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个女孩子实在漂亮,初见的惊艳,在岚意的心头转了好几转,她并不像很多官家小姐一样嫌弃这样的人,只觉得女孩子若真有活路,谁也不愿意去做这样的活计,她对这些人的生活有些好奇,直到瞧见精致妆匣中的首饰,才把这些想法放到脑后。
宛玉到底是年轻心性,头一次见到这些琳琅满目的玩意儿,眼睛都看直了,连说京城以外的地方,再没有这种店铺。而里间的伺候的人都已经混成人精,不论对方什么样的身份,只要进到里头来,就同自家主子似的捧着,弓着身跟在岚意几人身后好生伺候着挑选。
三人一面说笑,一面相互帮忙佩戴,热热闹闹地把烦心事都丢到九霄云外,不曾想这女人多的地方麻烦也多,岚意出门前又没有翻翻黄历,赶巧碰上了素来与她不大对付的金家大姑娘。
金姑娘名金宜言,是左副都御史家的嫡女,天生最爱嚼舌根,偏岚意最讨厌几个人聚在一起对他人指指点点,正面与金宜言口角过几次,俩人便再也不能好好说话了。
且金宜言心高气傲,又生来美貌,所有人都说她是当主子娘娘的命,她自己也这么认为,可这次为皇子们甄选管家女子,净被裴岚意占了上风。
甭管这风是好的还是坏的,金宜言周遭的手帕交们都在背地里讨论着岚意,说着她的家世、她的容颜、她的性格,倒把原先看着最有希望嫁入皇家的金宜言给忽略了。
岚意笑起来眉眼弯弯,让人打心底舒服,说话规矩有礼的时候,也很讨人喜欢,宛茵和宛玉都喜欢她,连带着金玉坊里伺候的人都愿意给裴大小姐荐好东西,哪怕她们买的并不多。
这场景落在金宜言的眼里,越发刺目。
“哦,是裴大小姐,我说是谁在这里高声喧哗,生怕别人不知道有位未来的皇子妃在这挑东西呢。”
岚意闻声便知道是谁,打心里冷笑,从来金玉坊里都是女孩子多,商量着搭衣裳、价格、形制,很容易就说大声些,且这里的姑娘们多是三五成群,岚意她们的声量,远不如右手边那几个武将家的女孩子大。
她瞟了金宜言一下,“哦,是金姑娘。怪不得会特特地过来说两句——别人到这里都是挑首饰,唯有你这么闲,专门过来管他人的闲事。”
金宜言捏着帕子,皮笑肉不笑,“你拿什么语气和我说话呢?怪道都说你不知礼数。你以为二皇子看得上你,是因为你生得美,或是你聪明?其实不过是瞧在你爹的份上罢了。一个侧妃而已,还以为就能睥睨所有人,天真得厉害。”
岚意心中“咯噔”一下,她这话什么意思,莫非二皇子对她有意的事,已经传遍了京城?
稳了稳,岚意回道:“圣意还没下来,你就妄自揣度,小心传到宫里,有人来治你的罪。我是没听说什么侧妃不侧妃的,我就知道,你倒挺巴不得嫁给别人做小的。”
金宜言笑了声,“说起这个做小,才真真是笑话。你好面子,贵妃娘娘面前还敢嚷嚷着那些话,现在不照样强撑着?侧妃也是小,你的脸面在咱们眼里,早没了。要我说,别那么傲,将来能给你荣耀的,还是二皇子和贵妃娘娘,你,裴岚意,算得了什么呀。”
她金宜言有攀龙附凤的心,就以为这世上所有人都是这样,岚意百般推脱,她总以为是得了便宜还卖乖,非要言语两句去戳人家心窝子,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而岚意的关注点并不在金宜言的几句排挤,而在于自己现在的处境,忍了一会儿,她还是问:“关于二皇子侧妃的那些事,你听谁说的?”
“哟,还在这里和我装傻?你不就希望我多说一些,捧一捧你么?”金宜言把手里的首饰往柜台上一搁,满脸都是瞧不起,“宫里面都传遍了,说你是贵妃娘娘看上的人,又说这齐王妃生性温软,齐王府里缺个你这样撑得起的人。你是巴望着被捧到天上去,也不怕到时候摔下来太重,呵。”
岚意怔住,看来这瑛贵妃是势在必得,非要让二皇子卫长渊和兵部的官员也牵扯上一些不能撼动的关系,只是还没怎么,就拿自己和齐王妃比较,齐王妃的心里能好受?以后自己如果真的进了齐王府,有齐王妃心存芥蒂打压着,便再也不能成什么气候。
这样一来,她裴岚意不过是放在齐王府的一个花瓶儿,既能牵制裴归为他们做事,又能叫她翻不出什么花,不至于让齐王家宅不宁。
对方这是要把她逼上了一条划好的道,而根本不许她挣扎啊!
金宜言见她发愣,“哼”了一声,道:“既然当初摆出了一副不为妾的姿态,就不要说嘴打嘴,撑脸打脸,现在好了,全京城上上下下都看着你的笑话,齐王妃心里肯定也恨死你了。裴岚意,祝你往后啊,能过得好点,别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虽说是祝她过得好点,但那涂了胭脂的嘴唇一张一合,说出来的语气真是让人生厌,岚意身边跟着的凝芙一心为主,哪里忍得住这个,上前一步道:“这位姑娘是嫉妒咱们小姐招人喜欢吗?可就您这幅嘴脸,长得和咱们小姐差远了,嫉妒了又有什么用?”
宛玉在一旁笑眯眯,“好丫头,知道相由心生,还知道护主,待会儿回去赏你银子。”
金宜言扫了一眼宛玉宛茵,嗤笑一声,“什么小地方出来的人,也配和我说话?也不去打听打听,我金家是什么身份。”
紧接着她看向凝芙,眼底有些狠意,“怪不得人说裴岚意跋扈,一个卑微的奴婢,也敢在我面前口出狂言,裴府的人不懂规矩,我身为左副都御史的女儿,该帮你们教训教训才是。”
她抬手指着凝芙,高声道:“愣着干什么?你们还不给我去掌这个丫头的嘴?!”
金宜言身边带了壮实的嬷嬷,而岚意她们只带了三个贴身的侍女,赶车的小厮不容许进到金玉坊里间,外头裴府等着的人根本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这是新仇旧恨一起算了,岚意之前当众给金宜言没脸时,就想着有这么一天,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眼见着对方的嬷嬷横冲直撞,凝芙就要吃亏,岚意心中狠劲儿上来,拿起一旁柜台上的枣木算盘就往嬷嬷头上挥,尖叫声中,那嬷嬷的头上重重挨了一下,瞬间肿起一个大包。
好在岚意到底是女流之辈,心里又有数,知道口角几句不至于闹出人命,特意缓了缓手上的力度,不然枣木如此坚硬沉重,往脑袋上来这么一下,恐怕真要开了瓢。
她把算盘拎在手中,站在凝芙身前,扯了扯嘴角,冷笑道:“来啊,继续啊!”
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竟有着一股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周遭的人都惊了,寂静的僵持中,连发簪上坠着的珠玉都没有发出一丝儿响声。
最后还是金玉坊的人赶上来管理场面,却因“士农工商”的地位死死压着,他们赚再多银子也在最底层,而对峙两边全是官家女儿,根本不敢直接把人轰出去,只能苦苦相劝。
金宜言被岚意的凶狠吓懵了神,瞪着眼睛看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道:“我,我爹是正三品的左副,左副都御史,你一个正五品官员的女儿,竟敢,竟敢……”
岚意不耐烦,打断她的话,“正三品怎么了?我在瑛贵妃娘娘面前什么样你不知道?你可是才告诉我,娘娘说了,我是撑得起的人,那说明贵妃娘娘喜欢我这样,你爹再厉害,能越过贵妃娘娘去?”
金宜言被狠狠梗了一下,扯到瑛贵妃她又不敢再乱说话,而岚意也不给她更多思考的机会,连声问:“还打不打?打的话你就过来,这枣木算盘招呼人不含糊,不打的话,好好的地方被你闹成这样,你给金玉坊的人道个歉,趁早出去,别耽搁我们姐妹挑东西。”
一番话把过错全推到了金宜言身上,堂堂金大小姐差点没被气疯魔了,只觉得自己这辈子也没有见过这般厚颜无耻之人,道歉的话自然是说不出口的,当然金玉坊的人也受不起,只是颇给面子地说今日是他们招待不周,恭恭敬敬地请金宜言先回家,下次再来。
金宜言折了面子,也不想再呆在这里,狠狠瞪了岚意一眼,又指着手下那些人怒气冲冲地道:“都是些不中用的奴才,还站在站在原地做什么?丢人现眼吗?!”
然后她转身便走。
眼见着对方出去了,宛茵捂着胸口,抖抖索索地找了张椅子坐下,她是顶温柔的人,除了夏日的蚊虫,就没打过其他东西,刚才岚意那么凶悍,若不是心里有着一股“要帮表妹撑着一口气”的执念,她早就站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