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快歇歇吧,这都缝了一天了,看明儿早起又得嚷脖子疼!”卓娅将手中的点心放在哈日珠拉身前的炕桌上,硬是从她手中夺下那半只衣袖,“这早也缝,晚也缝,我看四贝勒那堆衣裳得穿到什么时候去!”
哈日珠拉笑着揉揉脖子,“你真是得了你塞娅姐姐的真传了,这么唠叨,小心把巴图给吓跑了!”
卓娅无畏地笑,“他敢!是我的人,怎么也吓不跑,他要是敢有那花花肠子,看我怎么收拾他!”
前些日子都没见巴图,皇太极只说派他出去有事,到底什么事却怎么都不肯说,直到中秋夜,塔娜夫人和吴克善台吉站在她的面前,她才知道,皇太极竟是派他去科尔沁,将塔娜夫人和吴克善给接来了。
“原本说忙完了就陪你回科尔沁看看的,可如今瞧着,也不知那些琐事什么时候能忙完,便只好劳动夫人和台吉过来一趟,或可稍减些思念之情了。”
哈日珠拉欣喜若狂,欢喜得简直都要疯了,扑进塔娜夫人的怀里就是一阵哽咽。激动之下却也没忘了这对有情人,放了他们大假,叫他们好好团聚团聚,也一起过个团圆节。
两人分别这么些日子,再见面可不是有许多话说,卓娅第二天来服侍的时候,那眉梢眼角的风情,怎么掩都掩不住。
自皇太极走后,哈日珠拉除了跟塔娜夫人说说话,便是做针线,里衣,外袍,马褂儿,坎肩儿,全是做给皇太极的。
她自己的衣裳都交给紫绮和雪娘去做了,期盼了许久的情侣装也总算做好了,她美美地对着镜子试了一遍,又挨个儿地叠好收了起来,等皇太极回来的时候,她就穿着跟他一样的衣裳去迎他,保管吓他一跳!
萨仁虽搬进来一起住,可这些日子都在忙乌拉那拉氏的后事,只在第一日过来跟她打了个招呼,其他日子里忙得连个人影儿都不见,连那噶卢岱都得每日里守在灵堂哭灵,三更前后才能回来少眯一会儿,便又要忙着一早去上香烧纸。
所有的后事都是萨仁一个人在操持,哲哲推说身子不好,只在自个儿院子里养着,倒是也省了来找哈日珠拉麻烦的心。
只是苦了萨仁,忙了里头忙外头,一会儿应付外头来吊唁的客人,一会儿还要支人去照管来往亲友的茶饭,一时又要随着众人一起举哀。
因着豪格和那拉氏都不在,只有噶卢岱和府里几个庶出的子女守在灵堂里,外人瞧着未免不像,她也只得硬撑着在里头一起举哀,撑撑场面。
好容易客人走了,那些小阿哥小格格们都躲在幔帐后头偷个懒儿,她却还要打发来支领东西的奴才。
为着四福晋的“病”,好些东西都支领不出来,派个奴才去,出来个回话的说是福晋正吃药呢,叫等着,一会儿再去,便说是福晋刚吃了药睡了,等福晋醒了再来吧!
虽说每次领的东西都是些不值什么钱儿的小物件儿,灯油、香烛、纸札、茶叶、鸡毛掸子、笤帚、毡席、痰盒、脚踏等物,可每回不跑个三五趟,再领不出来的。
萨仁心中暗恨,都是科尔沁出来的女儿,何况这样刁难!若说是为了死去的那一位,可好歹她人都死了,便连这点脸面都不给她留吗!
又过三五日,连帮忙的奴才都少来了,去叫时,不是这个身子不好,就是那个被派了新差事,不得闲儿。恨得萨仁牙根儿痒痒,这边人还没入土呢,就把奴才都调派到别处去了,这是哪里来的规矩!
恨归恨,如今府里是她哲哲当家,又占着个嫡母的位份,萨仁却也拿她无法,只得从自个儿府里调来些人手,先支应着这场面。
想起四贝勒临走时说的,有事只管找巴彦和哈日珠拉,她便索性连东西都不去公中库房里领了,只去求哈日珠拉帮衬她几天,待豪格和那拉氏回来,自然要好好谢谢她们的。
哈日珠拉乍见萨仁,不禁吓了一跳,这才几日的工夫,这人竟憔悴成这样,连眼睛都眍下去了,跟个纸人儿似的,风吹吹都要倒。
闻听她说的帮忙等语,抿嘴一笑,“和我你还客气什么,要谢,你只管叫豪格去谢巴彦,看他敢不敢受这个谢!”
说归说,笑归笑,这公事却是紧迫,一点都耽误不得的,哈日珠拉看了萨仁列出的单子,忙忙地叫人去开了库房,若有便从库房里拿,若没有,便赶紧支人去外头采买。
好在桌椅幔帐等物都已齐备,只灯油、香烛、纸札等每日里要用的物件儿,因着消耗极大,公中账上不肯一次都发出来,只说是用一日便支一日,可日日去关时却都要受些难为,如今便都一一地开列出单子,委了巴彦派人出去采买,再不去看账房上人的脸色!
巴彦派人把要用的东西都采办全了,一总交给哈日珠拉,暂时先放在小库房里,由哈日珠拉打发这些来领物件儿的奴才,萨仁便好一心一意地照管外头。
见了萨仁如今的情形,塔娜夫人也叹一声可惜,这么好个姑娘,偏偏时运不济,只得个侧福晋的名头,如今里外都是她一人支应着,可算苦了她了,好在算算日子,豪格和那拉氏也该回来了,到时她卸了身上的担子,只随着举哀发丧,也能松快些。
不说萨仁怎么盼着豪格他们回来,便是哈日珠拉也掰着手指头替她数着日子,却不料一等不来,二等不来,堪堪过了十余日了,豪格还是没回来,便连那拉氏都没露个面儿。
她二人的心不免提了起来,便是那天命汗当真不好,豪格回不来,可那那拉氏却不该不回来啊!毕竟这死的是她的亲婆婆!豪格不回来还说得过去,那是先国后家,舍小家顾大家,可她那拉氏算怎么回事?天命汗跟前儿,还用她去擎天护驾吗!
莫不是清河那边出了什么变故,竟令那拉氏连婆母之丧都顾不得了,那皇太极和豪格呢?他们怎样?
虽说哈日珠拉一直坚信历史上的太宗皇帝和肃亲王不会这么莫名其妙地就挂了,可敌不过如今这风声鹤唳的形势,竟是也一日日的失眠,憔悴起来。
她们的日子过得提心吊胆,偏有人要跳出来兴风作浪,那病了多日的四福晋,前些时候“病”得连床都下不来,连奴才们去领个东西都不能够,如今竟在这时候“痊愈”了,一日日地对着哈日珠拉和宫里那个金贵的“孕妇”嘘寒问暖,只是这两人都不给面子,害得她连门都没能进去,便被客客气气地请了回来。
哈日珠拉还罢了,毕竟是她的亲侄女,又是住在府里,虽没让她进门,可塞娅传出去的话却是极客气,“格格忧心大汗的身体,又为四贝勒路上的安全担心,已经在菩萨跟前许了愿,要吃三个月的长斋,日日在菩萨跟前替大汗和四贝勒祈福,不便拜见福晋,福晋的心意格格已经知道了,等出了斋戒,定然上门去请罪的,如今福晋还是先请回吧!”
可富苏里宜尔哈那里便没这些个脸面了,守门的侍卫连宫门都没让她进,倒不是富苏里宜尔哈架子大,也不是那侧妃格佛贺故意刁难,而是清河的风吹草动也影响到了这内宫。
自中秋夜听到传来的消息,几个留守的侧妃便敏锐地觉察出了这里头暗藏的危险气息,在这局势动荡不安,一切还未明了之前,封宫自守无疑是个谨慎而安全的举动,将来任谁继承了那大位都挑不出她们的错来!
与这些侧妃的谨慎和哈日珠拉她们的忧心忡忡不同,这哲哲也不知是当真没觉察出这局势的严峻,还是真的神经大条到如斯地步,不知安分守己,尽量少惹是非不说,还一个劲儿蹦跶得欢快。
今天派人去给富苏里宜尔哈送些安胎补品,明日派人去哈日珠拉那里嘘寒问暖一番,虽说也是连门都进不了,可任谁看着都得夸一声——这四福晋可当真是贤惠大度!
派去叶赫那拉氏那边的人自是在宫门口就被侍卫们挡了驾,想来富苏里宜尔哈连听都听不到这些糟心事,可哈日珠拉却日日被她这番做派烦得不轻,明明是恨不得吃了她,偏偏还要做出一副亲热关怀的举动,她就不嫌恶心吗!
这日哲哲又派人来给她送点心,她直接便叫塞娅了端出去,赏给门口那送东西来的奴才吃了,就在门口,由塞娅盯着她吃完!
“格格说了,嬷嬷一日日地来回跑,着实是辛苦了,格格这里也没什么别的稀罕物件儿,福晋赏的点心可是难得的好东西呢,这便借花献佛,赏给嬷嬷好生补补身子吧!”
唬得那老嬷嬷两腿打颤,硬着头皮把那点心塞进肚里,听说回去便大病了一场,而哲哲的慰问热情也好歹降了下来,不过听说四福晋屋里的瓷器却是统统换了新的,哈日珠拉听了只是了然一笑,人家家大业大的不心疼,愿意摔来听个响儿,跟她有什么关系吗!