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道:“全是从你家中搜出来的,你竟和朕说不知从何而来?若不是你向那些大臣透了这意思,谁会把这些银票塞到信封里送给你?!”
长玦不吵不嚷,也不大喊自己冤枉,有理有据地说:“回父皇的话,素来皇子办事,大臣们多多少少都会巴结,若真的说开来,齐王府和煜王府远比儿臣更加能入他们的眼,所收的好处,必然比儿臣还要多,但是……”
他还没说完,卫长泽横叉进来,道:“好处谁人不会收,但说白了就是点茶水钱,算是往来人情,谁像你这般,竟都是要面额如此巨大的银票!三皇兄,你涉足朝政才几年?竟然就累积出如此富贵,未免也太过贪心了吧!你想过那些受雪灾所困,无法饱腹的难民吗?!”
其实长玦心里很清楚,这笔款子,对于许多贪婪的皇亲国戚来说,真的不算多,若是同那些巨贪相比,便是九牛一毛也及不上,但如今的情形不一样,他不是普通的大臣,而且是皇帝的儿子,他的好与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代表了天家,更何况他所贪的银子,不是别的,是难民手里扣下、口中抢出的,若一个不防,闹出什么动荡都有可能。
卫长泽这是故意把事情往大了做,不好收场,逼得皇帝杀鸡儆猴。
易斌还在火上浇油,“其实恭王殿下所得好处,肯定不止这些,只是小人知道的,暂且只有这么多,皇上您要是让人查,指不定还有意想不到之事。至于草菅人命,小人所知道的,就有几桩,只不过那些人山高路远的,一时也不可能进京来告御状。”
皇帝皱眉道:“这些都是你的一面之词,若还有人证,只管带进来就是。不过,这些银票已经足够说明恭王的一项罪证了。”
易斌弓着腰,“皇上英明,若皇上真要见到人证,小人可以派人去接,但是路上难免要走个五六天,恐要皇上等待,实在不敬。”
皇帝摆了摆手,“先不提这个,单说恭王所受的贿赂,就已经不可饶恕。”
这句话说完,他看向了长玦。
然而长玦却低着头,半晌才说:“儿臣有个疑问,恳求父皇让儿臣询问二皇兄和四皇弟。”
不论是陷害还是真有其事,这个儿子一点骨气都没有,旁人说什么他都承着,这令皇帝心中很失望,已经打定主意今日之后,卫长玦削爵圈禁是绝对免不了的,此刻甚至连话都不想多说,只沉着脸微微颔首,示意他可以问。
长玦便看向那如同打了胜仗的兄弟俩,问:“不知道二位殿下,打算向父皇建议如何惩治我?”
卫长渊觉得这胜利来得太容易,倒是还存留着一些谨慎,只说:“你有违国法,更辜负了父皇的谆谆教导,大顺容不得你,作为你的兄弟,也不能帮你多说什么好话,查抄恭王府,是一定的,至少要把贪来的充了国库。从今往后,我也希望你不要再以皇子自居,以免丢了父皇的脸。”
卫长泽要比他厉害多了,直截了当地道:“你贪的是救命的银子,合该以命抵命!至于你的妻儿,也该共同担罪,便是流放也不为过。”
“流放的路上,生死难测。”长玦听后,终于浮起一丝冷笑,轻轻道:“二皇兄和四皇弟,这是要赶尽杀绝。”
卫长泽理直气壮,“我们这是仗义执言!”
长玦轻轻点头,忽然一撂衣袍,对着皇帝跪下,一字一顿,“今日之事,是二皇兄和四皇弟织了一张网,要陷害儿臣,还请父皇明鉴。儿臣绝不认罪!”
莫名的,皇帝心底燃起一股子希望,这才忽地意识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大顺未来的期待,已经放了好大一部分到这个三儿子身上。
当然,这种心思是不会显露出来的,他只说:“你既然说他们是污蔑,可能够自证清白?”
长玦大声道:“儿臣可以!但在儿臣自证清白之前,想求得父皇一句金口玉言。”
“你已经到这地步了,还敢同朕谈条件。”皇帝是带着隐约的笑意说出的这句话,看不出半天生气的样子,“罢了,你若真是清白,方才就是无故受了委屈,朕准许你放肆一回。”
长玦便道:“在四皇弟陷害儿臣之前,父皇就说了,若是四皇弟是肆意污蔑兄长,齐王府和长福宫都要受牵连,那么到时候儿臣希望,他们方才所说的、针对儿臣的责罚,都会应验到他们自个儿身上,如此才算公平。”
此话一出,卫长渊卫长泽的脸色都是大变,卫长泽当先斥道:“三皇兄,你在胡言乱语什么!我与二哥,从来就不会做像你这样的事。”
长玦淡淡地道:“想要置人于死地的人,早晚会受反噬,我相信老天爷会开眼,也相信父皇英明神武,会从中看清真相,四皇弟,你若真觉得我身上的罪名都是真的,又何须惧怕?”
一句话堵得卫长泽说不出别的,最后还是皇帝开了腔,“好,很好,朕应了你,毕竟朕不容手足残杀,若你真是被长渊长泽陷害,朕不要这两个儿子也罢。”顿了顿,他声音沉沉,“但是你必须要把事情说得明明白白,若你只是来消遣朕,这以后,三皇子长玦,朕就当死了。”
长玦如朗朗明日,“儿臣多谢父皇恩典。既如此,儿臣就要为自己翻案了。”
他站起身来,刚才的一身灰败,似被他抛得一干二净,卫长渊眯了眯眼,警惕地退后两步,仿佛离的远些,就能看得更清楚些。
只见长玦随手拿过一个信封,和信封里的银票,举着道:“易斌此人,小人心性,为人跳脱不可靠,当初他忽然到恭王府,与儿臣商讨朝中大事,又为那些官员奔忙,频繁出入儿臣书房,就很容易让人疑惑,因他从前喜好流连秦楼楚馆,又一向与四皇弟走得近,忽然就倒戈到儿臣这里,实在令人费解,都说事出反常必有妖,儿臣当时就留了个心眼,不敢全然相信。”
皇帝微微点头,长玦继续往下说。
“但是儿臣的妻姐,素来与恭王府交好,儿臣也不好全然推拒易公子,只能小心谨慎,检查每一封他给儿臣来带的书信。渐渐地儿臣发现,不仅仅是他带来的那些信封里有问题,有几个从北边寄来的信件,也有问题。”
他走近几步,把信封对着光举起来:“父皇您瞧,虽然这样看不出来里头装了什么东西,但银票所在之处,透光要比旁边差一些,仔细观察,还是能瞧出不一样。”
皇帝顺着他的手看了看,颔首道:“果然如此。”
长玦便续道:“信封里的银票,显然是有人故意装进去的,若儿臣没发现,就会导致今天的情状,百口莫辩。退一步说,儿臣发现了,默不作声地收下,也是他们诋毁儿臣收受贿赂的证据,毕竟恭王府在众皇子府中,出了名的穷。而对他们来说,最不好的状况,是儿臣把这些都退了回去。那么他们就要费心思再想别的招,好在易公子还会留在儿臣身边,可以继续制造能够污蔑儿臣的证据。”
这些分析,大约是在他心底已经压了许久,所以此刻脱口便出,他说得流利透彻,旁边的长渊长泽,脸上却好似打翻了墨汁盘,黑得可以。
长玦冷冷地看着易斌,“因着你的预谋,已经被我发现,所以我选择了暂时留下这所有的信件,不然我退了回去,你们还会在暗处想其他法子。”
易斌心里很慌,可还是要争辩,“但是这也不过是殿下的一面之词,您拿不出证据!”
长玦弯了弯嘴角,“你急什么,我还没说完。这信封包裹得极好,我不好每个都拆开打草惊蛇,便只拿了其中三四张,这三四张无一例外,上面都写的是裕晟钱庄。于是我着人去查这个钱庄,原来是一个叫吴有黎的商人所开设,再往下查,这吴有黎,竟是贵妃娘娘的母家,阮家的一个远房亲戚。”
说到这里,轮到卫长泽急了,这么一大笔钱,他平白让人掏出来只为了讨好一个看着不算受宠的皇子,谁也不可能乐意当这个冤大头,所以他只能自己来筹,反正到时候天下是二哥或自己的,这钱还是会回来。
没想到就因为走的事裕晟钱庄的账,就被长玦发现了端倪。
“这又能说明什么问题?裕晟钱庄就算同阮家有些关系,也同我与二皇兄无关啊!”他忍不住开言撇清。
长玦道:“瞧着是无关,不过,这吴有黎既然走了这三五万两银子的账,想来是知道个中内情,只需要将他带来一问,就明白是何人吩咐他开的银票,我想,真正要贿赂我的那些大臣,未必会专程赶到裕晟钱庄,再回家写好信寄来吧?”
裕晟钱庄算是这个吴有黎的私产,并非大顺的地界上处处都有,尤其是更偏北的地方,因行商的人少,更没有太多,可那些大臣们无一例外都用裕晟钱庄的银票,这一点就十足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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