浔阳城不大。
想要走出去并不需要花费多少的力气。
城中禁止骑马。所以贩售马匹的地方都在靠近城郊的地方。容小龙给了悦莱客栈的小二一些银钱,拜托小二去买一辆马车。
马车很贵。
和骡车差别很大。但是小二见过很多人,骡子和马分不清楚。
容小龙给的银钱足够买一辆马车。
小二却定了一辆骡车。
小二果然猜对。不管是容小龙还是李奇奇,他们都没有认出来那是一匹骡马。
小二沾沾自喜。捂进了怀里的钱袋子。非常热心的恭送了容小龙和李奇奇。
陌成风问驾车的容小龙:“你就真的不计较啦?这是个骡子。”
容小龙看了一眼身后的车厢上晃动的帘子。沉默了一会,才开口说:“少惹些是非吧。”
......
容小龙原以为李奇奇会多少眷恋一番浔阳。还含蓄地问过要不要徒步走到城门,在去接引马车。
结果李奇奇拒绝了。采纳了小二让马车行把马车赶到客栈门口的建议。
小二很热情——讹了他们那么多差价的钱能不热情吗?
小二麻溜地在车厢里铺了崭新的铺盖和被子,还多塞了两个软靠,言语说坐车虽然比骑马舒服,若是走的是远路,那腰腿也是受不住的。幸亏跳得这个骡子正当壮年,耐信也好.......
小二说漏嘴,嗖地合上了嘴皮。
小二心虚,不知道是忙的满头大汗还是旁的缘故,脸皮都涨红了起来。他借着弯腰搬凳子的时候,偷瞄容小龙。
容小龙有一种‘替人尴尬’的毛病。
如今这个情况,容小龙都感觉他鞋子里的脚指头都尴尬的蜷缩起来了。
如果他脚指头在外面的话,他估计能尴尬的指头抓地,当场抓出一套新的悦来客栈。
容小龙只好当不知道了。
李奇奇一直就没讲话,她脸色本就白,所以更加让容小龙能够清楚的看到她此刻眼下的淡淡乌青。她没睡好。
她当然没睡好。
经历变故,她能睡好才怪。
可是这事也是无解。
容小龙昨夜刚刚和陌成风商定好,不打算把这件事情的真相告之给李奇奇。
陌成风怕李奇奇疯掉。
容小龙也怕李奇奇疯掉。
要怎么告诉李奇奇她的身世呢?
‘你娘其实不是你娘,是你爹的原本的未婚妻,你爹原本的未婚妻死了之后,你爹杀了你娘,抢占了你娘的肉身,复活了他的未婚妻。如今你眼前的娘只是个壳子,里面住的是你爹未婚妻的魂魄......但是她生了你养了你护了你。而你爹从头到尾都是你的亲爹,一直想要害死你的,就是你亲爹。’
......
再补充一句:“你的老管家其实不是养大你娘的管家,是你爹的未婚妻的管家。他知道你亲爹一直想杀了你,所以就提前杀了你,因为知道我能起死回生你。”
......
换谁谁疯。
这若是能理出个头绪来,或者说,理出个仇人来都行。
可是能是谁呢?
最终就是自己的亲爹。
谁能对自己亲爹下手啊.......天诛地灭的事情。
.......
李奇奇和很多人一样,遇到想不通的事情,遇到难以跳出来的坎坷,最直接的反应就是睡觉,闷头大睡。
睡觉是一种最为方便的逃避方式。
虽然显得懦弱。但是有用。
容小龙时不时掀开帘子看看她。
每一次她都在睡觉。
幸好毯子下能看到呼吸的起伏,容小龙多少也能放心些。他也没过多的干涉,放了一袋水,放了一包风干的肉干和面饼在李奇奇面前。
很是妥帖的决定不去打扰她。
陌成风看着心疼。
他也这样和容小龙说。
说多了几句,容小龙就产生了好奇心:“鬼心疼起来,是什么感觉?心里也是闷闷的喘不上气吗?”
这样的问题得到了陌成风的一个白眼:“鬼哪有什么心?我就是这么说说。”
容小龙哦一声。
这是离开浔阳的第二个夜了。他们走的行程速度不紧不慢。不出意外,明日就能够到达连城了。不管如何,先和徐长生和月小鱼回合。
陌成风提醒他:“别忘了那个朱成良。”
容小龙也趁机白他一眼:“我知道。若不是你们陌家把事情搞复杂,也不会动了想朱成良出去的念头。这下他可蒙在鼓里。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还在陌家门口等着我。”
......
那必须没有。
朱成良很没有形象的蹲在几个争执个没完的人中间,左看看右边看看。时不时还仰头网上看,看那小鳄鱼贴在石壁上的小爪子。
别说,当时在鹅湖的还是看着那些晚上双眼如两个小灯笼那样的鳄鱼感觉怪可怕的。
如今用这个角度看。
小鳄鱼白白的肚皮,小小的爪子,看久了还挺可爱的。
朱成良很无语。
又是无语又是无趣的。
以至于忘记了形象。
他原本在容小龙或者陌成风面前的时候尚且还能做得姿态从容优雅。可是如今他俨然成一团空气。空气是不需要什么形象的。于是朱成良就尝试了有生以来第一次的下蹲动作。
这个动作很不雅。
贵族子弟从小就被要求规行矩步。很多动作都是被禁止的。比如翘腿,比如公然剔牙,比如这个如在五谷轮回之所才会有此的下蹲。
虽然姿态难看,但是舒服。
怪不得朱成良在冬日街边,老见到那些下蹲闭眼嗮太阳的大爷。
当时还纳闷,蹲着做什么呢?搬个凳子不舒服吗?
原来如此。
如今很舒服的朱成良津津有味的看着他们争论。
其中就数年纪最小的赵帛最激动。他抢过徐长生手里的书卷在抖落,好像书卷是个口袋那样,能抖落个什么东西出来。
另外的徐长生和月小鱼都无奈的很。
争到后面朱成良听得恍惚。
打了个哈欠。打哈欠也很舒服。
朱成良一连打了三个哈欠。
第三个哈欠还没打完。
朱成良就觉得周围忽然怎么安静了下来。
朱成良半个哈欠被噎了回去。
他正准备环顾四周。
发现他的视线,诡异地和赵帛对上了。
朱成良刚刚想解释这一切是巧合。移开了视线。眼看着赵帛就口齿了起来。
赵帛结结巴巴:“他......他.......容小龙的那个鬼朋友!”
月小鱼和徐长生也跟着倒抽了一口气。
赵帛一声惨叫:“天哪白日见鬼!”
朱成良还算是淡定:“这眼看都出月亮了。”
他指着头顶示意。
更何况他们来的时候都是黄昏。哪里来的什么白日?
如今吵这些许的时光,还白日个鬼。
月亮倒映在湖水里,又被小鳄鱼的小爪子给拨弄成一片片的碎影。
在这种残破的碎影中,落到徐长生月小鱼和赵帛眼中的朱成良也是时而明亮时而黯然。
他们三人都站着,以一种俯视的角度,看着蹲在那里一脸困意的朱成良。
他们三人似乎还沉浸在这种忽然能够见鬼的现象中没有反应过来。
以此朱成良取得了先机。
他若无其事的起身,拂袖,整理发冠。再一声轻咳。
轻咳之下,作用是没有的。
徐长生等人依然是一脸呆愣。
他干脆走到年纪最小的赵帛面前,在他面前晃了晃衣袖:“赵小公子?”
赵帛给予出来的反应是当场连退三步。
仿佛朱成良不单单是个鬼,还是个很恐怖的存在。
他摆出戒备姿态,用手中的书卷做武器,指着朱成良讲:“你,你,你,我怎么看到你的?”
朱成良摇头。表情很无辜。
无辜表情在赵帛这里不顶用。
赵帛又讲:“是不是故意的?故意叫我们看到你?”
赵帛好歹有了进步。没有在后退下去。其实这个眼前陌唐元的墓室很大。说话也有回声,赵帛若是想退,其实余地多多。
不过好歹,赵帛是坚持住了自己的胆量和维护住了身份。
这事朱成良就更无辜了。
朱成良反问赵帛讲到:“我若是故意叫你们见到我......我会挑一个如此没有形象的时候叫你们看到?怎么想,我都应该端个好的态度相见才更加符合常理。”
这倒也是。
......
眼看赵帛要被说动。
月小鱼在一边冷冷开口:“可是......为何我们之前不能见到你?如今却可以?”
徐长生补充关键问题:“容小龙那孩子去哪里了?被谁抓了吗?凶多吉少吗?”
........
想想看一番,朱成良决定选择印象最好的是徐长生。
他回答徐长生的问题:“他被一个小姑娘给抓走了。”
朱成良想了想:“那小姑娘当时把容小龙装进了一个口袋里,从地道中拖出来.......”
那场面可算是把朱成良吓了一跳。
他看那陌家面前树林中忽然多了一些人,好奇走过去,发现那些人在按照图纸剥开厚厚沉积的落叶,再有一个身手矫捷的钻进去。等许久功夫,那人就扛出来一个软绵绵的麻袋。
想也知道麻袋里面装的不会是什么白菜面粉。
但是朱成良当时真不知道里面装的居然会是容小龙。
容小龙软绵绵的,估计被塞进去和扛的时候动作很粗鲁,头发有些乱。他还穿着陌白衣的衣裳,陌白衣的衣裳配上容小龙的脸,本来是个很好看的少年郎。结果少年郎被塞到麻袋里,看着就可怜极了。
把可怜极了的容小龙下令塞到箱子中的是个少女。
很小的少女。
看着比月小鱼和容小龙还小点。
穿一身水蓝色的衣裳,头上束着同色的发带。没穿耳,眼睛古灵精怪的,唇是粉白的红,皮肤是发亮的白。她一身朝气,像个自信的江湖少女。
这江湖少女,仗剑。
然后干的是绿林好汉的活。
这样一对比。
容小龙更可怜了。
容小龙像个被抢走要送去当压寨夫人的可怜儿。
他们一路往南走。
朱成良想跟着。
陌成风拦住了他。
于是朱成良就等在了这里。
一直跟着月小鱼到了陌家的陵墓。
一直到月小鱼他们能够忽然见了鬼。
......
月小鱼说:“你知道他们是谁家的?确定是江湖人吗?”
这朱成良不能确定。
但是小姑娘姓李。
李小姐。
不知道是李小姐,还是梨小姐,还是礼小姐。
反正就是这个音。
.......
如果是李。
徐长生结结巴巴的,透着不自信的讲:“当时那个负责押送由花矿做成的弓箭的官员,正好也姓李。他似乎是兵部的官员。他年轻有为,却一直被人不屑,表面上敬重他,其实背地里都戳他的脊梁骨——因为他是兵部侍郎李成查的儿子。人人都说真是朝中有人好做官。”
......
朱成良说:“可是那个少女,.......很有江湖味道耶。”
赵帛说:“我是知道一点秘辛啦......不过,那些说出来,有些不敬重的意思。”
徐长生,月小鱼,包括朱成良都用一种‘你都开口了还说什么废话’的白白眼的表情看他。
看得赵帛更加羞涩了。
赵帛半推半就讲:“李家......陌家既然负责给朝廷锻造兵器,那么自然和相关负责的朝廷官员是有往来的。虽然往来的不算是密切。但是那个事情当时闹的太大,所以我小叔叔也知道,我和陌源认识,我们俩人偷喝酒的时候,也听陌源提了一嘴。”
赵帛很不好意思。还是继续讲:“当时是老爷子......还在世的时候。当然了,老爷子肯定还在世的。老爷子有个老来子,叫陌成风。陌成风当时是负责接触朝廷兵部官员的。就认识了一个年轻的兵部官员——是不是徐前辈所言语的那位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的就是,那个年轻的官员,一开始和陌成风关系很好。每年见面都会相约饮酒或者旁的。结果那位官员最后对陌成风横刀夺爱.......”
在场两个人一个鬼都震惊了。
居然有这么狗血的事情?不会吧?
赵帛那个时候也觉得吃惊,而且如今讲起,赵帛不但吃惊,还尴尬。
对着陌唐元的棺木说他已故儿子的风流韵事......当然尴尬。
赵帛一边忍着尴尬一边继续讲:“陌家有个养女,姓什么不知道。陌家后来就决口不提了,是当年被灭门的青门派唯一的后人了......和陌成风青梅竹马。陌成风是真的.......情根深种。结果,就被那位李姓官员横刀夺爱......陌成风从小就顺风顺水,何尝收到过这种折辱?在官员和那位小姐的新婚之夜,横剑自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