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
北冥玄水符催动,旋即化为一道小蛇粗细的盘曲黑水,透着深寒彻骨的气息。
洞庭碧波似被引动,纷纷向上涌,片刻化为十几丈有余得水龙。
这是玄冥宗唯一的后天符图符箓,非修行《黑水真法》不能刻画,威力不弱于正一五符。
“师傅,我们安全了吗?”
摄人的寒气渐远,徐龙象轻舒了口气,刚才那奇怪符箓的确令人后怕。
“不见得——”
陆安平驭着剑,环顾四方水波浩渺,风浪渐渐平息,撼动洞庭的斗法似乎停下。
“沈凌风伤得不轻,三元观卢钧……似乎被灵翠峰砸了一记?”
他运起流景金瞳,隐约瞥见紫青剑光正破空而来,还有灵翠峰,这着实令他意外。
本以为两人不过支撑片刻,自家趁机逃走,谁知沈凌风拼着重伤,也要伤卢钧一记……
“是个狠人!”
陆安平暗叹了声,望见韩青衣两人正朝自己飞来,同时夜空响起雷音,原来卢钧以盈水剑示警,隐隐又有人来。
“站稳了!”
洞庭古称云梦,传闻旧时是一片宽广无垠的大泽,而今方圆也只八百里。
陆安平驭剑飞了一炷香时间,便望见岸边小舟、以及影影绰绰的柳树。
“戊土真遁记得吗?”
他回头遥望了眼,北冥玄水符似被破去,而宗氏兄弟却不曾追来;韩青衣伉俪与他俩打了个照面,便各自反方向走。
“记得!”
徐龙象使劲地点头,忙运起灵气,暗自揣摩着五行遁法。
就在此刻,身后紫青剑光猛然暴涨,韩青衣的叱声再度传来:
“小魔头,站住!”
这称呼徐龙象听得刺耳,陆安平却充耳不闻,忙催动震泽剑,剑尖一吐,望湖畔飞去。
那里离江陵城不远,再往北便是一片开阔平原,直至太始山突兀地横亘;那是江南道与山南道分野,夷陵郡城就在那里。
“好在没有别的道派……”
他盘算了阵,望见紫青双剑剑光敛起,韩青衣不知施了什么秘法,连流景金瞳也看得朦胧。
“蜀山派果然是用剑行家,剑遁又快又隐——”
不知怎地,他忽然又想起那幅长眉祖师步虚图,忙定神驭剑。
“看你往哪里逃?”
蓦地,一声轻叱在耳畔响起,那韩青衣忽然现出。
只见她衣裳濡湿,发髻也大半散开,语气很急促。
沈凌风在她怀中,面孔煞白,紫袍也染满血迹,胸前鼓囊囊的,大约是灵翠峰。
“不逃才怪!”
陆安平脱口而出,随即施出“荡”字诀,震泽剑蹭得破空,将徐龙象晃得趔趄。
叮!
叮!
叮!
转瞬间,夜空寒光乱闪,几声清脆金铁相击声后,震泽剑竟被青索剑拦下,轻描淡写。
“别不识好歹!”
韩青衣不忿道,心中暗感这运剑轨迹与技法,倒是有几分蜀山剑诀的影子。“你看看身后——”
顺着她所指方向,宗氏兄弟远远退开,湖上却多了五六道身影,威势似乎不弱于卢钧。
“三元观六大长老齐出,俱是乾元境修为,任你天涯海角也逃不脱!”
韩青衣安抚着沈凌风,扬手召出青索剑,在地面勾勒着符记,灵翠峰也颤颤飞出。
“该怎么办?”
陆安平心中焦急,更不明白这韩青衣究竟要做什么?
“临行前师伯传下隐景儛天术,借灵翠峰妙用,能完全隐去行迹,除非仙人才能看破!”
韩青衣仍在勾画,灵翠峰则宝光一闪一闪的,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隐景儛天术?”
这样玄奇的法术,似乎超出道门九艺的范畴,陆安平不禁咋舌。
“大道封真前的法术,隐地八术之一,可惜我也只会一两道——”
韩青衣叹了声:“你这魔头真不知好歹!”
陆安平知她因沈凌风重伤而怨恨,只好塞过几枚五华丹,心中升起好一阵疑惑。
大道封真前的法术?
还是神仙术?
这让他想起正一天师张伯符所施展的三尸戮魂法——同样是大道封真、广成子之前的法术……
看来这些大派,都有些特殊门道!
嗖——
嗖——
夜空传来阵剑鸣,三元观几位长老越发迫近,似乎连另一柄通碧仙剑也请来,以至剑意充塞天地。
韩青衣动作也快许多,须臾便勾出一幅古朴玄妙的图案,乍一看很像六十四卦方位,却似是而非。
随后,她将灵翠峰放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八道隐方,藏地儛天,逃以六阴,显身玉轮……”
“这是什么咒诀?”
陆安平心中嘀咕,开始还听得清,后来咒诀越念越快,仿佛沅江绵延不绝的雨声。
终于,剑光还差里许时,灵翠峰骤然放出一团光晕,将众人包裹在内。
……
……
“大道封真前法术都这般玄奇?”
陆安平深入过莲鹤方壶——尽管那时稀里糊涂,这隐景儛天术完全不同,四人明明处于原地,却好似抽离出此方世界,连三元观众人也没发觉。
这感觉很玄妙,既不像鬼神介于有无之间,也不想咫尺天涯或者逆转乾坤之类的空间神通,而像置身于空间的罅隙中——
对,就是罅隙。
那方灵翠峰已悬起,泛着微光,仿佛无形之锚,从三元观众人反应来看,仍是浑然无觉。
更诡异的是,他的流景金瞳也失了效用——这门来自《与此长生册》的神通,还是头一回。
偏偏肉眼看,影影绰绰的,看得清几分,只是听不到声音。
三元观另五位长老至此,纷纷放出神识,甚至飞剑,可惜一顿折腾——仿佛当着陆安平面,没收到任何效果。
唯独那通碧剑隐约有感应,却被灵翠峰遮过。
徐龙象惊得说不出话,也不敢说话,他在正一观几年,从未听过这等超乎九艺的法术,甚至连龙虎山也无……
“鹿神子是怎么得到这法术?”
陆安平观察了阵,终于问道。
“我也不知!”
韩青衣很干脆地摇头,随即喂下五华丹,“对了,还没问你名号?是那一宗找到的你,玄冥宗?”
她刚才看到黑水通玄,断定是玄冥宗一脉——毕竟小师叔将历山事传过信,而他又得了袁师伯青眼,可见本命不坏……
只是误入歧途!
“陆安平!”
“陆安平吗?”
韩青衣心头一动,好奇地打量着平平无奇的魔头——闭关多年的鹿神子师伯点名要寻魔君传人,秉太阳真火…….
“你这脸怎么了?”
灵翠峰骤然闪了闪,她仿佛发现了什么,问道。
咳咳!
此刻都是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陆安平干脆地摘下修罗面具,道:“一件法宝!”
“可真奢侈!”
韩青衣脱口而出,忽然觉得少年眉眼有些面熟,目光有些热切:“你刚才说姓陆?”
这突如其来的神情转换,陆安平不由一滞,错愕道:“难道?”
蜀山派与青城派同处蜀中,向来同气连枝;眼前这半老徐娘正是蜀山门人,或许与母亲姜雪君认识。
他不由暗感先前只顾逃,竟忘了这关键一茬,马上问道:
“你认识我娘?”
“姜雪君?”
韩青衣试探性提了句,见少年神情,当即变得兴奋又激动,若不是施展隐景儛天术,恐怕要当场跳起。
“没想到是姜师妹的孩子——”
她敛起心神,扶这悠悠醒转的沈凌风,兴奋道:“师兄,没想到小魔头是姜雪君师妹的儿子!”
只是一瞬,她的喜色又冷下去,对其误入歧途的惋惜又多了几分。
“什么?”
沈凌风觉察出在施展隐地八术,本就虚弱的声音下意识低了几分,“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看来两人不光认识母亲,更是有深厚的交情……陆安平不由问道:
“我娘是怎样的人?”
“兴庆宫之变是什么?”
“我爹又怎样?”
袁丹期百年远离修行界,正一天师张伯符遮遮掩掩,他一直不知当年长安城真相,以及两位仇人。
“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
沈凌风颤巍巍坐直,紫青双剑便在身侧,眼神透着温柔,与韩青衣一模一样。
“你爹来历神秘,并非出身四九道派,竟有不弱的修为,甚至冲上兴庆宫,刺杀修道的乾帝——”
韩青衣凑上前,沉吟道:“当初我俩下山游历时,结识你娘,她蕙质兰心,修行又有天分,后来才知她偷偷往长安去……再后来便没了消息!”
“等等!”
她顿了顿,仿佛想起什么,“你要去长安,难道是为父母报仇?”
沈凌风也明白过来,直摆手道:“长安可不易与,连商师叔那般人物也吃了暗亏……单单是那李严,神机妙算,道行又高——”
“何况乾帝?”
“这李严是什么来历?乾帝到了什么境界?”陆安平追问道。
“你本入了魔道,还不快跟我们回峨眉山拔出炉鼎真火,即便这太阳真火可催动,也敌不过……”
沈凌风咳了声,没有正面回答;一旁的韩青衣凑上前,担忧道:
“那李严来历神秘,有流言是北方王屋派……乾帝,更只怕连三尸都斩了!”
“三十年前遁甲宗覆灭,他得了那道玉京金甲符图…..甘露九年,天降祥云中,亦有一件至宝,还在各派仙器之上!”
“超乎仙器!”
陆安平听得一惊,颤声问道:“那是什么?”
“山河社稷图!”
沈凌风、韩青衣齐齐开口,灵翠峰光芒仿佛暗淡了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