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回来了,小姐回来了。”
书四他们欢呼雀跃的,看得出来,是真的打心眼儿里高兴。
老郭是我妈,老李是我爸,至于我……就是小李了,她们的女儿。
她们是经别人认识的,据说在那个年份,相亲比自由恋爱受欢迎的多。
姥姥家和奶奶家离得挺远的,只是因为老李的姥姥和我的姥姥家住的挺近,才有了这一段缘分。
1997年的某一天,他们一起面对面坐到了姥姥家的沙发上,装了各色瓜果的搪瓷盘子放在俩人中间,至于什么天气详细的时间,她们自己都不记得了。
那时候老李30岁,老郭也30岁。
不同的是,老郭还未婚,而老李已经结过又离孩子长到8岁了。
“我原本是不愿意的,可你姥姥和舅舅劝的多了也就凑合了。”老郭是这样描述的。
结婚的时候没有彩礼没有三金也没有新房。
房子是老李和前任住过五六年的地方,小四间,算不上宽敞,也勉勉强强够住了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新婚的喜悦,老李当时是宁愿欠债也兴致勃勃的将房子重新料理了一番,添了不少家具的,当时的皮面沙发,在老郭很是得当的打理之下,到现在还完完整整的被留存着。
开始,她们的婚姻是很幸福的。
虽然老李在房子和孩子的事情上骗了老郭,但好在不至于开头儿就闹得风风火火。
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老郭只得放弃之前的工作,尽管它收入可观但毕竟在三四十公里之外,实在是没有继续的交通条件。
那个年代并没有初胎避孕的习惯,多是什么时候有了就什么时候要,他们三月份结婚,七月,我就出现在老郭肚子里了。
其实那个时候老李蛮兴奋的,添丁进口是好事儿,而且,据说他小时候的梦想就是能有个妹妹,后来结婚了,就一直期待有个女儿。
当然,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他是觉得妹妹或者女儿,都是料理家务的专员,可以省去很多麻烦。
“胎儿偏大,而且已经超过预产期两周,建议尽快入院准备剖宫产手术。”
这是当时分场(我们这边儿县下一级就是各个农场,姥姥家是一农场,奶奶家是十一,很巧的凑上了首尾)医院给出的建议。
姥姥和大姨二姨那时候是一直劝着的,“早点儿住到县医院去观察着,超了这么多天可别有什么危险。”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生孩子可马虎不得,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儿晚了。”
“这事儿真得抓紧了啊,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生了,再拖下去可不行。”
老郭是个挺没有主意,也不大会心疼自己的人,这样的事儿还是等人提醒了才意识到重要性。
不过,她还不算心大,当晚就去和老李商量了。
“人家都说,咱们这孩子大又超了日子,应该早早的住到医院去准备刨腹产。”
“你看……要不咱就去那边儿看看,听医生怎么说?”
老李大约也配合着思考了一下,很敷衍回,“完喽再说吧。”
“再等等看。”
说完这话,也就一根烟的功夫,就找着借口去了奶奶的屋子。
那时候我家和奶奶家是隔壁,中间连堵墙都没有,所以同行起来很方便。
“谁没生过孩子?就你这么矫情。”
“还刨腹产,十里八村儿谁家不是自己生的?怎么就偏你会有危险?自己想享福就直说,还找这么多借口。”
“我告诉你,我的孩子就得生,没有刨腹产那一套,别总听你娘家那些人瞎撺掇。”
“她们都什么条件,你家什么条件?把心眼儿放正点儿,别总跟人家攀比。”
这是老李串门儿回来说的话,大约还有更难听的,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老郭也记不太清了。
只知道当时很伤心,有一种万念俱灰的感觉。
可笑的是,老郭居然答应了,从那天之后便再也不提起这事儿,只等着阵痛来访。
老郭一直在家里老老实实的待到疼得受不住,才被老李送去了医院。
没有待产环节,到哪儿就进了产房。
意料之中的……难产……
医生又给老李讲了一遍生产的危险性,和剖宫产手术的适应性,很可惜,老李始终记着那句……所有孩子都是女人生出来的,剖宫产没有必要。
老郭大约是在产房之中度过了她最难熬的几个小时,从午饭之前一直到医生晚上下班,晚上的六点零三分,我终于出生了。
老李在外边儿待的很踏实,但大约也是担心着的。
奶奶和两个婶婶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医院,老李和她们说话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八斤二两的女孩儿,最后当值的医生可能是怕我长大以后看到会难过,在出生证明上四舍五入的写了4kg。
“产妇现在很虚弱,先不要动她,等她休息够了恢复体力了再挪回病房。”
估计医生也觉得这孩子生的实在太难,当时嘱咐了好一会儿炒菜不怎么放心的下班。
“哪儿有那么矫情。”
医生前脚刚走,后脚奶奶和婶婶们就精神了,“总闹着说剖剖剖的,现在正常生不也没事儿吗?性子里带着败家整天想着怎么糟你的钱。”
“赶紧,把她抱回去。”
奶奶指挥老李很有一套,理直气壮的语气旁人学都学不来,见老李犹豫,还带着点儿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快点啊,琢磨什么呢?”
“我告诉你,听我的,一点儿事儿没有。”
老李当真信了。
很直接的就抱了老郭起来,结果还没离开床,就出血了……大出血。
鲜红的血滴滴答答的落到床上,显得格外刺眼。
老李吓坏了,奶奶她们也慌了,急匆匆找来医生,然后就被数落着赶到外边儿去了。
下班路上还被召唤回来的医生忙活了好一通,最后总算是有惊无险,稳住了情况。
月子这种东西,是连老郭自己都没怎么在意的,该干活儿干活儿,该做饭做饭,该看孩子看孩子,还要时不时忍受周围人的言语攻击。
老郭从头至尾没有对此不满,倒不是因为宽容或者能吃苦的优良品质,只是她没有结过婚,更没有生过孩子,她以为所有婚姻中生产过的女人都是这样的,所以就没什么好委屈的。
我刚出生那两年,日子还算平和。
老李倒腾海鲜挣了点儿钱,家里的生活也还算是不错,只不过,老郭依旧拮据。
好几年没买过新衣服,在我的水果吃食上苦苦算计,为了省点儿电不敢开灯大冬天不舍得用电热毯……她一直对自己很苛刻,却也依旧会因为给我多买了两瓶奶,或者给家里添置了两件杂物被骂。
老李要求她记账,是每一分钱都要记清楚的那种,一想粗心的人居然也耐得下性子去看,甚至鸡蛋里挑骨头似的找着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