低头看康乐:“可是,他麻烦不断,所有找上门的麻烦,都死活地,一厢情愿的推着他往上走。他怎么去当凡人啊?他做不了凡人,我还能缺了富贵不成?”
康乐幽幽叹气:“以容氏,以指路人的身份。若是不成为人上人,有足够可以和南齐国君坐下来和谈的筹码,那他岂不是就成了一只任人宰割的蝼蚁?他想要做江湖客,想要做个在江湖看热闹的一个不起眼的小侠客,可是谁让他姓了容氏呢?”
若离换了冷笑:“容氏的名声虽然听着可怕些,可是我也是姓容的。我就在天子脚下过了好几年,我有什么事情?再者说,容小龙从头到尾就没有想过要去朝堂过,他就是想去江湖。这天下虽然都归王土,可是,容小龙原本对于自己的能力一无所知,他当初即便是看到了寻常人不可见的,也不过是以为自己是个阴阳眼罢了。”
“即便是将来会被一些鬼给察觉告之,那换来的也只是容小龙更加确定自己一辈子不能涉足朝堂或者金陵。江湖天大地大,金陵有没有什么特殊的风貌山水,不去也不可惜。他原本确实可以平静无波澜的过完他的一生。这如今巨浪是谁施加的?”
若离说:“刚刚你也听到了。他现在愧疚不已,你们不顾一切,毫无良知,把六条人命都负在他的身上。所以,你们是想要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取他人性命为注吗?”
康乐笑道:“是啊。”
她似乎料到身后赵帛必然暴怒,可是又不会真正伤她,于是淡定自若道:“这些人我并不认识,又如何说上来有什么愧疚?”
“各个在怜悯苍生的时候讲那些无辜者比喻蝼蚁。可是难道真的有人会在意蝼蚁?”
康乐仰头看向若离,其实字字句句,皆问身后赵帛:“你们这样世家权贵出来的孩子,看着是亲切的,和那些下人看着也和气,可是和气归和气,到底也是尊卑有别。你们的那些护卫,着的会和你们平等相处吗?或者说,你们当真有把这些护卫下人当做平等的朋友?你坐他也坐?”
康乐的目光从若离脸上转向赵帛,赵帛背光而站,看不出什么表情变化,但是可以推断出来,赵帛心情和愉悦并不沾边。
康乐继续道:“即便是出家人,行走在路上,也会踩死几只无辜蝼蚁的。”
“.......出家人会看到蝼蚁,那首先也要那个蝼蚁足够强大。或者换个说法,想要让人来联系生灵,那就要生灵生的灵动可爱,就比如,众人会恋爱蝴蝶,会心疼一只冻死在雪地里的蝶。可是对于那到了夜晚就抓着火光往里飞去找死的扑棱蛾子就毫无兴趣了。即便是念叨两句,也是厌烦口吻。”
这上述言论,出口的是赵帛。
赵帛没有移动,依然背光而站。依然看不清表情。
康乐也不明白他如此言语的深意。
于是困惑看他。
屋内的烛火已经燃尽,光线昏暗,而与此同时,院外阳光大好,十分耀眼。
康乐当时在阴暗屋内躲避许久,早已经适应了昏暗,如今要一直看着赵帛方位,久了,两眼微微刺痛。
她不得不时而闭目,来缓和两眼的不适感。
她听到赵帛讲:“人也是如此的。康小姐,那位北凰容氏,我姑且不去管对方如何目的,要容小龙做些什么。可是他与你来说,除了是可以付出无尽爱的对象,也是和你主仆有别的吧?他若是火,那康小姐,是什么啊?艳丽可爱的蝴蝶?还是即便是义无反顾扑火也令人毫无在意的飞蛾呢?”
面前的康乐微微闭着眼睛听他说话。稍后,再睁眼,两行眼泪就无声的流了下来。
赵帛没笑,也没任何举动,连给康乐擦拭眼泪的动作都没有。
他说:“抱歉,我要对康小姐说一声抱歉。我虽然怜香惜玉,不过,都是落泪,若是此刻落泪的是康小姐身边的若离,那我一颗心,可是要碎成了粉末。不消说连声哄她,甚至为了逗她露出笑脸,我还可以在她面前翻跟斗......而且,我还确实做过。”
康乐无言,但是衣袖之下的手,已经紧紧攥着,她留一些指甲,保养很好。如今那寸寸指甲都快要掐到掌心中。
赵帛说:“有人和你说过吗?或许没人。不过没关系,如今有了。男人好色,且这个色,不是只要是女人就可以。”
“你.......”康乐咬牙,她想要寻一些反驳,“你懂什么?!”
康乐眼中的赵帛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真有趣,康小姐大概还不知道,刚刚我身为颜康的时候,提到康小姐,他也是如此态度,也是如此回应。声声质问于我,问我懂什么?”
他脸上的笑意更加扩大了一些:“我当然懂,我是男人啊!男人喜欢什么想要什么,还不都是一样的?若离当然也懂,她是女人啊!女人在乎什么,女人喜欢什么,不也是一样的?”
赵帛弯腰,身体逼近康乐,距离近到康乐几乎能够感觉到赵帛的鼻息。赵帛那张眉目舒朗的少年英俊容颜猝不及防的贴近了康乐。康乐本能后仰躲避,却忘了她坐在凳子上,险些一个落空,仰面摔倒。却在这个时候,腰间被一只手给拦腰稳住。
稳住,这距离就更近了。
康乐非常明显的感觉到了赵帛的呼吸:“康小姐,云想衣裳花想容。谁不想做美人呢?谁,又不想要好颜色呢?且不说容氏出美人,若是那位北凰容氏生的面目可憎,粗鲁不堪。那么说不定,康小姐如今的夫君,那位小元将军,可能是良配呢?可是这老天爷就是造化弄人啊。北凰的容氏不管是出现的早晚,都直接把颜大人和小元将军衬地如脚底泥一样。”
赵帛说话,像**。就像四下无人,和房中的丫头相思在**一般。很轻浮,却又动人。
可是如赵帛**的对象,无论是容色还是表现,都不如相思。所以赵帛也就懒懒洋洋,用出不过三分的多情来。
“北凰的容氏是天上的云啊。康小姐想做什么呢?是地上的泥巴?还是天上的蝶?”
康乐轻轻把赵帛推开,微微叹气,又无奈露出一笑:“我若是带不回去容氏留在南齐的后人,别说什么天上蝶地上泥,我只会成为地府里的鬼。说不定就算是做了鬼,还要被差遣,生不若死,死而从生。那可是容氏。”
赵帛直起身来:“康小姐,话不要说得那么死,我们有话好好谈。——北凰和南齐割裂许久,久不通了,如今要互通往来的,不少呢。”
他如今面上,才算是今日第一个愉悦的笑容。
......
容小龙不觉得和这两只厉鬼有什么话好说。
一个已经连同自己的舌头都吃掉了,另外一个头,还在骨架子的中间拉呱拉呱不知道在嚷嚷一些什么。
月小鱼看着容小龙弯弓搭箭,箭头上皆是容小龙的血迹。他如今自己身上也是。看着像个屠杀四方的杀手一样。
月小鱼问道:“这是康乐说的法子?”
容小龙点头:“不知道真假。若是假的,那厉鬼再无啃食之物,就抓来康乐给成文成武下酒。”
月小鱼:“.......”
她知道容小龙在讲气话。
但是她没有反驳,也不想要再次激发他的怒气。容小龙瞄准角度,拉弓。一箭出去,双雕。
借着,身边众人立刻断断续续发出了此起彼伏的惊呼。
那两只厉鬼在中间的同时,一个发出了惊天的闷吼,宛如林中深处低吼的虎,另一个因为失去了头颅,直接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然后不多时,他们的血肉,骨架,以及掉落在地上如同腐朽木材一般的烂肉,皆化作了一阵青烟不见。
地上干干净净,宛如这一切根本没有发生一般。
除了那一颗头还在各种哇呜哇呜,尚且在提醒这一切并非是个梦境。
护卫们和容小龙等迟疑上前,看脚下头颅。
有个胆大的护卫上前用弓箭戳了一下,那个头颅顿时大叫起来,过了一会消停,那个护卫又戳了一下,果不其然那个头颅又大叫。
可是不管事那个头颅如何大叫,那个护卫如何的戳,都不死。
明明那个头颅已经差不多快成了一个白骨了。只是还沾着很多的血迹,眼眶中的眼球还耷拉在外面,感官很不好。
但是一个会动的头颅,确实十分有意思。
会有意思吗?
这个念头刚刚冒出头,还来不及在护卫中交流一番,那个不停地戳头颅的护卫就惊慌大叫起来:原来是那个头颅记仇,盯住了那个一直手痒痒的护卫,刚刚趁着他越走越近,冷不丁的就地一滚,直接张嘴狠狠咬住了那个护卫的靴子!
幸亏那个护卫天冷,换的靴子也足够厚,赵家也富有,给护卫的靴子皆是兽皮制作的料子。
虽然那个头颅那一口来势汹汹,到底没有真的给咬下去一块肉。
只是那个护卫惊吓之余,一脚飞起,把那个头颅一脚踹进去了园中的那个池塘里,好巧不巧,偏偏就落在了唯一积水的水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