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语的已经不光是容小龙一个人了。还有在场的包括若离,月小鱼和赵帛。
通俗来说,就是四面无语。
毕竟他们已经在很久之前就听到过容小龙诚心实意的解释过了。对于凤台童子的死,那就是个误会,阴差阳错的误会......而且这种手段,怎么看怎么也算不上是漂亮啊?哪有人故意以身犯险,引得凤台童子对自己刀剑相向,故意用自己的血去沾染那个匕首?何况谁能算到凤台童子会这样正好,就用了那把匕首来刺伤容小龙,然后再用那把匕首来表演长生演呢?
凤台童子又不穷,搞得好像上下只有那一把匕首那样......
谁能算得出来......哦,容氏是占卜和预算天机闻名的家族.......
怪不得,什么离奇的戏码都往他身上贴。
那也就是说,这一套传闻,根本不是在夸赞容氏的神机妙算,和这个容氏后人的厉害。根本就是一套算无遗漏的固定流程嘛!
后知后觉恍然了这一套的容小龙,当下五味杂陈。不知道该作何想法了。
但是容小龙和若离等人的沉默落到了颜康眼里,却被理解成了默认。
颜康也很是有‘默契’地不再深入聊这件事情。——既然容小龙不打算立刻认领这事,那么就有的是来日方长的。
容小龙忽然问他:“你,如何知道长生者这事?容氏在南顺.......你刚刚说,容氏曾经露过追魂夺命的本事?”
颜康道:“普通南顺百姓自然不懂。但是我们康家,并非是普通百姓。”
当然,传说当年跟着那位小皇子北渡的都是皇室亲眷或者旁支,就连闫大夫的好友,也是因为家族是南顺权贵而被迫登上了大船。南齐攻陷了南顺,可以后代南顺得民心的重臣,比如顾文熙,也可以优待于南顺的鸿儒大家等等,这些皆是为了安抚南顺的百姓,但是这并不等于,南齐可以容忍南顺的当权者留下。
那些南顺的权贵,一半死于殉国,一半北上荒漠。虽然面上是流放,或者自行选择,但是当时北荒不就和死路划伤等号了么?
所谓的额南齐厚待,也不过是胜利者的说法而已。若当真是厚待,岂会有**小儿投身滚滚江涛?
颜康的父母康氏家主和夫人皆殉国葬身火海,跟着南顺的皇城烧成灰烬,至今那片遗址依然无人入内,天长日久,开满凤凰花。每年热夏,红艳一片,有风过,血红花瓣扑梭梭落下,如血雨花海。
颜康跟着年迈的祖父母登上北上的流放之船,多日飘零江上,等到再踏上陌生异国的时候,年迈之人早已经不堪重疾,撒手人寰。
颜康那个时候,已经记事。
他虽然当时只是个少年。可是一个少年已经足够拥有完整的记忆了。
更何况是如此沉重的记忆。他从未提过,也似乎表现的对于往事淡薄,这不代表遗忘。他日日夜夜,都能在梦中梦到那一片火海,他听说那片皇城故土上如今开满了烈烈的凤凰花,他想得到是如何的场面。然后在梦中落下泪来。
“南顺的国花,便就是凤凰花。而如今的北荒成了北凰,也是如此的意思。南顺的皇城,原本就是在一座半山之上,那半山本就是孕育凤凰花的地方。元后很是喜欢。就因为元后喜欢,那块山头的主人便就把那座凤凰山赠与给了元后,连同那山上八十一棵凤凰花树。”
当年元后和元顺帝合离后,带着明珠和年幼的皇子和追随的族人回到了当初的渔村。便立刻钟情了那座山。那是元后年少的时候在家中便能遥望之地,她的父亲疼爱她,为了她修建了可登高远观凤凰山的绣楼。她作为少女的时候总爱看那方向。如今一番经历后回归故土,旧宅早已经蒙尘易主,父母皆已经故去,幼年时候曾经的女伴们也早已经为人母,有的远嫁,有的已经再也四顾无言。
只唯独那山,依然在每年的热夏,开满凤凰花。
已经为人母的元后,回到故土,做了第一件任性的事情:她用那颗夜明珠,换下了那片凤凰山。
她要在那片凤凰山上,‘占山为王’,建立新朝。
凤凰山原本就是有主人的。
那个主人,姓康。
康乐的先祖,是元后的手帕交。她是家中独女,长大后到了出阁的年纪父母也没舍得她出嫁,而是为了她招了女婿入赘,依然沿了康姓。
康家的女儿不光是康家的主母,也是康家的当家。她见了故人,收了明珠,赠了凤凰山。
是赠。
康家的女儿把凤凰山的地契送给了自有一同长大的元后。而元后的那颗夜明珠,也算是好友相赠之物。这人人都说是是一笔亏本的生意。可是出身于经商世家的康家千金,这一辈子,只做了这一笔‘亏本’的生意。
之后的事情的细枝末节,已经跟着南顺皇宫的那一场大火消失在火海中。
当年的火势如此凶猛,不光是巍峨皇城付之一炬,就连那八十一棵参天的凤凰花树都焚之一俱。结果没想到多年之后,真正的‘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那凤凰山再次开放了如血如泣的凤凰花。而且在那一江之隔的他乡,北凰也在默默,遥遥相望。
颜康这个时候问道:“容公子......若是如今依然在南顺,我应该称呼容氏的指路人一声君侯。”
君侯最早,为诸侯尊称,时至今日,基本等同于宰相,丞相等高位之权贵的称呼。但是不管是南顺还是南齐,其实丞相就是丞相,譬如南齐就有着名的文丞相闻言帛。他是两朝元老,就连当今的宝成帝都要尊称他一声恩师。之所以是两朝而非所谓的三朝,是因为宝成帝之前的顺成帝,继位很早,且长寿。活生生把当时还是大皇子的宝成帝给熬成了老皇子直接失去了继位人选的范围。若非后来容氏插手,宝成帝至今,大概就是个宝成王。
但是以文丞相时至今日的神采和状态来看,只要他不会被对立派的方卿和给气死,他应该能够如愿顺利的做成三朝宰相。
而在南顺,有开国护国之功的容氏,被南顺臣民称呼一声君侯,似乎并不算是夸大其词的。
何况容氏从始至终都是国师之位。别的本事不说,就算上传闻中的占卜天意,知晓天机的能力,都可以让南顺在当初的四国中利于有利位置。
齐顺是容氏跟着建国的,南顺也是容氏参与的,而甚至分裂两国,再合并两国,都有容氏的事情。这落到冷静一些的路人眼中,夸大一些来说,容氏确实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建国灭国,就跟玩一样。
就连如今北凰确立新朝,也没逃过容氏当年的预言。
容氏的容城投江,和隔相江江水暴涨以及北荒黑云压城三日把大漠化作绿洲,也太巧合了。
这番巧合,最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容氏至今逃不过这该死的命运。
这番清醒认知倒是让容小龙笑出了声,他闷闷道:“我若是当真会占卜......我应该立刻卜卦一番,算一算我到底前途如何......”
他是开玩笑的口气。
但是颜康却仿佛听不懂一般,认真道:“算人不算己......”
容小龙坐在他对面看他,说道:“你怎么就确定呢?”
颜康说:“容氏若是能算得出来之后家族惨烈,当年的君侯又如何会做此番行为?君侯应该是算出南顺国运忽断,为了容氏的后人着想,才选了南齐的老皇子,只是他千算万算,没有算过人心。他助了老皇子登上皇位,却没想到老皇子过河拆桥,权势到手,就清理了容氏......”
颜康语气中透着沉重和笃定:“.......这不是天意,这是人心。人心,是一种比鬼怪神佛还要莫测可怕的东西。”
这番话令容小龙短暂地沉默了一阵。
短暂片刻的沉默之后,大堂中容小龙的声音响起:“所以,我可以不可以理解为,你作为南顺的国民,起码贵族,并未曾把南顺国破的责任安在容氏的身上?而是认为,这是被容氏提前预支的天意?”
“当然。”颜康很快回应道,“国破家亡这种大事,有关天意国运,岂能是一人所能为?”
“你为何如此笃定?”
颜康说道:“当年容氏先祖,就是南顺的第一位国师,是齐顺帝和元后的共同好友,帝后离心之后,那位好友并没有选择留在已经稳定的齐顺安享荣华富贵,而是选择跟随元后来到左海从头开始......建国立业这种事情,岂能是一件轻松散漫之事?当年齐顺建国,都花了整整一十五年。元后从一位不知愁的少女,到后来的开国皇后,其中辛苦,青春,心血又怎么是史书寥寥数语可概括的?而人的一生,又有多少十五年?”
人的一生,有几个十五年?
容小龙今年也才将将跨入第一个十五年。而有的人,连十五岁的关卡都没有走到就匆匆离开。第一个十五年,且算少年,青春年华。等到第二个十五年到来,那就是而立之年。成家立业,意气风发,等第三个来临,那已经进入不惑,半生过往匆匆不见.......
这样来算,十五年确实十分的可贵的。
颜康的意思是:从那位容氏的先祖跟随元后离开齐顺就能看出来,容氏的那位先祖更加看重元后这位好友。
不管是知己情分还是其他情愫原因。若是当时当真偏心,大可以做做手脚,还元后一个圆满。
一个国都可以建立,区区一个贵妃,区区一个被美色迷了心窍的君王。有何困难?
真正困难的,明明应该是从头再来的辛苦。
可是容氏就是选择了最辛苦的走向。
这个行为和选择,有的人看到,看出了情谊和守护的蓬勃情感。以及时至今日都传送的君臣之道。
而有的人,则看到了天意。
比如颜康。
颜康说:“容氏通占卜,知晓天意,窥察天机。他只怕也动过为了元后夺取权势的心思,也动过国运易主的想法......可是偏偏又如何呢?朱顺鸿运当头,帝王之气太盛,若是那个时候强行逆天而行,只怕祸患无穷。一边是违抗天意有可能导致的天诛地灭,一边,不过就是再一个十五年而已......这样对比,是不是十五年就显得没有那么沉重?”
所以讲来讲去,容小龙只确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南顺的民众,至少是权贵,都对于容氏能够预知天意的能力深信不疑。
但是容小龙对于南顺的民众并不记恨容氏这件事情并不相信。
将心比心一番,若是自己是南顺的百姓,自己的国家在兴旺发达的时候,国师投向别国,煽动了国民恐慌,引发了战乱和乱世,造成皇室陷入火海,百姓流离失所,国破家亡。单纯是这一点,即便是容氏集体投江地狱门都无法令人谅解的。
但是从颜康口中,这一切,倒是成了容氏顺应天意的行为了?
这老天爷这么任性吗?
容小龙道:“......这番解释,是单单是你们康家的想法,还是南顺百姓皆如此?”
容小龙心中打定主意,若是面前的颜康一口咬定是所有百姓,那么他的之前所有言论都要大打折扣。
颜康仿佛是能够猜想到容小龙的所思所想一般,十分自然的给予回应:“我如何能够知晓南顺百姓的看法?容公子若是想要知道南顺百姓如何看待容氏,大可以自己回去一趟左海。反正如今左海,依然大部分都是南顺的旧人。”
颜康补充道:“都是百姓......容公子随便抓一个人问问便是......才过去十五年,我相信,南顺当初旧人,还未曾死绝。”
“......”
月小鱼瞄了一眼沉默下去的容小龙。
忽然说道:“听起来,颜大人似乎并不打算有立刻带他回去北凰的意思?”
颜康笑道:“何必如此急切呢?大可先去一趟北海故地......容公子,你是南顺,左海人士......之前对于自己身世懵懂无知也就罢了。如今,听闻这些过往,见到了如我这般的‘故人’,容公子对于那个故国家园,就没有想过去见上一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